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河渡我

作者:猫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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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夜


      2017年12月24日,圣诞节前夜,香港。
      梁正案的判决结果通过新闻和社交媒体,以爆炸般的速度传遍整个华人世界。微博热搜前十有七条与之相关:#梁正终身监禁#、#律师助理变毒贩内鬼#、#简崎法庭流泪控诉#、#活体器官贩卖黑幕#、#那些牺牲的缉毒警#、#中国人的血不能冷#、#你记得当初的誓言吗#。
      舆论两极分化。
      一方是汹涌的愤怒。网友在简崎最后陈述的剪辑视频下留言数十万条:“听得我泪流满面”“那些牺牲的警察太可怜了”“梁正这种人应该死刑”“支持简律师,这才是中国律师该有的样子”。
      另一方是刺耳的杂音。有自称“法律界人士”的账号发文质疑:“情绪化审判是否违背法治精神?”“简崎作为被告前上司,是否应当回避?”“所谓‘中国人的血’是否在煽动民族情绪?”更有人在暗网论坛发帖:“梁正只是小角色,真正的大鱼还在水里。”“简崎这么高调,小心步陈志文后尘。”
      香港律政司和新加坡总检察署的公开电话被打爆,一半是支持,一半是谩骂。简崎的个人信息被人肉——家庭住址、律所电话、甚至周霖限的医院信息都被曝光。律所楼下开始有记者24小时蹲守,公寓管理处收到三次“可疑包裹”警报。
      “必须给你安排保护。”俞至在视频电话里脸色铁青,“梁正虽然进去了,但他的同伙还在外面。而且舆论这么一闹,你现在是金新月的头号目标。”
      简崎站在跑马地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闪烁的摄像机灯光:“保护?保护到什么时候?一辈子?”
      “至少等这阵风头过去。”俞至说,“周医生呢?他什么意见?”
      “他说听我的。”简崎揉了揉眉心,“但我知道他恨不得把我锁在保险柜里。”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动静,然后是何以豫的声音,还带着伤病后的虚弱,但清晰了许多:“简律师,我是何以豫。我能说几句吗?”
      简崎愣了一下:“何警官?你……”
      “记忆恢复了一部分。”何以豫的声音很平静,“尤其是关于金新月的。哈桑有个习惯,每次有大动作前,会先制造混乱转移注意力。梁正案闹这么大,我怀疑他们下一步行动已经开始了。”
      “什么行动?”
      “不知道具体。但我在卧底时听过一个代号:‘平安夜清洁’。”何以豫顿了顿,“每年圣诞节前后,金新月会在某个城市进行大规模‘清理’——清除不听话的合作者,清除知道太多的内线,清除对他们有威胁的调查人员。手法……很残忍,而且通常伪装成意外或连环杀人案。”
      简崎感到一阵寒意:“今年的目标城市是?”
      “还不确定。但香港和新加坡可能性最大。”何以豫说,“俞至正在调取最近一周的所有可疑死亡案件,尤其是看起来像意外或自杀,但有疑点的。”
      就在这时,俞至那边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年轻警员冲进来,脸色苍白:“俞Sir,出事了!深水埗发生命案,死者女性,二十五岁,死状……很诡异。”
      俞至立刻起身:“详细说!”
      “死者李薇薇,夜店陪酒女,今早被发现死在自己租住的唐楼单位里。初步勘查,死亡时间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但奇怪的是……”警员咽了口唾沫,“尸体被摆成跪姿,面前放着一面镜子,镜子上用口红写着‘第一个’。法医说,死者是被活活吓死的——心脏骤停,但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或药物痕迹。”
      视频两头的人都沉默了。
      “第一个。”简崎重复这个词,“意思是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可能。”何以豫的声音沉下来,“‘涅槃’的手法。他们在缅甸和泰国做过类似的事——用连环杀人制造恐慌,同时清除目标。每个死者面前都会放镜子,上面写编号。这是他们的‘忏悔仪式’,让死者‘看着自己死去’。”
      俞至已经抓起外套:“我去现场。简崎,你待在公寓,哪里都不要去。周医生呢?”
      “在医院值班,今晚有手术。”
      “让他下班后直接去安全屋,地址我发你。你们俩今晚都不要回公寓。”俞至说完就挂了电话。
      简崎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圣诞节前的香港,街道上已经挂满彩灯,商场里飘出欢乐的圣诞歌曲。但在那些光鲜的背面,黑暗正在蔓延。
      他给周霖限发信息:“医院那边几点结束?”
