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

　　六月的最后一天，中考。

　　白偌昕坐在考场的座位上，手里握着笔，盯着眼前的语文试卷。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答题卡的沙沙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

　　三年的初中生活，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所有的努力、汗水、泪水，所有的欢笑、争吵、和解，所有的秘密、暗恋、友谊，所有的成长与伤痛，都凝结在这一刻，这几张薄薄的试卷上。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答题。

　　选择题，古诗文默写，阅读理解。她的手很稳，思路很清晰。那些熬夜背诵的知识点，那些反复练习的题型，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她想起初二时语文不及格的焦虑，想起那些被李老师批评作文写得太散的夜晚，想起自己一点点改进，一点点进步的过程。

　　最后是作文，题目是“那一刻，我长大了”。

　　白偌昕看着这个题目，沉默了很长时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个“那一刻”——数学考118分的那一刻；和林小雨决裂在雨中的那一刻；日记被公开的那一刻；在操场上晕倒的那一刻；决定换座位的那一刻；和陈静成为朋友的那一刻……

　　每一个“那一刻”，都是她成长的印记，或疼痛，或温暖，或决绝，或释然。

　　她最终选择写那个雪天的下午。写那个在操场上看到王浩晨打篮球的下午，写那些隔着距离的注视，写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喜欢，写那些后来发生的一切，写那些成长中的懂得与放下。

　　她在作文的最后写道：“成长不是一瞬间的事，而是一个过程。是无数个‘那一刻’串联起来的旅程。有温暖的光，也有刺骨的雪；有靠近的喜悦，也有远离的疼痛。但正是这些光与雪，靠近与远离，喜悦与疼痛，让我们从幼稚走向成熟，从脆弱走向坚强。那一刻，我长大了，不是因为我经历了什么，而是因为我懂得了——有些光，不一定要拥有；有些雪，不一定要躲避。只要继续向前走，光会照亮前路，雪会覆盖过往。而成长，就在这前行中，悄然发生。”

　　写完后，她放下笔，检查了一遍。然后看向窗外，六月的阳光很灿烂，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窗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想起初二那个下雪的冬天，想起那些暗恋的心事，想起那些说不出口的秘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那些疼痛还在，但已经结痂；那些遗憾还在，但已经能够面对。

　　下午考数学，第二天考英语和理综。每一场考试，白偌昕都全力以赴。她不再紧张，不再焦虑，只是平静地答题，像完成一场漫长的告别。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考场里爆发出各种声音——欢呼，尖叫，叹息，哭泣。三年的初中生活，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白偌昕收拾好东西，走出考场。校园里已经挤满了人，同学们互相拥抱，互相祝福，互相约定着暑假的聚会。有人把课本抛向空中，有人抱在一起痛哭，有人大声喊：“解放了！”

　　她在人群中慢慢走着，看着这一切，心里很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想象中的感伤，只是平静。像是走完了一段很长的路，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

　　“白偌昕！”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转过身，看到陈静朝她跑过来，脸上是兴奋的笑容：“考得怎么样？”

　　“还好。”白偌昕也笑了，“你呢？”

　　“我觉得还不错！”陈静挽住她的胳膊，“终于考完了！暑假有什么计划？”

　　“还没想好。可能……先好好睡几天。”

　　“我妈妈说要带我去看我喜欢的idol演唱会！我真的特别开心”

　　“哇塞！真的嘛！那你很幸运咯，希望你玩得开心！”

　　她们并肩走在校园里，穿过喧闹的人群，走过熟悉的操场，走过那棵已经很高大的梧桐树。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在教学楼门口，她们遇到了王浩晨。他正和几个男生说话，看到她们，愣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

　　“考得怎么样？”他问，声音很平静，像是普通的同学之间的问候。

　　“还好。”白偌昕说。

　　“我也是。”王浩晨点头。他看着她，眼神很复杂，有释然，有祝福，也有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暑假……有什么打算？”

　　“休息，看书。”白偌昕说，“你呢？”

　　“我要参加一个数学夏令营，然后……可能去我爸那边住一段时间。”

　　白偌昕的心沉了一下。她知道王浩晨父母离婚后，他跟着妈妈，但暑假会去爸爸那里。只是以前，他从未主动提过。

　　“哦。”她轻声说，“那……挺好的。”

