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破尘

作者:家陈7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JIANGXUEYI


      西市“回春堂”,名字起得仁心仁术,门面却颇为不起眼,夹在绸缎庄与香料铺之间,只悬一块半旧的木匾,字迹也有些模糊了。
      铺面不大,前堂是寻常药铺格局,靠墙一溜暗红色药柜,弥漫着混合的药材苦香。
      坐堂的老大夫须发皆白,正给一个妇人诊脉,眼皮都没抬一下。
      江雪衣在铺子前驻足片刻,抬头看了看那块匾额。
      雪后初晴,惨淡的日头照在木匾上,泛着陈旧的光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混杂着疑虑与不安的悸动,抬步迈入。
      堂内药香更浓,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苦的梅子气味。
      苏月见紧随其后,手按在腰间暗藏的短刃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抓药还是问诊?”老大夫慢悠悠地问,目光依旧落在妇人的腕脉上。
      “寻人。”江雪衣道,取出那枚深紫色的玉牌,轻轻放在柜台上。
      老大夫瞥了一眼玉牌,又抬眸看了看江雪衣,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后院,左拐,第三间。”他简短地说完,又低下头去,仿佛只是指了条再寻常不过的路。
      江雪衣收回玉牌,对苏月见微微颔首,两人穿过前堂,掀开一道厚重的靛蓝布帘,进入后院。
      后院比前堂更显清寂,几株枯梅立在雪中,枝桠嶙峋。
      地面积雪被扫开,露出一条湿漉漉的青石小径。
      他依言左拐,来到第三间厢房前。
      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光线,还有一股……更加浓烈、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药材与某种刺鼻气息的味道。
      像是……石灰,又像是某种强烈的防腐药水气味。
      江雪衣脚步微顿,抬手,轻轻叩了叩门扉。
      “进。”里面传来一个女声,不高,甚至有些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穿过门板,直透耳膜。
      江雪衣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不甚明亮,只点着一盏油灯,放在靠墙的长案上。
      长案宽大,上面覆着一层白布,白布下,隐约显出一个人形轮廓。
      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气味更浓了,混合着隐约的、属于尸体的、甜腻的腐败气息,令人作呕。
      长案旁,立着一人。
      背对着门,身形高挑,穿着一袭月白色的素面窄袖长袍,腰间系着同色腰带,衬得腰肢纤细,墨发以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别无饰物。
      她正微微俯身,仔细查看着什么,手中拿着一把细长的、银光闪闪的小刀。听到开门声,她并未回头,只淡淡道:“关门。”
      江雪衣反手合上门,阻隔了外间的光线与寒气,也阻隔了那股令人不适的气味扩散。
      苏月见眉头紧皱,下意识掩了掩口鼻,但依旧警惕地守在门边。
      那女子这才直起身,缓缓转过头来。
      灯光下,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又异常苍白的脸。
      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凤目清澈如寒潭,眼角微微上挑,本该是妩媚的弧度,却因过于沉静的眼神,而显出几分疏离与冷冽。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肌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白,额间一点朱砂小痣,平添几分神秘。
      周身并无多少装饰,唯有一对白玉耳坠,衬得耳垂愈发玲珑剔透。
      这模样,这气度,绝非凡俗女子,更遑论是谢长离口中那位“精于验尸勘伤”、“堪称国手”的仵作朋友。江雪衣心头一震,已隐隐猜到来人身份。
      昭华长公主,萧玥。
      今上胞姐,先帝最宠爱的女儿,亦是本朝最特立独行的公主。
      传闻她自幼聪慧,不喜女红,偏爱岐黄、星象、刑名之术,曾女扮男装游历江湖,后因故回宫,深居简出,在皇室中地位超然,连皇帝也对她多有纵容。只是,无人想到,她竟还精于此道。
      “江雪衣?”昭华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清澈的眸子无波无澜,仿佛只是在打量一件器物。
      “草民……见过长公主殿下。”江雪衣撩袍,欲行大礼。此刻他停职思过,无官无职,自称“草民”亦是应当。
      “免了。”昭华长公主抬手虚扶,动作随意,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此处没有长公主,只有仵作。你既来了,便是信得过谢长离,也该信我。过来看。”
      她语气平淡,毫无寒暄客套,直入主题。
      江雪衣也不多言,依言上前几步,在距离长案三步远处停下。
      这个距离,已能清晰看到白布下隆起的轮廓,和空气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气息。
      昭华长公主也不在意,径自用手中银刀,挑开了覆尸的白布一角。
      一具苍白、僵硬的男尸,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尸体年约五旬,面容清癯,双目紧闭,嘴唇呈不自然的青紫色,正是暴毙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副主考李贽。
      他穿着入殓时的青色常服,头发梳理整齐,但脖颈、手腕等裸露的皮肤上,已出现大片暗紫色的尸斑,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江雪衣不是没见过死人。
      但如此近距离、直面一具中毒而亡、且已开始腐败的遗体,仍是第一次。
      胃里一阵翻搅,他强行压下,目光落在尸体脖颈处——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勒痕,颜色与周围尸斑相近,不仔细看,极易忽略。
      “砒霜混合断肠草,毒性剧烈,发作极快。入喉不过盏茶功夫,便可致命。”昭华长公主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冷静得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刑部仵作初验无误。致命伤在喉,毒物应是混入参茶,被其饮下。”
      她说着,用银刀轻轻拨开李贽的嘴唇,露出里面呈暗紫色的牙龈和舌苔。
      “看这里,舌根、咽喉处有灼伤溃烂,符合砒霜中毒之症。瞳孔散大,指甲青黑,亦是中毒表征。”
      江雪衣凝神细看,果然如她所言。他想起董经纬提及的、那壶被下了毒的参茶。
      “殿下,可知毒物具体分量?下毒手法可有特异?”