      “凌晨两点左右。有个主动脉夹层急诊手术。”周霖限很快回复,“俞至跟我说了。我下班后过去找你。”
      “小心。”
      “你也是。”
      简崎走到书房,打开加密电脑。他需要查一些东西——关于“涅槃”,关于镜子,关于那些被“清洁”的人。
      深水埗,桂林街一栋六十年代的老唐楼。
      俞至赶到时,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狭窄的楼道里挤满了住户和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他亮出证件挤进去,在三楼的一个单位门口见到了法医和鉴证科同事。
      “俞Sir。”法医老陈摘下口罩,表情凝重,“进去前做好心理准备。现场……很诡异。”
      单位很小,不到二十平米,一室一厅。李薇薇的尸体在卧室里,果然如报告所说——跪在床前的地板上,身体前倾,双手合十像在祈祷。但她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扩散,脸上定格着极致的恐惧。
      最刺目的是她面前的那面化妆镜。椭圆形,带蕾丝边,是女孩常用的那种。镜面上用正红色口红写着:第一个。
      字迹工整,甚至有点秀气。
      “死亡时间确定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老陈说,“死因初步判断是急性心源性猝死,也就是吓死的。但奇怪的是,我们检查了她的血液和胃内容物,没有发现任何致幻剂、毒物或麻醉剂。她是清醒状态下,被活活吓到心脏停跳。”
      俞至蹲下身,仔细观察尸体。李薇薇穿着睡衣,头发整齐,指甲干净,身上确实没有挣扎或捆绑的痕迹。卧室里也很整洁,没有打斗迹象。
      “门窗呢?”
      “都从里面反锁。”鉴证科的小林说,“是密室。我们检查了所有可能的入口,包括通风口和空调管道,都没有破坏痕迹。凶手要么有钥匙,要么……是死者自己开门让他进来的。”
      俞至站起来,环顾这个狭小的空间。梳妆台上摆着廉价的化妆品,衣柜门开着,里面挂着几件暴露的连衣裙。床头柜上有个相框,是李薇薇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影,男人搂着她的肩,笑得很得意。
      “查这个男人。”俞至指着照片,“还有,李薇薇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最近接触过的客人。”
      “已经在查了。”小林说,“但俞Sir,有件事很奇怪——我们在镜子上只发现了死者的指纹。写口红的动作,理论上应该留下凶手的指纹或掌纹,但什么都没有。凶手可能戴了手套,或者……用了某种工具远程写字?”
      俞至走到镜子前。口红是常见的品牌,色号“正红”,和李薇薇梳妆台上那支一样。但写字的手法很稳,每一笔都力道均匀,不像在慌张状态下写的。
      “镜子是死者的吗?”
      “是。室友确认了,李薇薇用了两年多。”
      “室友?”
      “对,她和一个叫阿萍的女孩合租。阿萍在夜店做保洁,昨晚十点上班,今早八点下班回来才发现尸体。”小林指了指客厅,“阿萍在隔壁单位做笔录。”
      俞至走进客厅。阿萍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保洁员的制服,眼睛哭得红肿,还在发抖。
      “阿萍小姐,我是刑侦队的俞至。能告诉我昨晚的情况吗?”
      阿萍抽泣着说:“昨晚……昨晚我十点去上班前,薇薇还在家。她说约了个客人,晚点出去。我问她是谁,她笑着说‘大老板,出手阔绰’。我问她安不安全,她说没事,是老客人了。”
      “老客人?她说过名字吗?”
      “没有。薇薇从来不说客人名字,这是行规。”阿萍擦了擦眼泪,“但我记得……大概一个月前,她有一次回来特别高兴,说遇到了个‘贵人’,不仅给她钱,还答应帮她离开香港,去加拿大重新开始。我问她贵人是谁,她不肯说,只说‘说出来会没命’。”
      俞至的心一沉:“她有留下什么关于这个‘贵人’的东西吗?照片?联系方式?”
