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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顾萤炯炯有神地对着笔记本屏幕检查了半天，最后按下了‘提交’键，然后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完成了。
她已经为这件事情忙了不少天，先是申请，然后提交基本信息，然后上传新闻作品，再然后请导师和相关人员写推荐信，这一忙起来就来到了五一假期。纪蓝昨晚临走前还无比感慨地说申请个省台的见习生都可以媲美留学申请了，她让顾萤不如把材料改改直接投递个大学出去历练一下算了。
顾萤对她的建议持保留态度。
自从宋家铭让她‘一步一步走进去’，顾萤真的就按照他的话一步一步地走起来了。那晚之后，她花了一夜的时间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就算她有机会进省台做见习生也丝毫不会妨碍她毕业后回琼城这件事情，既然并不互相干扰，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她就开心地做起来了，而现在她能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就交由对方来评定，不论能不能进，顾萤觉得她都算是没有辜负宋家铭对她说的一番话了。
她瞧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八点，所以她收拾了一下笔记本桌面，准备找部电影看看打发时间至睡觉。然而就在她刚打开播放器的时候，顾萤接到了宋家铭的电话。
“喂？家铭哥哥？”
可是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
“喂？”
仍然还是没有声音。
顾萤以为没接通，便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下，但屏幕上显示的确实是接通了，难道是信号不好？
于是顾萤站起来拿着手机走到了宿舍门口。
“喂？听得见吗？家铭哥哥？”
对方还是没有声音，就在顾萤拿这信号不好的通话没有办法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传出了声音，可是这声音……
“嘻嘻……猜猜我是谁？……我不是家铭哥哥哦……”
顾萤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诺诺？”
“Bingo~妈咪你真聪明……”
顾萤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了，她被小萝卜头夸奖聪明了，呵呵。
“诺诺找我有事吗？”顾萤笑过后随即又警觉了起来，这小萝卜头最近总出问题，可别又出了什么事才好。
“……诺诺又有几天没有见到妈咪了……诺诺想听听妈咪的声音……诺诺要放三天假，在家好无聊……妈咪什么时候回来陪诺诺玩呢？……”
顾萤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这样。可没几秒钟她又觉得哪里不对了，赶紧问道：“咦？诺诺用的是你爹地的手机？你爹地在……旁边？”
“不在……他在房间里工作……诺诺玩手机游戏无聊了……我偷偷打电话的……”
顾萤奇怪了，小萝卜头也不识几个字，他是怎么从手机里的联系人中翻出她的号码的？
“诺诺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号码的？”
诺诺很自豪地说：“嘿嘿……妈咪……上次你把号码留在幼儿园后诺诺就背下来了……”
“哦，这样啊……”
顾萤上次离开幼儿园前，邱老师让她填了联系方式，顾萤对那张联系单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因为上面还有那么一点小尴尬。在填写亲属关系这一栏的时候，别人填的都是‘父亲’‘母亲’或者有同程柏玫一样的，填的是‘外婆’‘外公’‘爷爷’‘奶奶’之类的，可是顾萤在琢磨了好一会儿后填写的却是‘家人’，这是个保守和安全的称呼，最能让人省心了。