      昭华长公主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能迅速抓住关键略有赞许,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分量足以毒毙数人。下毒手法寻常,将毒粉混入参茶即可。送茶的丫鬟已被收监,审讯无果,称茶是厨房所备,经手之人众多,难以查证。”
      她顿了顿,银刀下移,指向李贽的双手。“看他的手。”
      江雪衣依言看去。
      李贽的双手平放在身侧,手指微曲,指甲缝里似乎有些暗红色的污渍。
      昭华长公主用银刀小心刮下少许,放在鼻尖轻嗅,又示意江雪衣靠近。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与墨汁的气味传来。
      “朱砂。”昭华长公主断言,“还有少许墨渍,以及……极淡的檀香气味。”
      朱砂!檀香!江雪衣心中一震。
      这与董经纬在现场闻到的气味,以及笔洗中残留的朱砂痕迹对上了!李贽死前,接触过朱砂和檀香?他在做什么?批阅朱卷?还是……在写那封未完成的密信?
      “还有这里。”昭华长公主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已掀开李贽的衣襟,露出胸膛。尸斑之下,心口位置,有一块约铜钱大小的、颜色略深于周围尸斑的瘀痕,形状不规则。
      “此乃濒死时,心脏骤停,血液淤积所致,常见于急毒发作。”昭华长公主解释道,但她的指尖却在那瘀痕边缘轻轻按压,眉头微蹙,“但……触感有异。”
      她转身,从旁边一个打开的木箱中,取出一把更小巧、刃口极薄、形状奇特的弯刀,以及几把银亮的小钩、镊子。
      木箱里整齐排列着各式各样的刀具、银针、骨锯等物,在油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令人不寒而栗。
      “你要做什么?”苏月见忍不住出声,手已按上剑柄。纵然对方是长公主,但要对尸体动刀,仍是骇人听闻。
      昭华长公主瞥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无波:“验尸。若有疑问,门外等候。”
      “月见,不得无礼。”江雪衣制止苏月见,对昭华长公主拱手,“殿下请便。下官……在此观看。”他需要知道真相,无论这真相以何种方式呈现。
      昭华长公主不再多言,执起那柄奇特的弯刀,刀尖精准地落在心口瘀痕边缘。
      她的动作稳定、迅速,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刀刃划开发白的皮肤,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嗤”声。没有血流出来,只有淡黄色的组织液渗出少许。
      江雪衣屏住呼吸,强迫自己看着。胃里翻腾得更厉害,额角渗出冷汗,但他目光死死锁定在刀尖划开之处。
      昭华长公主的动作极快,切开皮肤,分离肌肉,露出下方的胸骨。她用特制的、带钩的小镊子撑开切口,另一只手拿起一盏更明亮的、带聚光铜罩的油灯,凑近细看。
      灯光下,暴露的胸骨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而在心口正对应的位置,胸骨表面,赫然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凹陷!凹陷周围,骨质的颜色略深,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腐蚀过。
      “果然。”昭华长公主低语一声,放下油灯,用镊子尖端,极其小心地,从那个微小的凹陷中,夹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截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长约半寸、通体黝黑、在灯光下泛着诡异幽光的……细针!针尖处,隐约可见暗沉的血渍。
      “这是……”江雪衣瞳孔骤缩。
      “牛毛针。”昭华长公主将那细针置于一方雪白的丝绢上,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以机簧发射,可透衣入肉,直抵心脉。中者顷刻毙命,症状与急毒发作极为相似。若非细查骨骼,几不可察。”
      她抬起眼,看向江雪衣,凤目之中寒光凛冽:“李贽,并非死于砒霜断肠草之毒。那参茶中的毒,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他真正的死因,是心口中了这枚淬毒牛毛针,顷刻毙命。下毒,是事后布置,伪装成毒发身亡的假象。”
      江雪衣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席卷全身。
      不是中毒,而是暗器刺杀!伪装成中毒!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凶手不仅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而且……对刑狱勘验极为熟悉,甚至可能,在刑部有内应!否则,如何能瞒过初验的仵作?