      “没有。薇薇很小心,手机都是加密的,客人的信息从来不存。”阿萍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她有个日记本,藏在床垫下面。她说如果哪天她出事了,让我把日记本交给警察。”
      俞至立刻返回卧室。掀起床垫,果然在弹簧夹层里找到一个粉色的皮质日记本。
      他戴上手套翻开。日记从今年三月开始,断断续续记录着李薇薇的生活——对未来的迷茫,对家人的愧疚,还有对那些客人的厌恶。但到了十月,笔调开始变化。
      10月15日:今天遇到一个奇怪的客人。他不碰我,只是让我陪他喝酒聊天。他问我想不想离开香港,想不想重新开始。我说想,做梦都想。他笑了,说可以帮我,但我要帮他做一件事。
      10月28日:他又来了。这次带来了护照和签证,加拿大的。他说只要我帮他送一次‘货’,这些就都是我的。我问是什么货,他说‘小东西,不犯法’。我知道他在骗我,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11月5日:我答应了。他给了我一个U盘,让我送到旺角的一家茶餐厅,交给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我去了,很害怕,但顺利交了货。他给了我五万块,说这是定金。
      11月20日:他又让我送了一次。这次是个小盒子,很轻。我偷偷打开看了,里面是……是人的牙齿。吓得我差点扔掉。但他说,如果我不继续做,就杀了我全家。
      12月10日:我受不了了。我告诉他我不想做了,钱还给他。他笑着说‘晚了,你知道的太多了’。我求他放过我,他说……他说圣诞节前会有人来接我走。
      最后一篇日记是12月23日,昨天:
      他约我今晚见面,说最后一次。如果顺利,明天就送我走。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但我没有选择。阿萍,如果你看到这本日记,说明我出事了。那个客人叫……
      字迹在这里中断,最后一页被撕掉了。
      俞至仔细检查日记本,发现最后一页确实是被整齐撕掉的,残留的纸边在紫外线灯下能看到细微的指纹——不是李薇薇的。
      凶手撕掉了最关键的一页。
      “俞Sir!”小林从客厅跑来,“死者的手机恢复了最后几条短信!”
      俞至接过证物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昨晚的聊天记录:
      22:47 未知号码:在家?
      22:48 李薇薇:在。
      22:49 未知号码:十分钟后到。准备好。
      22:50 李薇薇:你真的会送我走吗?
      22:51 未知号码:当然。我答应过你。
      22:52 李薇薇:我害怕。
      22:53 未知号码:怕什么?很快就能重新开始了。
      聊天到此结束。十分钟后,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凶手到达。一小时后,李薇薇死亡。
      “查这个号码。”俞至说,“还有,通知技术科,我要李薇薇最近三个月的所有通话记录和行踪轨迹。另外——”
      他的对讲机响了:“俞Sir,楼下有记者闹事,说要采访你。还有……简崎律师来了,说想看看现场。”
      俞至皱眉:“他怎么来了?不是让他在安全屋待着吗?”
      “他说……有重要线索要提供。”
      简崎站在唐楼下的警戒线外,周围是拥挤的记者和围观群众。他戴着口罩和帽子,但很快被眼尖的记者认出。
      “简律师!您对这次命案有什么看法?”
      “传言说死者是梁正案的相关人员,是真的吗?”
      “这是否是犯罪集团的报复?”
      简崎没有回答,直到俞至下来把他拉进警戒线内。
      “你怎么来了?”俞至压低声音,“这里很危险。”
      “萧雅联系我了。”简崎说,“她说她在缅甸做战地记者时,见过类似的案子。让我一定要告诉你。”
      两人走进临时征用的隔壁单位作为指挥点。俞至打开笔记本电脑,接通了萧雅的视频电话。
      画面里的萧雅在沈未殊的办公室,背景是检察院的书架。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锐利。
      “俞队,简律师。”萧雅开门见山,“深水埗的案子,我听说了细节——跪姿、镜子、口红写字。这和我三年前在缅北见过的一起案子几乎一模一样。”
      她调出几张照片,虽然做了模糊处理,但能看出是案发现场:一个年轻女性跪在地上,面前有镜子,镜子上写着缅文数字“1”。
      “2014年圣诞节前,缅北一个边境小镇发生了连环杀人案。受害者都是当地妓女或吸毒者,总共七个,每天死一个,死状都是跪姿吓死,镜子上的数字从1到7。”萧雅的声音很冷,“我当时在做关于金三角人口贩卖的报道,偷偷调查了这个案子。结果发现,所有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曾经为某个跨国犯罪集团做过事,然后想退出或勒索。”
      俞至追问:“什么集团?”
