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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
郭二小姐死了。
人倒在床上,尸体和剥了皮一样惨白,脖子上两个尖牙咬成的孔,一左一右,深浅不一。屋子里一尘不染,门窗均锁得好好的,地上零星分布了几个狐狸脚印。
贺兰月已经哭得快晕死过去,她不曾想到生命如此脆弱无常。
昨夜还是粉面佳人,今早却化成了白骨一具。
“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害死了二娘……”贺兰月哽咽大哭,“我把她害死了,是不是我昨天不耍小性子,不赶二娘走,她待在我的屋子里,就不会碰到狐妖索命了……”
二小姐管束她,教训她,还总是和李渡告状。她是和二小姐生气,可是没想过真正要和这个老师分开。她恨自己刁蛮,恨自己总是失去了一个人才知道爱惜。为何苍天总是要这样捉弄她?
李渡揽着她的肩膀,拍了两下,笨拙却直接地安慰:“你别伤心自责了,真是那样,那狐妖兴许就找上你们两个人了。”他在心里冷哼,何况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怪力乱神。
定是有人在作怪。
夜晚再次到来,红月当空,贺兰月不敢睡,李渡猜到了,于是便来到卧房里陪着她。
“你不要怕,我看着你睡。”他唰一下把剑拔出鞘,“宝剑在手,来一个砍一个,来一双我砍一双。快睡吧——”
她流着眼泪,仍不安心,直到把整个脑袋垫在李渡的大腿上,感觉到热了,感觉到紧实的肌肉硌得脑袋生疼,才终于沉沉地睡去。
夜深沉,风未停,官差们低声叽喳,把她吵醒。
李渡已经不在身边。
黑云底下一点红润润的月光,像鬼面具的眼睛,她罩在白缎子下,人醒来,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来,像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要被上供给水妖的童男童女似的迷惘。
她在自己的屋里睡去,却在李渡的房里醒来,外头守卫着她的是陌生的官差。
拿着宝剑的李渡不见了,一座神祇不见了。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生气,气他说话不算话,气他言而无信。而是担心,担心他出事,担心他被害了,担心狐妖把他叼走。
白天的打击还在眼前,她还没来得及和二小姐道歉,她就永远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回来,人死再也不能复生,她们再也无法和好。她的愧疚永远说不出口了。
也许这时的她对李渡无话可说,可是她也害怕,害怕将来有东西说给李渡听的时候,他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贺兰月决心去寻找李渡,甚至保护李渡。因为她根本不觉得这里安全。
倘若外头的是何方何故两兄弟就好了,或者是胡丹,总之是李渡的侍卫就好了……
这些官差她是一个也信不过。
她是个烈女,但不是完全的莽妇,在李渡房里翻箱倒柜,找出一把剑,找出一身玄黑的衣裳,把自己包得像个男人似的,锦衣夜行,从后门溜了出去,想回自己屋里碰碰运气找李渡。
就算找不到李渡,也要回去看看小翠是不是安全。
她虽然害怕,可是小翠才是最胆小的。
官差因为守夜,因为彼此都怕睡着,一句接着一句地聊。大家都亮着眼睛,大家都清醒着呢,贺兰月好不容易躲了过去,飞奔着往外赶,沿着墙根就要钻进自己的屋里去——
却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凌空的微光里的血月下,他在屋檐上踮脚飞奔,白发如瀑,双眼如血,脸庞姣好的轮廓,完完全全地遮挡在一个赤黑鬼面具下。黑色的袍角飞在半空之中,隐约听见狐狸嘶鸣,像猫叫春,只一霎那,来到她眼前。
人不人鬼不鬼,像是在月圆之夜被打回原形的鬼魅。
贺兰月倒在碧纱橱下,屏住息,趁乱爬了进去,一动也不敢再动。眼见着鬼面人环视一周,脚步渐进,一双乌皮靴兜兜转转,也像化了形的妖魔。
终于盯上了她,鞋尖翘翘,正对着她的眼。
可那乌皮靴的主人似乎并没瞧见端倪,只是踹了碧纱橱一脚。门骤然关上,把贺兰月关在了里面。
这反而让她安全了,见他离开,贺兰月终于松了一口气。扭头却看清了鬼面人腰里的东西,一把剑,一把上好的剑,连剑鞘都是金银交错的纹理,传世的宝剑——
李渡的宝剑。
剑上还沾着血。
宝剑、守护、血夜……空荡荡的房间、信不过的官差、不见的李渡……鬼面人妖魔一样的白发在风里飘扬,他像是从天而降。一切的一切剧烈激荡着她,她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鬼面人把李渡杀了。
李渡拔出宝剑的模样犹在眼前,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她,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贺兰月都记得。也许是因为这个夜晚,也许是因为血红的月亮,鬼魅被打回了原型,不得不亲自出来寻找猎物。
李渡肯定是为了保护她,和这鬼魅决斗,被他抢去了宝剑,遭遇斩杀。这鬼面人肯定是吃了李渡,嫌他不好吃不可口,又出来搜寻新的猎物了。
殉情的传说被风吹进她的思绪里,贺兰月生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来,打翻了碧纱橱,从里面跑出来,抽出腰间的剑来,一鼓作气地追了出去。
她要和这怪物拼了,哪怕同归于尽,也要给李渡报仇。
“叫你得意久了你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惹谁不好,要怪就怪你杀了本姑娘的老师和丈夫罢,你跑不了的!”她箭步如飞,反败为胜,开始追着那怪物跑。
那鬼面人显然怔愣了片刻,步子一顿,居然真怕了,狐狸鞠躬一样跨上屋檐上飞奔而逃。贺兰月虽然跑不过他,却有个能拿主意的好脑子,捡起屋檐上的瓦片就往他脚上打。
她是套马的好手,扔得一个比一个准。可偏偏他身轻如燕,踏着瓦片平地而起,腾空起来,径直到了贺兰月的后方,从另一个方向逃走。
贺兰月也调了头,抽动柳枝去绊他的脚。
他虽没中招,却到底无暇应付,步子越来越慢,终于被贺兰月拽住了衣袖。近了,近了,更近了,眼见着她就要顺势扯断面具的绳结。他就要露出真面目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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