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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嗣子（上）
中秋一过，北方秋天呻吟上还没有几天，就直接被冬天霸道地扫走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年雨少，快进腊月了连雪也没降下来一场。正当人们俱以为今年注定会是个暖冬之时，直隶大部连降了两日大雪。大雪不但压垮了众多民房，更使北方的气温骤然抖降。人们完全不在状态下迎来苦寒，生病小恙之事自然滚滚来袭，特别是襁褓中的婴儿与稚童。
这不，二十五日裕亲王府刚为二阿哥报了丧，只一夜纯亲王府又传了坏消息来。襁褓王爷、隆禧的遗腹子富尔祜伦也没能挺过这场寒冬。隆禧的福晋尚佳氏双年中先失佳夫、后丧爱子，心无所恋就此一蹶不振。
太皇太后怜爱这孙媳妇，怕她一个人守着诺大的王府睹物思人不益除病，可又碍于宫忌不能将服丧之人接进宫来。
宁芳爱乌及屋，出主意让尚佳氏回娘家静养些时候。老太太觉得可取，便下了懿旨。
娘家总是出嫁女最安稳的避难所。父母、兄弟、子侄俱在近前，尚佳氏回到尚府后虽依旧病着，太医们却没再诊出不好的消息，老太太放了心，玄烨亦下旨恩赏了整个尚府。
至于没了嗣子承继一事，又叫玄烨挂怀上了，同老太太商量过继自个的一子继承隆禧的爵位：“尚佳氏与隆禧夫妻情深，若是有个儿子近前奉养，想来也能有所慰藉。
老太太拨着手里的佛珠，久久才道：“你这法子到也好。只是，富尔祜伦新去，尚佳氏未必这么短时间能再接受一个孩子。况，若这个承继的孩子又没了，你可想过对尚佳氏的打击？”
祖孙俩踌躇往复，始终不能定夺。见他们话题告一段落，吃过两个的宁芳捧着盛冬枣的漆盘上前去，一人发了一个，看他们表情沉重，便道：“既然你们都是为尚佳氏好，不如就将此事交由尚佳氏自己来决定。死者已逝，生则为大。隆禧疼媳妇，自然希望尚佳氏幸福。待到尚佳氏好了，不论她是要抱养个承嗣子在膝下，还是折人另嫁，看在隆禧的面子上，我们都应该尊重她本人的意愿，是不是？”
玄烨和老太太虽有怜惜之心，但压根没想过尚佳氏改嫁之事。隆禧与富尔祜伦虽然不在了，亲王福晋、老福晋的品级却还是在的，谁见过身背品级改嫁的福晋？
老太太自动忽略掉宁芳话里的这层意思，放下枣子嘱咐皇帝：“这毕竟攸关纯亲王府，是当问一问福晋的意思。哀家看，待到年后天气回暖了，叫苏茉儿走趟尚府问问福晋的意愿。福晋若是喜欢孩子，就叫和顺公主进宫来看看。若是不喜，我们也就不强求了。”
玄烨无议，这事便定下了。
宁芳嘴里卡着枣子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知道自己这是被选择无视了，嘟嘟嘴也就过去了。
玄烨将其小动作纳入眼中，晚上就“改嫁”之事好好与之探讨、要挟、惩处了一番，刚刚鸣金收兵枪还未及收起，外面忽然惊锣急起、人声嘈杂。
“主子，太和殿走水了。”温腕知道事态严重，立在殿外禀报。
玄烨两腿蹬上亵裤，抱着一堆衣服就往密道里奔。
宁芳也睡不着了，穿了衣服、披了裘皮站在殿前，虽然隔着中和殿、保和殿看不清真，黑夜中愈加高窜的火红并浓烟还是可以预见太和殿火势得严重。
中国的建筑就是这一点不好，再雄伟、富丽的建筑，一丁点的火种瞬间就能将其吞噬。想想后世烧了三天三夜的圆明园，管你金银满仓、雕龙画凤，最后屹立不倒为时代代言的，只是那几根模仿欧式的石头柱子。
文明再繁盛，最终要存活要为人歌颂，还是需要可以承载千秋的实体啊。
金水河就在近前，禁军和内侍取舀扑火依旧用了五个多时辰才将大火扑灭。
事后查明，走水是因太和殿西侧御膳房用火不慎所致。
皇帝龙颜大怒，当即于一片灰烬前斩杀了御膳房值夜的六个内侍。
虽说这是人为所致，市井之中还是传出流言蜚语将太和殿失火与三藩之乱并今年旱灾、虫肆和冬至那日的彗星见揉作一堆，道是皇上不仁、上天示警、百姓受累诸如之类叭啦叭啦不停。