现在顾萤听说他把号码背下了，也觉得是件好事，便对诺诺说道：“诺诺真厉害，那么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可以通过这个号码能找到我了，哦对了，最好你再把爹地和外婆他们的号码也背上……”
“……诺诺……你在做什么？……给谁打电话？……”
小萝卜头还没来得及回答，顾萤就听见电话里远远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边宋家铭本来是在电脑上办公的，可在他起身走出卧室准备倒杯水的时候，他竟然听见诺诺在和谁的对话声，所以他走到诺诺的卧室一看，小萝卜头竟然在用他的手机打电话。
刚才诺诺向他要手机的时候，他以为诺诺要玩游戏也就没多在意，没想到小萝卜头竟然在打电话。
“爹地……你只顾着工作不陪我玩……诺诺想妈咪了……”小萝卜头鼓起嘴巴回答道。
听小萝卜头这么一说，宋家铭便知道这通电话是拨给谁的了。于是他放下水杯走到诺诺跟前，把手往诺诺面前一伸，小萝卜头只得乖乖地把手机递给他了。
他从诺诺手中接过手机后瞧了一眼他‘一脸哀怨’的丰富表情，宋家铭是觉得又可笑又滑稽，他也知道从回来后他也几乎没带诺诺出去玩过，这个小东西难免会憋坏了，再加上假期里不用去幼儿园，小萝卜头也难怪会更无聊了，今天他自己是工作了一整天而这个孩子想必也是无聊了一天。
所以宋家铭想了一下，然后通过手机问道：“萤萤你明天有事吗？”
“嗯？”顾萤愣了一下，“哦……没事……”
“诺诺也闷了一天了，如果你明天没事的话，带诺诺出去走走吧……”
……
顾萤对宋家铭的话明显有了点错误的理解，她以为出去走走指的是让她带着小萝卜头找个地方逛逛，却没想到这其中也包括了宋家铭。
所以当她见宋家铭在把他们送到动物园门口后跟着他们一道下来了，然后他还去买了门票，再然后他还和他们一同进去了！顾萤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原来他、他也和他们一起、一起去动物园？！
好吧，顾萤承认她的思路都开始结巴了。
她不自觉地咬了咬自己的指甲，将笑意都抿在了嘴角边。明明是带小萝卜头出来玩的，小萝卜头会兴奋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她也跟着很兴奋，好像她才是那个被带出来玩的孩子。
阳光很灿烂，像一朵向日葵在她的心底渐渐绽放了，金黄色的花瓣和蕊心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是第一次来动物园吗？”宋家铭在进了动物园大门后问道。
顾萤知道定是自己的喜悦有些太明显了，竟表现得跟没去过动物园的小朋友似的，不过，她也确实没去过动物园，因为琼城太小了，小到容不下一个动物园。
所以她也就顺势回道：“呵呵……被你发现了……呵呵……因为琼城那里没有……”
宋家铭似乎也有点吃惊，然后笑了笑，“这么看来，今天应该很有意义了……”
顾萤的心跳了一下，在她微微抬起视线看去的时候，温柔的阳光落在她的眼眸里闪了一下，像是漆黑夜空里的一颗最璀璨的辰星，而在这颗辰星中倒映着另一个人的身影，这个人有着英俊的容貌以及笑起来还会带有的暖心酒窝……
顾萤怔住了，然后她赶紧避开视线，有点慌乱地点点头，“嗯……是的……”
是的，很有意义，真的很有意义。
她忍不住地在心底又笑开了。
……
因为他们三人来得早，刚巧就赶上了鸟类区里上午首场的表演活动，圆形的露天广场里他们坐在了视野很好的前排，小萝卜头甚至还被选中作为小帮手上台表演了。
按照主持人所说的，诺诺需要做的事情是跟一只会说话的八哥比赛做算数。当主持人把题目板揭开的时候，谁先说出答案就算谁先赢。上台的几位小帮手中要数诺诺的年龄最小了，数学他也就是在幼儿园里稍许学过而已，以至于每次他还在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的时候，八哥都响亮的报出答案了。
诺诺急得不得了，一个劲地向台下坐着的顾萤和宋家铭示意，要他们偷偷告诉他答案。
顾萤偷偷地用嘴型告诉他答案，可还没几次便被宋家铭发现给阻拦下来了，“从小让他知道了作弊，这可不好。”
刚尝到甜头的诺诺见顾萤又不告诉他答案了，又开始着急了，一个劲地朝顾萤看去。可是顾萤只能朝他吐吐舌头、再摆摆手，表示一下自己也无能为力。
失去顾萤帮助的小萝卜头输的一塌糊涂，下台后他很埋怨地嘟起了小嘴。“为什么不告诉我……好丢脸啊……”
