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

　　周四下午，决赛前一周。

　　艺术楼小剧场被临时征用为排练场地。林知意和江屿南需要在这里模拟决赛的现场演示——十分钟演示，五分钟答辩，全程录像复盘。

　　“设备检查完毕。”江屿南站在舞台中央，对着麦克风说，“AR眼镜电量100%，备用眼镜已充好，笔记本电脑三台——主用、备用、备用备用，全部调试完毕。”

　　林知意坐在第一排观众席，手里拿着评分表：“开始吧。”

　　江屿南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演示讲解：

　　“各位评委老师好，我们的项目‘南风知意’是一个基于AR技术的校园四季艺术体验...”

　　前两分钟很顺利。江屿南讲解清晰，演示流畅。林知意在评分表上打钩：语速合适，姿态自然，技术点突出。

　　第三分钟，意外开始了。

　　江屿南在操作平板时，手指一滑，平板从支架上滑落——

　　“小心！”林知意站起来。

　　江屿南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平板，但动作太大，碰到了旁边的水杯。水杯摇晃，水洒在了桌面的纸质讲稿上。

　　“对不起！”江屿南立刻抢救讲稿，但字迹已经模糊了。

　　“暂停。”林知意走上舞台，“讲稿备份了吗？”

　　“电子版有，但纸质版...”江屿南看着湿透的讲稿，“上面有我做的笔记。”

　　林知意检查了设备：“平板没事，水杯也没碎。只是讲稿...用吹风机吹干还能看。”

　　她从包里掏出小型吹风机——江屿南现在已经不惊讶她为什么会有这个了。

　　“先休息五分钟。”林知意说，“你调整一下状态。”

　　江屿南坐在舞台边缘，低着头：“学姐，对不起...又搞砸了。”

　　“没搞砸。”林知意在他旁边坐下，“这只是排练，发现问题比现场出问题好。”

　　“但我以为我准备好了...”江屿南声音低落，“结果还是...”

　　“江屿南。”林知意转向他，“你知道你刚才接住平板的反应速度有多快吗？”
　　“啊？”
　　“从平板滑落到你接住，不到0.5秒。”林知意说，“说明你的反应能力和手眼协调其实很好。问题不在于能力，在于...紧张。”

　　江屿南抬起头：“紧张？”
　　“对。”林知意点头，“你太想做到完美，反而容易出错。就像代码——过度优化的程序，有时候反而不如简洁稳定的。”

　　江屿南若有所思。

　　“这样，”林知意说，“我们改一下策略。你不用背讲稿，只需要记住大纲。具体内容，看提词器。”
　　“但决赛没有提词器...”
　　“我给你做。”林知意说，“现场我坐在第一排，举着平板当提词器。你只需要偶尔看一眼，确保没跑题就行。”

　　江屿南眼睛亮了：“这样可以吗？”
　　“可以。”林知意说，“我们是团队，本来就应该互相支持。你负责技术演示，我负责内容引导。这样分工更合理。”

　　江屿南明显放松了些：“谢谢学姐...”
　　“别谢了。”林知意站起来，“现在，我们把讲稿简化。只留核心要点。”

　　接下来的半小时，两人重写了讲稿。从密密麻麻的三页纸，精简到一页大纲：五个核心要点，三个关键技术亮点，两个艺术创新点。

　　“这样好多了。”江屿南看着简化版大纲，“我不需要背，只需要理解。”
　　“对。”林知意说，“理解的东西，讲出来才自然。”

　　重新开始排练。这次江屿南明显放松了。虽然中途还是出了小状况——麦克风突然没声（电池没电）、AR眼镜短暂失焦（镜头有灰），但都快速解决了。

　　“很好。”最后一次排练结束，林知意说，“意外处理很及时。决赛时如果出现类似问题，就按这个流程处理。”

　　窗外天色已暗，晚上七点了。

　　“学姐饿了吗？”江屿南收拾设备，“我请你吃饭？”
　　“食堂应该还有饭。”林知意说。

　　但走到食堂时，发现今天提前关门了——电路检修。

　　两人站在食堂门口，面面相觑。

　　“那...出去吃？”江屿南提议。
　　“太晚了。”林知意看了眼时间，“便利店吧。”

　　校园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两人走进去，货架上琳琅满目。

　　林知意选了饭团和牛奶。江屿南犹豫地看着泡面区。

　　“学姐...我能吃泡面吗？”他小声问，“突然很想吃。”
　　“可以。”林知意说，“但小心热水。”