偏偏当事人没将这当什么事。康亲王从三藩战场退回京不久，皇上拉开架式与一班朝臣开议战事中行玩误之王、贝勒、大臣罪。三个和尚就能编个故事，几百号王公大臣堂而皇之戳政敌脊梁骨的机会更是叫局中人一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眼红脖子粗，喷着口水、飞舞蟒袍、斗眼相视，要不是万岁爷高坐龙椅之上，他们肯定就上演全擂打了。
胤礽连观了三日现场，彻底对平日那些正经威严立在大殿下屁都不放一个的朝臣改了三观。
宁芳瞧他由第一日的震惊、第二日的语蜚、第三日的深思到第四日嬉笑如旧，恢复太快令她的安慰没轮上两回就歇菜了，郁闷上半日同身边之人唠叨几句也就过去了。
到是底下又有了声音，说什么“过河拆桥”、道什么“排除异己”，虽说上嘴皮对下嘴皮不过是百姓们一逞口舌的事，怎么着都扫了天子声威。于是年前年后，宫内、宫外与“皇”字能勾上边的人事俱神经绷紧着，就怕烧到皇帝头上的这把邪火被皇帝分发下来到自个身上。
到是皇上修身有为，没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裭官、夺职、鞭责、籍没一个没少，袷祭太庙、使人治通州运河、增置讲官、扫尾吴党，风风火火就除了旧年迎过新春。
娇小的迎春丛丛灿黄时，宁芳陪着老太太在慈宁花园见着了同时进宫的和硕和顺长公主与纯靖亲王福晋尚佳氏。
可能有这风俗，又无需计较养育成本，长成了还能扩增和亲人数，爱新觉罗家的皇帝都喜欢抱养兄弟的女儿充作公主。和顺长公主就是这样的出身，嫁给了尚之隆后夫妻恩爱，育下一子一女品行俱佳，老太太欢喜这才做主将公主的女儿尚佳氏与隆禧妾意郎情做了对。
只是到底天意弄人，可惜了这对壁人。宁芳这里出神感叹，奶姆们抱着几个阿哥、公主们来请安俱到了近前同老太太亲热，边上领着来的妃嫔们着了春衫一时姹紫嫣红也是分外好看。
老太太一个个指给公主并福晋看，时不时巧语几句性情、趣事，数宝一般就是个夸耀子孙的长者。
和顺长公主并福晋不过笑赞几语，老太太也就叫大的小的都去了。长公主母女在慈宁宫陪着老太太和宁芳用了午膳也就出了宫。
宁芳没将这当回事，回到慈仁宫端着茶盏刚润了下嗓子，宜嫔风风火火闯进来，丢头就问：“额涅，外面都在传太皇太后欲将某位阿哥过继给纯靖亲王，您实话实说，可有此事？”
忽闪忽闪几下大眼睛，宁芳傻了，这些女人的觉悟未免太高了吧，老太太这台子还没搭好，她们就知道唱什么戏了？
宁芳抿嘴，抹了抹无汗的鬓角，知道宜嫔这个直肠子最不好打发，眼珠子不免动得更快了。
宜嫔自打进来眼睛就一直盯着太后，此刻瞧见太后眼珠子动得飞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蹲身福了福，话都不说一句就走了。
“哎——”宁芳坐在榻上冲晃动的珠帘子伸出了手，却哪里还有宜嫔的身影子。吞了口口水，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冲着温腕道：“不会闹出什么事吧？”
温腕过来接了宁芳左手间打摆子的茶盏搁下，取了帕子替她擦了擦手，才道：“闹出来主子看着就是。”
瑞禧端着点心盘子挑帘进来，笑妍妍道：“宜嫔看似直爽，却不是个蠢笨的。阿嬷只管看着就好。”
宁芳其实是怕老太太和玄烨知道消息是从她这里出去的，这会想想虱子多了不怕烫，也就去了担心到好奇起宜嫔的手段来，忙叫了小九子出去打听消息。
小九子去了两个多时辰，回来正赶着宁芳四人在食为天用膳。他眯着眼睛回道：“宜嫔第一个去了慈宁宫，跪在太皇太后跟前，道是不求阿哥们封王承爵，但求孩子们膝下环绕、兄弟姊妹熟伴着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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