宋家铭拍拍他的小脑瓜，“知道丢脸？那么诺诺是不是应该努力把算术学好呢？这样吧，回去后每天做二十道题，怎么样？”
小萝卜头傻眼了，“啊？……不要……爹地……”
他边说还边拽拽宋家铭的衣袖，见宋家铭不理睬他，诺诺只得又向顾萤求助，顾萤也只能继续叹一口气，表示她依旧无能为力。
“啊……”
宋家铭笑了一下，“好吧，减少十题怎么样？”
小萝卜头很轻易地掉进他爹地的陷阱了，头点的比啄木鸟还快，“好好好好……”
顾萤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宋家铭，然后他们都笑了。
……
离开了鸟类区，他们向猛兽区的方向走去。动物园为了营造野外的情景，在猛兽区采取的是围人不围动物措施，所以当别的小朋友都被四周来往奔跑的狮子吓坏了的时候，只有小萝卜头兴奋地想要冲过去，顾萤可是被他这么胆大的行为吓得不轻，她紧紧地牵着诺诺的手，生怕只要一松懈，这小萝卜头就去和狮子拥抱了。
等出了狮虎区的时候，顾萤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宋家铭变成一人牵着诺诺的一只小手了，乍看上去他们和周围来来往往的其他带着小朋友的家庭没有什么区别，小萝卜头开心地晃着两只胳膊各自带动着顾萤和宋家铭。
这样的感觉很好，顾萤深呼了一口气。
按照指示牌的方向，他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大型食草动物区和灵长类动物区。
在食草性动物区域的最前方挂着一张大大的长颈鹿卡通画，诺诺最喜欢长颈鹿了，所以他立即带头跑向前方，他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瞧瞧顾萤和宋家铭，见他俩没跟上来又赶紧招呼道：“爹地……你们快点……这边……这边有长颈鹿……脖子好长好长……真的跟大象的鼻子一样啊……”
能把长颈鹿的脖子跟大象鼻子进行对比的，恐怕也只有诺诺小朋友了。旁边其他游客听见后也都好笑地瞧瞧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只是见到长颈鹿很激动而已，所以在顾萤他们来到他身边的时候，诺诺又转回身子开心地对着长颈鹿挥挥他的小手。
“你好啊……Hello……Bonjour……こんにちは……”
这下子乐呵的人更多了，这位小朋友竟然在用四种语言和长颈鹿打招呼，但长颈鹿好像还真的是听懂了，在一只小长颈鹿的召唤下，其他俩只较大的长颈鹿也贴过来了。
“哈哈……这位小朋友真可爱，刚才说的是跟谁学的呢？”旁边站着的工作人员笑着问诺诺。
小萝卜头理所当然地回道：“我自学的，电视上有。”
“哦，真厉害……”工作人员对诺诺竖起了大拇指。
小萝卜头得到夸奖后得意地朝顾萤咧开嘴巴，一颗缺了的门牙显得格外有喜感，顾萤走过去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笑。
工作人员看见小萝卜头这么讨喜的样子更喜欢了，于是特意对小萝卜头解释道：“小朋友，你看，这里的三只长颈鹿是一家人哦，他们生活得很幸福……爸爸和妈妈的感情很好，它们以前是姐弟恋，然后有了这只小长颈鹿，它的花纹一部分像爸爸一部分像妈妈，你看是不是？……”
小萝卜头听了他话朝小长颈鹿看去，惊喜地点点头，说：“真的呀……真的是一部分像它爹地还有一部分像妈咪……”
工作人员很满意地点点头，“对吧？就跟小朋友一样，是不是？”
“嗯，诺诺跟爹地很像，但是诺诺笑起来没有酒窝就像妈咪了……”诺诺边说边看看宋家铭又看看顾萤，似乎想要得到认同似的。
顾萤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旁边其他的饲养区。
宋家铭没有接应诺诺的话而是走上前牵起他的小手，说道：“我们去休息一下，前方还有大猩猩。”
“好呀，诺诺也喜欢大猩猩，诺诺要去看大猩猩，偶也~”
小萝卜头朝工作人员挥了挥手又朝长颈鹿摆摆手，然后跟着宋家铭一奔一跳地走了，他在走了几步后还不忘回头喊顾萤一声，“妈咪，你也快点跟上……”
顾萤便也转身准备离去，只是在走了几步后她也回头看了一眼被圈在栅栏里的一家三口长颈鹿，感觉很幸福，只是，顾萤想，他们从那么远的非洲迁移到这里生活其实何尝不也是一件孤独的事情呢。
看起来再像，又能如何？……
顾萤笑了一下，笑自己的糊涂，然后小跑步地追上了前方的人。
……
