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一路走来，皆是守护昆仑山脚弟子们的恭敬参拜，我也是略带探测的跟在后边望着冷之贤。我知晓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但不知与当年的大师兄泓琴比起来又是怎样的级别。老实说，我还是挺担心泓琴的，那次他认错我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未出现过了。想来他等待万年，依旧是一个空等成灰的结果，任谁也是要疯了的。

　　当年玉清天尊预言泓琴终会为一介红颜颠覆六界苍生，不知上回他见了这与泓琴并驾齐驱的冷之贤，倒是如何评价。

　　兴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热烈，竟教冷之贤无意转身看我，我不自觉一笑，赶忙移开了视线。我想我是个善于联想的人，因为心里一直挂念着饮雪，所以才担心他的朋友泓琴，进而拿了泓琴跟眼前的冷之贤对比。

　　我一定是太思念他了。

　　我一个人踩着众人的目光走向主殿，冷之贤刚刚离开，就连管理上山拜师的小道士也严谨的走来引领道：“姑娘，请这边走。”

　　回望过高耸的三重门，赫然写着“昆仑”二字，而那矗立开外的一块巨碑上则是飘逸威严的两字：仙界。

　　一眼看过，桃花开得正是辉煌。

　　我们过主殿的第一重，出了便是一条宽约十米的青灰色石桥，若不是刚刚从平地过来，我一定不敢相信桥下的这些就是水流。不低头也罢，若是细细望去，只见桥墩厚实，不知插向哪里。桥下不到十米便是云雾缭绕，视野朦胧。那白雾蒸腾上来，寒意与方才的三月桃花形成对比。

　　过了桥，走第二道主殿，出了便是一道道虚设的门槛，层层高去，红色作漆。约莫走了九重的样子，视野便一下子开阔。

　　只见茫茫雪山，附近几株腊梅开得甚是灿烂，雪地过后，便是深渊。一眼眺望，山峰层层叠叠，宫殿若有若无。眼帘的正面便是隔着深渊的一座平地，那平地在群山之间显得格外辽阔，成正圆。只见那平地上四面皆水，流入深渊。目测一下，方圆百亩，只一座宫殿矗立中央。若不是开旗咒使得好，只怕常人是难以隔着这么一道天堑看清宫殿的。

　　小道士略微讲了下规则，大致就是要我们穿过雪地，飞过深渊到达那正殿便可顺利拜于昆仑门下。规则正好说完，旁边已是唏嘘一片。早听闻昆仑收徒严格，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残酷。

　　一个凡人，不御风不御剑，如何跨越天堑到达彼岸？恐怕再好的轻功也是有问题的吧！更别说就算飞到那片平原，眼见着四面环水，还不知要游个几千米才能上岸站到大殿门口。到时只怕精疲力尽，溺死其中了。

　　当然，这些对我而言，太过简单了。连玉清天尊都夸我御风术尚佳，到达那正殿就是小事一桩。话说，我倒是挺好奇这些凡人会怎么过去。

　　所以我慢一步跟在他们后面，权当是看别人闯关好了。

　　大家议论纷纷的走进雪地，我看这里的腊梅分外红艳，大伙却是没有闲情逸致欣赏。偶尔几个猥琐面目的人竟是背着大伙，走到一株长着黄花结着红果的树边，扯了几个果实偷偷塞进嘴里。

　　“沙棠，味如李，食后能御水。”

　　我早就知道能事先拿到《昆仑志》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就看他们敢不敢造福别人了。而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并不乐意共享结果。本来我是打算见死不救的，只是想起没有了这些凡人做绿叶，要怎么衬托出我的好来？

　　我道出真伪，大伙儿也是探寻着一阵，只摘了少许果实放入口袋，以备后患。

　　原先的那帮人见我乐善好施，竟也不恼怒，看远天边上飞来一群鸟兽，学着我道：“鹑鸟，属凤凰，载人亦可。”