      “当时不知道,只知道代号‘清洁工’。”萧雅说,“但去年我在泰国调查器官贩卖时,又听到了这个代号。一个被灭口的线人死前告诉我,‘清洁工’是金新月下属的一个特殊行动小组,专门负责灭口和制造恐怖。他们的手法就是连环杀人,用镜子让死者‘看着自己背叛的下场’,并且每杀一个人,就会预告下一个。”
      “预告?”简崎问。
      “对。在第一起案子发生后,当地警察局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列出了接下来六天的日期和地点——准确预言了后续六起命案的发生时间和位置。”萧雅调出一封信的照片,上面是打印的英文,“警方一开始不信,但第二天、第三天……预言全部应验。整个小镇陷入恐慌,警方束手无策,最后案子不了了之。”
      俞至感到脊背发凉:“你的意思是,深水埗这起只是开始?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受害者?”
      “很可能。”萧雅点头,“而且根据‘清洁工’的惯例,他们会在杀人前发出预告。可能是给警方,可能是给媒体,也可能是给……特定的人。”
      话音刚落,俞至的手机响了。是警局通讯中心:“俞Sir,五分钟前,《东方日报》收到一封匿名传真。内容……你最好亲自看看。”
      传真照片很快传来。A4纸上只有一行打印的英文:
      “Second: tonight 23:00, Kowloon City, the woman who knows too much about art.”
      (第二个:今晚23点,九龙城,那个知道太多艺术秘密的女人。)
      俞至立刻起身:“九龙城!查最近所有和艺术品交易相关的女性,尤其是可能涉及非法交易的!”
      指挥点里瞬间忙碌起来。简崎看着那张传真纸,突然想到什么:“艺术……画廊?简莫在新加坡就是通过画廊洗钱。会不会是同一批人?”
      “有可能。”俞至已经开始穿外套,“但香港做艺术品交易的人太多了,范围太广。而且‘知道太多秘密’——什么意思?知道洗钱内幕?知道赝品流通?还是知道……”
      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九龙城警署:“俞Sir,我们刚接到报案。九龙城‘雅轩画廊’的老板娘陈雅雯失踪了。她丈夫说她昨晚去参加一个私人拍卖会后就再没回来。陈雅雯四十五岁,在艺术品圈很有名,专门经营东南亚当代艺术。”
      “拍卖会地点?主办方?”
      “私人游艇,停在维多利亚港。主办方登记的是‘新加坡艺术基金会’,但查了是个空壳公司。游艇今早已离港,去向不明。”
      俞至骂了句脏话:“查那艘游艇!联系水警!还有,陈雅雯的社会关系,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全部查清楚!”
      他看向简崎:“你先回安全屋。这件事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我要去九龙城。”简崎说,“如果涉及艺术品洗钱,我比你们更懂里面的门道。而且……陈雅雯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见过。”
      俞至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点头:“跟紧我,不要单独行动。”
      去九龙城的车上,简崎用手机搜索“陈雅雯”。搜索结果跳出来几十条,大多是艺术展的报道和专访。但在翻到第三页时,他看到了一条2015年的旧闻:
      “本地画廊主涉嫌走私文物,案件因证据不足撤销”
      点开报道,里面提到陈雅雯在2014年从柬埔寨进口一批“当代艺术品”,但海关检查时发现其中混有吴哥窟的文物碎片。案件调查了一年,最后因“无法证明陈雅雯主观故意”而撤销。
      报道配图是陈雅雯在法庭外的照片,她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正是李薇薇日记本里那张合影中的中年男人。
      简崎把手机递给俞至:“李薇薇的‘贵人’,可能就是陈雅雯的丈夫或情人。他们都是艺术品圈的,都可能涉及非法交易。而李薇薇帮忙送的‘货’,可能就是文物或洗钱工具。”
      俞至放大照片:“这个男人……我认识。赵永良,香港有名的艺术品收藏家,也是好几家拍卖行的股东。但他名声很好,经常做慈善。”
      “梁正名声也好。”简崎冷笑,“这个圈子里,越是表面光鲜,背后可能越脏。”
      车子驶入九龙城。这片老城区狭窄的街道挂满了圣诞灯饰,但此刻在俞至看来,每盏灯都像监视的眼睛。
      晚上十点,维多利亚港。
      水警的快艇在夜色中接近那艘名为“海明珠”的豪华游艇。游艇停在海中央,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音乐声。
      “船上还有至少二十人。”水警队长用望远镜观察,“看起来在开派对。我们以安全检查的名义登船?”
