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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战史-23 胜负
23 胜负
这边厢李靖在暗暗的对李世民和虬髯汉子二人的性子这般如出一辙、又都是如此的好使性子,既是叹气不已,又是感到好笑;那边厢二人已然你一子、我一子地下个不亦乐乎起来了。二人都是一般的好胜,竟就一直在中腹之处缠斗不休,不肯跳出来一会儿在四角布子。
开始之时,二人下子都甚快,噼噼啪啪的落子之声不绝于耳,又是与围棋深思熟虑、耗时费日之道大相径庭,看得旁观众人眼花缭乱之余,却也禁不住为有幸目睹这么一场别开生面的奇异之局而大呼过瘾。
但下了一阵子之后,两人在中腹的缠斗渐渐延至边角之处。虬髯汉子下子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好些时候要盯着棋盘苦思冥想好一会儿才从棋匣里拈起一子,举起到半空之际却又顿住,再三思索之后才终于下子。
可李世民下子的速度却仍是一如既往的迅捷无比。虬髯汉子一子才下,他马上就拈起自己的白子飞快地落子,快得他落子的声音几乎是跟虬髯汉子前一子落下时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这样就给虬髯汉子施加了很大的心理压力。虽然李世民下子的动作都很轻盈,从来没有像虬髯汉子下黑第二子时那样挟着愤怒与劲风重重敲下,可那快捷的下子显得他轻松应对之余,也反衬出虬髯汉子的举步维艰。对手是如此的气定神闲、挥洒自如,虬髯汉子自然也不好意思把自己下子的时间拖得太长,便只能想到就下,不能思索得更为细致成熟。可李世民却总是那么快就回以一子,只是让虬髯汉子感到自己的所有后着都被对方一眼洞穿,才能如此毫无犹豫的急攻快打。
这样又下了一会儿,虬髯汉子的脸色已从开始时因愤怒气恼而青紧,变成了现在因焦躁着急而只剩下一片的铁青,额上也渐渐的浸出了一层汗珠。下到一个要紧之处,他拈着棋子的手好几次要把棋子放下到棋盘上,却又在将碰未碰之际又提了起来。如是者反复数次,始终没能下定决心把棋子落在什么地方。
李世民自始至终只是保持着温和微笑的神态,未轮到他下子之时便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不做出任何会干扰对方的动作。
可坐在他身边的刘文静却是大大不同了。开始二人斗得旗鼓相当之际,他的脸皮绷得紧紧的,眼珠子瞪得好像要掉出来一般。及后李世民仍是下子如飞,虬髯汉子却要良久良久才下一子的时候,他的神情就显得大为轻松了。看见虬髯汉子一副苦苦思索之像,他却竟是故意摆出一副闲得发慌的神态,一时伸出手指在李世民手边那装着白棋的棋匣里搅动着,使棋子互相碰撞,发出轻微的“沙沙”之声;一时又仰头看着庭院里的大树枝头鸟儿跳跃啾鸣,倒似在他看来这比在场之人个个注目的棋局更要有趣得多。他这样摆出一副已经不耐烦观看棋局、心思不属之态,其实用心多半只是想气一气那虬髯汉子,进而给他施以心理上的压力。
这时刘文静见到虬髯汉子犹豫再三都下不了决心如何下子,忽然竟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他这笑声虽轻,但周围旁观的人都极是安静,他又就坐在近处,这笑声自然是清清楚楚的都传进了虬髯汉子的耳朵里,其中所包含的讥嘲之意更是再明白不过了。
虬髯汉子霎时面红过耳,一咬牙,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一子下了再说。李靖旁观多时,见他这一子下得焦躁,要落下之处大是不妙,忍不住脱口而出叫道:“与其纠缠中原,何若开疆四域?”
本来观棋不语是规矩,可李靖出声提醒也是情不自禁,话一出口才醒觉过来,却已无法收回。霎时之间,他能感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嗖”的一下集中到了他身上,尤其让他最觉灼热难耐的,却是李世民那一道明明是清冽如水的视线。
他连忙低下头去,暗暗自责不已,但也不禁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有此失态之举。这虬髯汉子虽然是随他一起到这兴国寺来,但二人此前绝不相识,自己对他并无特别的好感,为什么会这样不由自主的想帮他脱此困局呢?思来想去,他能想到的理由只是,与其说是他想帮助这虬髯汉子,不如说是刘文静那一声嗤笑让他甚感刺耳,竟是忽然激起了他要与之对抗之心。
虬髯汉子听李靖这一句话,本已有些儿昏沉沉的脑袋霎时一片清明。
其实先在四角布局,再占据四边,最后向中间扩张,这是最为寻常的围棋之道。李靖那一句话要他放弃再在中腹之处与李世民缠斗,重新遵从正统的弈道抢占角边之地,表面上是简单的道理,深长的意味却是警醒他若真想拿下这一局,就应及早放弃无谓的意气之争,用堂堂正正之道稳打稳扎以谋胜算。
所谓“一言惊醒梦中人”,虬髯汉子猛的哈哈大笑,把仍然拈在手上的棋子轻轻一掷,抛回棋匣之内,长身而起,向着李世民一揖到地,道:“这一局,张某认输了!”