　　来的鹑鸟不多，而进入昆仑的人无限，人人都争先恐后。我开旗咒看去，原本红色的烈鸟靠近，竟是个个狰狞不堪，皱眉道：“不是鹑鸟，是钦原。”

　　刚说完这句，便连续有人被蛰，人们逃窜纷纷，皆是对钦原马蜂一样的长相吓得死去活来。马蜂人人都见过，但是跟鸭子这么大的，怕是长这么大头一回遇见。

　　钦原走后，远天又是飞来一群大鸟，上回他们算是吃了亏，不敢再听任何人的胡诌。我也瘪瘪嘴，随他们去。原先的男子们倒是朝着深渊奔去，一跃起身便抓住了鹑鸟的脚。鹑鸟嗷嗷几声叫过，踹了几回没成功，就离开了鸟群，朝着正殿飞去。

　　这回大伙儿又是蜂拥而上。

　　看到众人强势攻来，鹑鸟吓得四散开去，几个人差点被它们一脚揣进深渊。眼看着鹑鸟远去，众人皆是望洋兴叹。

　　我吹一声口哨，他们还以为是在吸引鹑鸟，把希望的目光寄托给我，我看他们都注意了我，致辞道：“大家不妨来哼哼《凤求凰》吧，鹑鸟很爱听的。”

　　其间一名黄衣女子随身携带着一只短笛，应邀吹奏一曲《凤求凰》，无奈她吹的太烂，最后还是我哼了曲调才把鹑鸟都唤了回来。这回大家都学乖了，对鹑鸟不再饿狼扑羊一般恐怖，有的甚至坐在鹑鸟背上也哼几曲来着。

　　我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也挥手扬长飞起，御风远去。

　　路过深渊之际，正是飞远，却见原先还远深数百米的激流突然澎湃而起，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咆哮弥漫。半空中或者抱着鹑鸟细脚的，或者自行御剑的，皆是遭受重创。海水纵深十余丈，一掀起便是白浪滔天，无论人往哪里躲，那水便跟着往哪里扑，恨不得吞噬所有过海的人。

　　我往高处飞了少许，眼见着一群黑压压的人群逐渐被驱散，一个接连一个的坠落深渊。但是即便如此，险阻未能挡住所有心向往之的修仙之人，只听人群频频爆发出怒吼，誓死也要撑到对岸。

　　那黄衣女子也是被再三打击后尖叫着一声跌入海去，虽说应该不至于死在昆仑，但至少到达正殿是没可能了。我见她掉落深渊的眼神竟是如此哀伤，让我不自觉想起昔日饮雪时不时的漂亮微笑，他再怎么笑，依旧一脸伤感。我慌忙从鼎墟里拿出莫邪，挥出去瞬间便是载过黄衣女子，分明马上触及水浪的她，一下跃起，越过高高低低的人群，竟是飞升直上，与我平视。

　　我向她轻轻一笑，她手扶着胸口，对我欣慰感激的会心一笑。

　　到达那片平地已是一个时辰往后，低头一眼望去居然全是满满的水流，鹑鸟飞到了这里，任凭怎么拉扯也是将脚下的人死踹下去，飞远了。好不容易走到这步的人一个个跌进水中，没有服用沙棠的人挣扎一阵，迅速无声淹没；吃了解药的凫水趟过，步步惊心。

　　正殿还很远，虽然看起来近在咫尺，不比远在天涯。还未走到一半便有人失去耐力，平躺入水，没了踪迹；愈往后愈艰难，本来勉勉强强百来个人，这回已经所剩无几，二十不到。

　　御剑而行的人已经走远，想来这些人想必先前在别的仙门修行过，否则一般人很难学成御剑。而昆仑想要的，便是这种有功底的，或者能坚持走到最后的人。

　　待到正式落地正殿之时，我收了莫邪，一眼瞥过，五六个御剑早到的人一脸趾高气昂，对一路爬着过来的人甚至鄙视。抬头望了正殿，约莫十丈的地方，“太和殿”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尽管阳光耀眼，但殿周水流环绕，又是隔着深渊才到彼岸，所以看那招牌竟是一股阴森之感，让人有一种走入幽冥界的感受。