      俞至点头:“但动作要快。如果陈雅雯真的在船上,而且真的是第二个目标,凶手可能已经混进去了。”
      两艘快艇从两侧靠近游艇。水警用扩音器喊话:“香港水警,例行安全检查,请配合。”
      游艇甲板上出现几个穿西装的男人,神色紧张。其中一个拿起对讲机说了什么,然后游艇的舷梯缓缓放下。
      俞至带着六名警员登船。简崎跟在后面,被要求穿上防弹背心。
      甲板上正在举行小型酒会,宾客大约三十人,男女都有,穿着晚礼服,手里端着香槟。看到警察上来,音乐停了,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各位,例行检查,请出示身份证件。”俞至亮出证件,“船主是谁?”
      一个五十多岁、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走出来:“我是船主,姓刘。阿Sir,我们这是合法的私人聚会,有报备的。”
      “刘先生,我们接到报案,陈雅雯女士失踪,最后出现地点就是您的游艇。”俞至扫视人群,“陈女士在吗?”
      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穿红色晚礼服的女人脸色变了变,转身想走,被警员拦住。
      “我不是陈雅雯……”女人慌乱地说。
      “我没说你是。”俞至走到她面前,“但你认识她,对吗?你刚才的表情出卖了你。”
      女人咬着嘴唇,看向船主刘先生。刘先生叹了口气:“阿Sir,陈雅雯确实来过,但昨晚就走了。我亲自送她上岸的。”
      “有证人吗?”
      “当时很晚了,宾客都散了,只有我和几个工作人员在场。”
      “那我们需要查看游艇的监控,以及询问所有工作人员。”俞至挥手,警员开始分头行动。
      简崎在甲板上慢慢走动,观察着这些宾客。都是有钱人,有些是他在社交场合见过的面孔。艺术品圈、金融圈、甚至有几个小明星。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角落的年轻女人身上。她独自一人,端着酒杯但没喝,眼神游离,手指不停摩挲着酒杯边缘——紧张的表现。
      简崎走过去:“小姐,你好像不太舒服?”
      女人吓了一跳,酒杯差点脱手:“没、没事。”
      “你认识陈雅雯吗?”
      “不……不太熟。”
      “但你知道她可能出事了,对吗?”简崎压低声音,“我是律师,不是警察。如果你想说什么,我可以帮你。”
      女人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问:“你是简崎?那个在法庭上骂梁正的律师?”
      “我是。”
      女人像是下了决心,快速说道:“陈雅雯昨晚不是自己走的,是被带走的。两个男人,穿黑西装,说送她回家。但她上的是另一艘快艇,往西贡方向去了。我看见了,但不敢说……那些人很可怕。”
      “哪两个人?你还记得长相吗?”
      女人摇头:“戴着墨镜,看不清。但其中一个……右手虎口有纹身,蝎子的形状。”
      蝎子。简莫的保镖。
      简崎的心脏猛跳:“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凌晨一点左右。陈雅雯喝多了,那两个男人扶着她,说她醉了要送她回家。但陈雅雯挣扎了,还喊了‘救命’,不过音乐太吵,没人听见。”
      简崎立刻找到俞至,告诉他这个信息。俞至看了眼手表:十点四十分。
      距离预告的十一点,只剩二十分钟。
      “西贡方向……那里有多少码头?多少游艇?根本来不及搜!”俞至握紧拳头。
      “不一定在游艇上。”简崎说,“西贡有很多废弃的渔排、仓库,还有山上的别墅。如果他们要杀人制造恐慌,一定会选一个能‘展示’的地方。”
      “展示?”
      “镜子。”简崎说,“第一起案子里,镜子是现场就有的。但如果第二个现场没有合适的镜子,凶手可能会自带。那么搬运镜子需要空间,需要隐蔽。游艇上太显眼,但如果是废弃仓库或别墅……”
      俞至立刻联系指挥中心:“调取西贡区所有废弃仓库、渔排、空置别墅的位置信息!重点排查临海、隐蔽、有道路通达的地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十点五十分,指挥中心传来消息:“西贡白沙湾有一个废弃的海鲜加工厂,去年倒闭,一直空置。附近居民反映昨晚看到有车辆进出。”
      “出发!”