李世民仍是微微的笑着,也站了起来,还了一个长揖,道:“张三哥言重了,其实这一局你不是输了给世民,而是输给了我三弟!”
虬髯汉子一怔,道:“此话怎说?”
“刚才我不是说过的吗?擅长弈道的其实是我三弟,并不是我。我那三弟自小身体就很不好,连到室外活动的体力也没有,只能长年呆在房内。正因这个缘故,他就好上了这围棋之道,终日对着棋盘布局打劫。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干,全心全意只是钻研弈道,再加上他也确实颇有天赋,远近的擅弈之人有不少来找他对局,可他自十岁时起,只要是他执白先行,就绝对不会在棋局上落败。到得后来,他已是难逢敌手,只好自己跟自己下了……”
“自己跟自己下?”虬髯汉子不由得讶然的插口问了一句。
“是啊。”李世民点点头,“我平日都跟随在父亲身边四处宦游,甚少在河东老家。偶尔有机会回去,难得能见上三弟,他总要拉着我说上几天几夜的话。我想他无法出门一步,如果跟他说外面的事情如何好玩,只会让他更觉伤心。因此我们兄弟交谈,其实都是他在跟我说他于弈道上的领悟。有一次回老家,我一进他房间,他就兴高采烈的拉着我说,他最近在想一种新奇的开局,就是第一子下在天元之上……”
“啊……?”虬髯汉子不觉又失声叫了出来。
李世民冲他又点了点头:“就是这样了。可是他下了这第一子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下了。如果第二子是按正道那样下在四角,第三子也只能跟着按正道下在四角,这样第一子下中元就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了。当时我就说:‘那不如第二子也跟着飞挂天元吧!’三弟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想。我当时那一句话其实也只是脱口而出的,没有想得太多,听三弟问起才好好回想了一下,说:‘因为第一子就下在天元的话,说明这下先手的人其实是想向对方让子,如果我是他的对手,当然不能就这样平白地受了他的相让,也得跟着他在中腹下子,那才公平嘛。’就是这样,三弟根据我这双方都不利用对方主动不占角边的相让、一直在中腹之处缠斗的思路,下起了一盘天元开局、从中腹自然地斗至角边的古怪棋局。我在一旁看着他下,把那盘棋都记下来了,可真没想到今天却是派上用场了啊!”
看着李世民一脸烂漫的笑容,虬髯汉子却仍是大惑不解,道:“可是……怎么就用上了呢?令弟当时那一盘棋,不也就开头两子跟今天这盘棋一样的吗?”
“张三哥没想到吧?你下的每一子,竟是与当年我三弟所下的黑子是完全一样的呢。其实我只是把三弟所下的白子复盘出来给你看而已,这就是为什么我完全是不假思索就能下子应对啊。”
“啊?”这惊呼之声不仅是发自虬髯汉子之口,旁观众人也是群情耸动。
李世民继续微笑着道:“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固然神奇。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也可说明张三哥你的棋力与当年我的三弟可谓不相上下。他为黑子而细心思索出来的每一步,与你今天的所思所想竟能如此不谋而合。再想深一层,毕竟三弟那时是从容不迫地深思熟虑,张三哥如今却是在压力重重之下急谋对策。是以若仅以棋力而论,张三哥可能更胜过当年我的三弟,那自然就更是远在世民之上了。这一局……”他挥手向着圆桌上的残局一扬,“……输的应该是我才对。”
“不!”
虬髯汉子仍是抱拳在怀,肃颜凛然的道,“弈道毕竟只是小道,张某与你下这一局棋,为的便是要以小见大,窥一斑而见全豹。今日张某终于明白,太原公子之能,不仅在攻城掠地,更在攻心夺魄。这一盘棋,张某认输,心悦诚服!”
后记:
1、前一章的后记里已经说过,这一段是以日本围棋史中的“飞挂天元”的名局,再加上演义小说的类似剧情为本衍化过来滴~~但偶的创新,在于不着重夸张世民的弈道精奇,而是把功劳归给他的三弟玄霸——事实上,在真实历史里,李玄霸就是以擅长弈道而著称滴~~这样安排情节,不是更合理吗?还是让世民精于“攻心”之术好啦~~哇哈哈哈哈~~所以呢,要抬举主角,其实不需要一定要让他事事都胜人一筹的哦~~这一招“奇兵突出”,偶使得还不错吧?(总是得意洋洋之中的迪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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