在灵长类动物区里，诺诺扒在木栏外聚精会神地看着里面的大猩猩，而顾萤则坐在一棵树下的长椅上歇息，比起小萝卜头的精神抖擞，她自认为不如。
她一边拍拍小腿一边注视着趴在前方围栏上的诺诺。忽然一罐咖啡挡住了顾萤的视线，顾萤愣了一下，顺着咖啡罐往上看去，看见了宋家铭。
“累了吧？”
“还好……”顾萤说着伸手接过咖啡，“谢谢……”
宋家铭也坐了下来，他的视线和顾萤的视线落在了同一个方位，那里有一个孩子牵动了此刻这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宋家铭说：“对了，我都忘问你了，省台的事情申请的怎么样了？”
“嗯……我能弄的都弄好了……”
宋家铭点点头，“那就好，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
“好，我知道……”
小萝卜头抽空回头看了坐在长椅上的俩人一眼，然后又兴致勃勃地跟着栅栏里的大猩猩又蹦又跳的。
宋家铭安静地看着诺诺的一举一动，然后他想到了一件事，说道：“在诺诺一岁多的时候，我第一次带他去动物园玩，他也是像现在这幅模样，那个时候走路还不稳的他扒着围栏边对着栏里的一只大猩猩手舞足蹈了好一阵子，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地叨念着什么，可是我一点也不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然后……”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顾萤转过头看向他。
宋家琛笑道：“然后，围栏里的那只大猩猩突然捡起地上的一根香蕉，很努力地想要递给他。”
顾萤笑了笑，“看来这是个未解之谜……”
“嗯……”宋家铭也笑。
可是笑过之后，他忽然敛起了神情，又说：“那个时候小莹还在，但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所以不能带诺诺出来玩……”
顾萤怔了一下，不敢再放纵自己的表情了。
“对此，她是一直都觉得很遗憾，没能像其他母亲一样陪着自己的孩子，甚至连带诺诺去动物园都不能……”
宋家铭在说话的时候，眸光看得很远很远，远到即便顾萤的视线追随而去也摸索不到可以聚焦的落点。
顾萤抿了抿唇，她就应该猜到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假象，拨开后剩下的只是残忍的真相，原来今天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完成一个未能完成的愿望而已。因为顾莹完成不了，所以她就要假装替她完成。
难怪他会说让他带诺诺出去走走，难怪他会和他们一起出去走走。
她其实也很清楚，当初顾莹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得不放弃电台的工作，那么他在让她努力走进省台的话语中又有多少是为了她的呢？还有多少是可以为了她的呢？
可是她知道又能如何，她还是要假装不知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怪不了任何人。手上拿着的一罐咖啡似乎变得难以下咽了，像是在Isabella买的那一杯咖啡，明明很苦，却有那么多人甘之若饴，究竟是醇香还是苦涩，或许只有饮用者自己评判了。
这是宋家铭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动提及顾莹，所以顾萤想说点什么来回应他，可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也许这个时候她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回应了。
她不说话，或许他就可以假装她是她了，那么今天也算是完美的了，也就不辜负顾萤踏进这里第一步时所怀着的激动心情了。
上空的太阳依旧灿烂依旧，可是顾萤心中的那棵向日葵找不到阳光的方向了，找不到方向的向日葵垂下了脑袋。
他对她说这会是很有意义的一天，只不过他们彼此的意义不同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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