　　但是在所有撑到最后的人来说，这三个金光闪耀的字无非宣告着他们的胜利，他们的修仙之路至此华丽展开。

　　冷之贤站于正殿门外引领诸位英雄进入，几句贺词而过，基本确定以后大家就是同门了。正殿之上的座位高过六尺，覃天枢带着一身尊者气息俯视众生，浑厚的声音响彻大殿：“从今往后，尔等便是我昆仑弟子了。昆仑乃仙门之首，万年基业，你们日后定要潜心修道，不负昆仑。”

　　冷之贤接过话茬：“昆仑之虚，万山之宗，龙脉之祖，在西北，帝之下都……从明天起，你们由首座各位师兄弟带领，学习《昆仑志》，若是不能参悟道学的博大精深，则无法进行下一步的修仙步骤，可是听明白了？”

　　众人皆是参拜告于：“明白！”异口同声，响应震颤云霄。

　　我若无其事的抬头扫几眼，无意对上覃天枢的面容，看他一头黑发梳得齐整，眼神略有寒光的扫视过来，我连忙低了脑袋，瞅向别处。只见那十二名师兄弟中，秦斩楼正怨念的盯着我。

　　看来我和他的矛盾要延续到昆仑内部来调节了。

　　覃天枢正事繁忙，走后不久便是各位人员的分配。本宗十二宫，几乎人人都想跟着天才大师兄，唯独先前我营救的黄衣女子默默走到秦斩楼边上，正想抬头说一句敬辞，却是被秦斩楼冷眼拒绝：“我不收你这么没有头脑的徒弟！”

　　冷之贤的声音意外也冷得可以，道：“斩楼，不得无礼！同门相照，这位姑娘既能走到这里也是不易，还不收下她！”

　　我倒是犹犹豫豫，只因这里的人似乎都不配来做我的师父。看别人都站好了队伍，我跟风随大流的走到大师兄一队，等待结果。每年招收弟子，都会出现现在这样的状况，有的人收了一大堆徒弟，有的人却是无人驻足；有的人热情好客，有的人冷眼相待。冷之贤眯一眼看过状况，我稍稍听到旁边那二师兄跟三师兄的耳语：“都想拜入大师兄门下，殊不知跟着他学最辛苦。”

　　一听这小道消息，我赶忙要转移阵地，谁知那厢冷之贤已经把话说开：“你们共二十二人，跟随我来。”

　　我跨出的一只脚又缩回来，瘪着嘴郁闷的做着人群的尾巴。

　　到了十二宫的首座，冷之贤亦是把话放开，道是昆仑每三年举行一次仙剑大会，届时新来的弟子参与过后便可开始修仙进程。弟子们在仙剑大会上的表现，是决定二十四位首座弟子的选择。到时便不是徒弟选师父，而是师父选徒弟了。于是大伙儿都希望被覃天枢的十二宫选中，因为在他的手下成仙的几率似乎要高些，更何况，迟子涧手底下的十二宫弟子皆是与他一般，修成仙时已是年华老去，青春不再。

　　反正我无意修仙，这会儿进入昆仑正殿，也只是为博得一个明年参加仙剑大会的名分而已。

　　我一眼掠过人群，对这些凡人倒是无所畏惧，关键是覃天枢手下的十二宫，怕是有些棘手。就连饮雪也说，那大师兄天分极高，又是辛苦勤奋，实属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我就怕他是第二个泓琴，轻轻挥一挥手，就连饮雪也是倒地了，我该拿他怎么办？还好饮雪说，泓琴那是万年难得一现的天纵奇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今还没有人超越。

　　跟着分配处所，听打理的弟子讲一些基本的昆仑知识，《昆仑志》也是人手一本，从明天开始便正式学习。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