      “能看出针的来历吗?”他声音有些发干。
      昭华长公主将细针凑到灯下,仔细端详片刻,摇了摇头:“牛毛针并非罕见暗器,江湖中擅用者不少。
      但淬以‘见血封喉’之毒,且锻造如此精良、发射机簧力道控制得如此精准,直透衣物、肌肤、肋骨,钉入胸骨而不折断……非一般高手能为。
      此针材质特殊,似掺了玄铁,入手极沉。
      发射之人,内力需极为精纯,且精于暗器之道。”
      她将针小心包好,收入一个扁平的银盒中。
      “此物我需留下细查。另外,”她看向江雪衣,“李贽左手小指指甲缝中,嵌有少许织物纤维,颜色靛青,质地细腻,非寻常绸缎,像是……官服补子所用的江宁织造暗纹缎。右手掌心,有轻微灼伤,应是死前瞬间,抓住了什么滚烫之物。”
      官服补子?滚烫之物?江雪衣脑中飞速运转。
      李贽死前,与人搏斗过?或是发现了什么,欲取证据,被凶手袭击?那滚烫之物,又是什么?
      “还有,”昭华长公主补充道,语气多了几分凝重,“我查过他胃中残留,除了毒茶,还有少许未曾完全消化的糕饼碎屑,其中混有极淡的曼陀罗花粉。量极少,不足以致命,但可致人眩晕、产生幻觉。”
      曼陀罗花粉?致幻?江雪衣猛地想起董经纬所说,李贽死前两日,曾秘密会见神秘人,地点在“雅集斋”书铺。若那糕饼是当时所用……难道李贽在见那人时,就已中了招?所以他才精神恍惚,未能写完密信?还是说,那糕饼本就是凶手所为,为了套取口供或……
      线索纷至沓来,却又扑朔迷离。下毒是假,暗杀是真;砒霜是幌子,牛毛针才是致命伤;现场有搏斗痕迹,死者可能中过□□物;遗失的试卷草稿,指向赵文敬的密信,失踪的杂役刘三,还有那神秘的靛青色官服纤维……
      “殿下,”江雪衣稳住心神,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以您判断,凶手是何时、以何种方式,发射这牛毛针的?李贽书房门窗紧闭,并无强行闯入痕迹。若是熟人作案,近距离发射,李贽岂会毫无防备?”
      昭华长公主拿起一旁李贽的衣物——一件普通的靛青色直裰,前胸位置,果然有一个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小孔,与胸骨上的针孔位置吻合。
      “针是从正面射入,穿透衣物,直抵心脏。”她指着那个小孔,“衣物无撕裂,只有穿透痕迹,说明发射距离极近,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且针上淬有剧毒,中者立毙,来不及呼救。凶手应是李贽熟识,或至少是他未曾防备之人,趁其不备,近距离发射暗器。李贽中针后当即毙命,随后凶手布置毒茶现场,翻找物品,从容离去。”
      她顿了顿,看向江雪衣,目光深邃:“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凶手绝非寻常人物。其对李贽作息、书房布局乃至刑狱验尸流程,必然极为熟悉。现场遗留的杂役腰牌,指向太过明显,反像刻意为之。至于那封未写完的密信……字迹虽是李贽亲笔,但书写时笔锋滞涩,墨迹深浅不一,似是心神恍惚或受外力影响所致。结合其胃中曼陀罗花粉,他书写此信时,很可能已受药物影响,神智不清。”
      江雪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凶手不仅武功高强,心思缜密,还精通药物,熟悉李贽,甚至可能对刑部流程了如指掌!这绝非一个区区礼部侍郎赵文敬能驱使的人物!赵文敬或许参与舞弊,甚至可能起了杀心,但具体执行谋杀的李贽的,恐怕另有其人!而且,此人位高权重,能量极大!