　　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了。周围是喧闹的人群，但他们之间，却有一种奇异的安静。

　　“那……”王浩晨最终开口，“祝你暑假愉快。”

　　“你也是。”白偌昕说。

　　王浩晨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陈静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他其实……一直很在意你。”

　　白偌昕没有回答。她知道，在意又怎样呢？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破碎了就是破碎了。即使勉强粘合，裂痕依然在。

　　而且，她已经走出来了。那些暗恋的心事，那些曾经的疼痛，都随着这场考试，被留在了过去。

　　“走吧。”她对陈静说，“我们回家。”

　　走出校门时，白偌昕回头看了一眼这所待了三年的学校。红砖的教学楼，绿草如茵的操场，高大的梧桐树，还有那些奔跑笑闹的身影。

　　一切都那么熟悉，但又即将成为过去。

　　初中结束了。她的初二，那些下雪的日子，那些暗恋的秘密，那些破碎的友谊，那些成长的阵痛，都结束了。

　　但她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高中，大学，更广阔的世界，更漫长的路，还在前方等着她。

　　回家的路上，她和陈静聊着暑假的计划，聊着对高中的期待，聊着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阳光很好，风很轻，世界很明亮。

　　走到小区门口时，陈静突然说：“偌昕，无论以后我们在不在同一个高中，我们都要一直是朋友，好吗？”

　　白偌昕看着陈静真诚的眼睛，用力点头：“好，一直做朋友。”

　　她们在小区门口分开，各自回家。白偌昕打开家门时，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爸爸也在家，看到她回来，笑着问：“考完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白偌昕放下书包，“爸，妈，我想跟你们说件事。”

　　“什么事？”李静问。

　　“我……”白偌昕深吸一口气，“我喜欢过一个男生，是我们班的王浩晨。但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已经放下了。”

　　白雾升和李静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他们没想到女儿会主动说起这件事。

　　“什么时候的事？”李静轻声问。

　　“初二开始。”白偌昕诚实地说，“但现在已经结束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因为……因为我觉得，我应该对你们诚实。”

　　李静走过来，抱住女儿：“傻孩子，这有什么。青春期的喜欢，很正常的。妈妈只是心疼你，一个人扛了这么久。”

　　“我没事了，妈妈。”白偌昕靠在妈妈怀里，眼睛有些发热，“真的没事了。”

　　那顿晚饭吃得很温馨。白偌昕讲了考试的情况，讲了暑假的计划，讲了和陈静的友谊。爸爸妈妈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偶尔提问。

　　饭后，她回到房间，从书架角落拿出那本浅蓝色日记本。翻开，一页页看下去，从初一到初三，从懵懂到成长，从暗恋到放下。

　　她看得很慢，像是在回顾一场漫长的电影。那些文字记录了她的青春，记录了她的心事，记录了她的成长。

　　看完最后一页，她合上日记本，没有放回书架，而是放进了抽屉最深处。然后，她拿出一本新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写下：

　　“6月30日，晴。中考结束，初中毕业。一切都结束了，也一切都刚开始。那些下雪的日子，那些暗恋的心事，那些破碎的友谊，那些成长的疼痛，都留在了过去。现在，我要向前走了。带着陈静的友谊，带着父母的关爱，带着自己的成长，向前走。雪还在下吗？也许吧。但我不怕了。因为我知道，无论雪下得多大，春天总会来。而我，会在春天里，继续成长，继续前行。再见，我的初中。你好，我的未来。”

　　写完后，她合上笔记本，走到窗前。

　　窗外，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绚烂的橙红色。远处，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散落的星星。

　　白偌昕看着这片景色，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

　　初中结束了。那些风雪，那些暗恋，那些伤痛，都结束了。

　　而前方，是更广阔的天空，更漫长的路，更明亮的未来。

　　她会继续向前走，带着所有的成长和懂得，走向那个属于她的，光明而温暖的明天。

　　雪还在下吗？

　　也许吧。

　　但她已经学会了在雪中行走，学会了在寒冷中寻找温暖，学会了在黑暗中等待光明。

　　这就够了。

　　青春未完，故事待续。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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