      五、白沙湾的倒计时
      白沙湾,废弃海鲜加工厂。
      警车在距离工厂五百米处熄灯停下。俞至用夜视望远镜观察——工厂二楼的一个窗户有微弱的灯光,但大部分区域漆黑一片。
      “分三组,A组正面佯攻,B组从后门潜入,C组在外围封锁。”俞至下达指令,“简崎,你跟C组待在车里,不准进去。”
      “我要去。”简崎说,“如果是‘清洁工’的仪式,可能需要专业人士判断现场。而且……如果陈雅雯还活着,也许我能说服她作证。”
      俞至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还是妥协了:“跟在我身后,保持五米距离。一旦有危险,立刻撤离。”
      十点五十八分。
      突击队开始行动。A组在正门制造声响,吸引注意力。B组从后门悄无声息地潜入。俞至和简崎带着C组从侧面窗户翻入。
      工厂内部空旷阴冷,弥漫着海鲜腐败的腥臭味。二楼的灯光来自最里面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俞至做了个手势,警员们分散开,包围办公室。他轻轻推开门——
      陈雅雯跪在办公室中央,面前放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镜子上用口红写着:第二个。
      她还活着,但眼神涣散,身体不停颤抖,嘴里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陈女士,我们是警察。”俞至慢慢靠近,“没事了,你安全了。”
      但陈雅雯像是没听见,只是重复着“对不起”。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但绑得很松,似乎故意让她能挣脱。
      简崎走进办公室,目光扫过四周。墙上贴满了照片——都是陈雅雯和不同男人的合影,有些是艺术圈的,有些是政商界的。每张照片上都用红笔画了叉。
      而在镜子旁边,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正在沙沙地空转。
      “小心!”俞至突然大喊。
      但已经晚了。
      录音机里传出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时间到。”
      陈雅雯的眼睛骤然瞪大,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整个人向后倒去,心脏位置剧烈起伏,几秒后,彻底不动了。
      “医疗队!”俞至冲过去,但陈雅雯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
      法医检查后确认:“又是吓死的。急性心源性猝死。”
      镜子上的“第二个”字迹未干。口红就放在旁边,还是那个牌子,那个色号。
      而录音机里,磁带还在转动。俞至按下倒带键,然后播放。变声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二个结束。第三个:明晚23:00,中环,那个掌握金融密钥的女人。游戏继续。”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简崎看着陈雅雯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她面前那面映出自己苍白脸孔的镜子,突然明白了这个仪式的真正意义。
      不是让死者看着自己死去。
      是让活着的人,看着死亡如何一步步逼近。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象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这才是“清洁工”制造的真正恐怖——不是杀人本身,是杀人的预告,是等待死亡的煎熬,是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去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俞至一拳砸在墙上:“混蛋!”
      简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海面。圣诞夜的维多利亚港,烟花已经开始绽放,璀璨的光芒照亮半边天空。
      多美的节日,多残酷的现实。
      手机震动,是周霖限发来的信息:“手术结束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简崎回复:“我在西贡。又死了一个。”
      周霖限的电话立刻打过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简崎的声音很疲惫,“但凶手在我们眼皮底下又杀了一个。而且预告了第三个。”
      “第三个……中环,掌握金融密钥的女人。”周霖限沉吟,“会不会是银行高管?或者……洗钱渠道的掌控者?”
      简崎突然想到一个人:“新加坡。简莫在新加坡就是通过金融渠道洗钱。如果‘清洁工’在清理所有可能泄露秘密的人,那么简莫会不会也是目标?或者……她就是第三个?”
      电话两头都沉默了。
      如果简莫是第三个目标,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金新月开始清理自己的核心成员?意味着哈桑在灭口?还是意味着……简莫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我要回新加坡。”简崎说,“如果简莫真的是下一个目标,我必须去。”
      “我跟你一起。”周霖限没有犹豫,“但在这之前,我们得搞清楚一件事——‘清洁工’到底在为谁工作?是哈桑?还是哈桑的敌人?或者……是警队内部的某人?”
      简崎看着窗外绽放又熄灭的烟花。
      在这个平安夜里,杀戮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能做的,只有追着死亡的脚步,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揭开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哪怕真相,可能比死亡更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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