      “多谢殿下解惑。”江雪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涛骇浪,躬身一礼,“殿下明察秋毫,草民佩服。此针与纤维,还请殿下妥善保管,或为关键物证。”
      昭华长公主微微颔首,将银盒收起,又用白布将李贽遗体仔细盖好,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对生命的尊重。“分内之事。”她淡淡道,开始收拾器具,用清水净手,姿态优雅从容,仿佛方才那剖尸验骨的血腥场景从未发生。
      “殿下精于此道,实乃……令人惊叹。”江雪衣斟酌着词句。
      一位金枝玉叶的长公主,深谙仵作之术,实在匪夷所思。
      昭华长公主擦手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清澈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笑意:“世间之事,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死人不会说谎,而活人……谎言太多。本宫不过是想听听,死人到底想说些什么罢了。”
      她将布巾放下,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冰冷的空气涌入,冲淡了室内的血腥与药味。
      “江雪衣,”她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在寒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长离让本宫助你,是看中你尚有几分胆色与清明。但此案水之深,恐超你想象。牵涉科场,动摇国本,背后之人,能量通天。你如今自身难保,卷入其中,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她转过身,目光如冰如雪,落在江雪衣脸上:“你可想清楚了?现在退出,或许还来得及。本宫可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
      江雪衣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那双眼睛里,有审视,有警告,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
      “殿下,”他缓缓开口,声音因方才的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草民已无路可退。父亲罪孽,我难辞其咎。母亲幼妹,尚在囹圄。前路已绝,后退无门。此案关乎科举公正,关乎朝廷法度,更关乎……无数寒窗苦读士子的命运与心血。李学士不能白死,真相必须大白。粉身碎骨又如何?无非,将这副残躯,付诸公道罢了。”
      昭华长公主静静看着他,看了许久。久到窗外寒风卷着雪沫扑入,带来刺骨的凉意。
      久到江雪衣几乎以为她会出言讥讽,或是拂袖而去。
      然而,她只是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痴儿。”她低声道,不知是说江雪衣,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人。随即,她走回案边,提笔,在一张素笺上飞快写下几行字,递给江雪衣。
      “这是本宫验尸所得,及几点推测。你拿去,与董经纬商议。记住,此物绝不可落入第三人之手,阅后即焚。”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你提到唐不言所说,李贽曾对几份笔迹眼熟的朱卷神色有异。你可设法,弄到今科应试举子的墨卷副本,与礼部存档的官员笔迹暗中比对。尤其是……与赵文敬往来密切、或有门生故旧关系的官员。或许,能有所发现。”
      江雪衣接过素笺,入手微温,墨迹未干,力透纸背。
      上面详细记录了牛毛针、衣物纤维、曼陀罗花粉等发现,以及她对死因、作案手法的推断,条理清晰,字迹清峻,与她那清冷的外表截然不同,带着一股凛然锋锐之气。
      “殿下大恩,雪衣没齿难忘。”他郑重收起素笺,深施一礼。
      “不必谢我。”昭华长公主摆摆手,重新背过身去,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要谢,就谢你自己还没被这污泥塘彻底染黑,心中尚存一点可笑的公义。也谢……谢长离那家伙,难得做件不算太混账的事。”
      她语气依旧平淡,但江雪衣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极淡的、复杂的意味。
      她与谢长离之间,似乎并非简单的“朋友”或合作者那般简单。
      “时辰不早,你该走了。”昭华长公主下了逐客令,“记住,今日之事,出我口,入你耳。若泄露半分……”她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清晰无比。
      “草民明白。”江雪衣再次躬身,带着苏月见,悄然退出了这间充满诡异气息的厢房。
      走到院中,冷风一吹,他才惊觉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身上。方才所见所闻,太过惊心动魄,远超他的预料。李贽之死,竟如此诡谲复杂!背后隐藏的黑手,究竟是谁?
      “公子,您没事吧?”苏月见担忧地低声问。她虽守在外面,但里面隐约的对话和那股气味,也让她心有余悸。
      “无妨。”江雪衣摇摇头,握紧了袖中那张素笺。薄薄的纸,此刻却重如千钧。
      “回值房。”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却愈发锐利清明。
      真相,往往比表象更狰狞。而通往真相的路,注定荆棘密布,血迹斑斑。
      但他已踏上这条路,便再无回头可能。
      身后,厢房的门悄然合拢,将一切血腥、诡秘与那个清冷如雪的长公主,重新隔绝在内。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药味与血腥气,以及怀中那张薄薄的素笺,提醒着他,方才的一切,并非梦境。
      风雪又起,细密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带来轻微的刺痛。
      江雪衣裹紧狐裘,迈步走入漫天风雪之中。
      前路茫茫,杀机四伏,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为了枉死的李贽,为了可能被篡改命运的无数士子,也为了那渺茫的、属于他自己和家人的一线生机。
      而在那扇紧闭的门后,昭华长公主萧玥,静静立于窗前,望着那道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挺直却单薄的背影,良久,才几不可闻地自语:
      “谢长离,你这次找来的这把刀,倒是锋利。只是……太过锋利,也易折啊。”
      她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盛放着牛毛针的银盒,眸光深邃,映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冰冷而莫测。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378721/23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