　　便利店里有简单的用餐区。江屿南泡好面，小心翼翼地端过来。林知意已经打开了饭团。

　　“学姐，”江屿南吃了一口泡面，“你以前...也会这样熬夜准备比赛吗？”
　　“会。”林知意说，“大二参加全国美展，最后一周基本住在画室。”
　　“辛苦吗？”
　　“辛苦，但值得。”林知意喝了口牛奶，“你呢？参加过编程比赛吗？”
　　“参加过。”江屿南点头，“大一的时候，团队赛。我负责的模块提前完成了，但队友的模块出问题，我们通宵debug。”
　　“结果呢？”
　　“拿了二等奖。”江屿南笑了，“颁奖时，队长说最感谢的是我的备用方案——我提前写了应急预案，虽然当时被说‘想太多’。”

　　林知意看着他：“你总是这样吗？提前准备，想很多可能？”
　　“嗯。”江屿南点头，“因为我知道自己容易出错，所以要多做准备。就像...就像给程序写异常处理，虽然希望永远用不上，但必须有。”

　　窗外夜色渐深。便利店的灯光温暖，只有他们俩和值班的店员。

　　“江屿南，”林知意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容易出错’，其实也是优点？”
　　“优点？”江屿南愣住。
　　“对。”林知意思考着措辞，“因为你知道自己可能出错，所以会准备备用方案，会考虑各种可能性，会特别细心。而很多人，因为觉得自己‘不会出错’，反而大意。”

　　江屿南呆呆地看着她，泡面都忘了吃。

　　“就像今天，”林知意继续说，“你准备了三个电脑，备用眼镜，纸质和电子版讲稿。虽然讲稿湿了，但电子版还在。如果没有这些准备，今天排练就真的中断了。”

　　“可是...我还是搞湿了讲稿。”
　　“但你有电子版啊。”林知意说，“这就是‘准备充分’的意义——允许自己犯错，因为已经有补救措施。”

　　江屿南沉默了很久，低头吃了一口面。再抬头时，眼睛有点红：“学姐，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
　　“说什么？”
　　“说我的‘缺点’也可能是优点。”江屿南小声说，“从小到大，大家都说我要‘改掉’粗心，‘改掉’笨手笨脚。只有学姐说...这样也挺好。”

　　林知意心里一软。她想起江小星说的“哥哥虽然笨，但是好人”。

　　也许，这个世界太急于让人“改正缺点”，却忽略了那些“缺点”背后珍贵的东西。

　　“江屿南，”她说，“你不用‘改掉’自己。只需要学会管理——就像管理你的代码一样。把优势发挥出来，把风险控制住。”

　　江屿南用力点头：“我会的！”

　　吃完东西，两人离开便利店。秋夜的校园安静，路灯把影子拉长。

　　“学姐，”走到宿舍区分岔路时，江屿南说，“决赛...如果我紧张了，能看你吗？”
　　“看提词器。”
　　“不，看你。”江屿南认真地说，“看你的眼睛，就像今天排练时那样。看到学姐冷静的眼神，我就会想起...没关系，可以处理。”

　　林知意对上他的目光。路灯下，他的眼睛清澈而真诚。

　　“可以。”她说。
　　“谢谢学姐。”江屿南笑了，“那...决赛加油。”
　　“加油。”

　　两人分开。林知意走回宿舍时，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牛奶。

　　她想起便利店里的对话，想起江屿南说“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时微红的眼眶。

　　也许，她做的不只是项目指导。
　　也许，她正在见证一个人的成长——以一种笨拙但真诚的方式。

　　回到宿舍，林知意打开电脑，开始准备决赛的答辩材料。但她的思绪时不时飘到便利店，飘到江屿南那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手机震动，是江屿南发来的消息：

　　【学姐，我回宿舍了。今天谢谢你的话。我会记住的——允许自己犯错，但要有补救措施。】

　　林知意回复：【记住就好。早点睡。】

　　【学姐也早点睡！】

　　林知意放下手机，继续工作。但她的心情明显比之前轻松了。

　　也许，决赛的结果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过程——两个人一起解决问题，一起成长，一起从“冤家”变成...可靠的队友。

　　窗外，秋夜的星星很亮。

　　下周就要决赛了。

　　她准备好了。
　　他，应该也准备好了。

　　虽然可能还会有意外，但没关系。

　　他们已经有了应对意外的经验。

　　和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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