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闪耀

　　军训的日子像被烈日晒得滚烫的沙漏，每一粒沙子的掉落都伴随着体能的消耗和意志的磨砺。迷彩服很快被汗水浸透，又在烈日下晒干，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
　　自从在小卖部门口偶遇林望舒和她的男朋友后，苏浅对我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保持距离——比如当我自然地坐在她身旁的树荫下时，她没有立刻挪开——但也没有更亲近。就像现在，教官下令休息十分钟，她独自坐在树荫的边缘，当我走过去坐下时，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远处。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是跑道，而是不远处的台阶。林望舒和她的男朋友陈浩正坐在那里。陈浩递给她一瓶水，手指自然地拂过她被晒得微微发红的脸颊，动作亲昵而熟稔。林望舒微微侧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依赖的笑容。那画面，和谐、自然，在灼热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尖锐的刺痛过后是绵长的酸涩。我迅速收回视线，像做贼一样，生怕被谁发现这一瞬间的失态。然而，我一转头，却直直对上苏浅了然的目光。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回了头，正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平静。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地转回头，拧开自己水瓶的动作略显用力，指尖有些发白。她看出来了，看出了我那一瞬间的僵硬，看出了我刻意回避的目光背后，那份还未完全熄灭、却已然无望的念想。
　　“好点了吗？”我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递过一瓶我刚买来的矿泉水，声音有些干涩。
　　她接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指，冰凉。“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拧开瓶盖，小口喝着，目光依然落在远处。
　　我们之间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她因为我之前的照顾而态度有所缓和，却又因刚才洞察了我对林望舒残存的心思，而重新筑起一道透明的、却更加坚固的墙。
　　下午的训练内容是匍匐前进。尘土在烈日下飞扬，沾在迷彩服上，混合着汗水，变成一道道污渍。一轮训练下来，大家都狼狈不堪。我注意到苏浅的动作略显迟缓，手掌在粗糙的沙石地上磨得发红，甚至破了皮。
　　训练结束，我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走到她身边：“手没事吧？这个给你。”
　　她看着创可贴，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纸巾，粗糙地擦了擦手：“不用，谢谢。”
　　一次次的碰壁，非但没有让我退缩，反而激起了某种执念。林望舒在月光下说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苏浅心里或许是有我的，否则她之前的那些微妙反应又该如何解释？现在的疏远，是不是一种惩罚？
　　于是，在接下来的训练间隙，我几乎成了苏浅的“专属后勤”。她不去树荫下休息，我就跟着她去女生堆旁边站着；她不理我，我就自顾自地说话；她拒绝我的水，我下次就换一种饮料。
　　我的行为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温情看我的眼神从探究变成了玩味，周澈则偷偷对我竖大拇指。苏浅始终没什么表情，对我采取“不拒绝、不回应、不理会”的三不政策。
　　但我能感觉到，她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并非全无波澜。有一次，在我连续三次递上湿巾后，她极其快速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无奈
　　晚训结束后，浑身酸痛的同学们拖着步子回宿舍。我落在后面，看着苏浅独自走在前面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有些单薄。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她没有回头，脚步却不着痕迹地放慢了些许。
　　“你最近身体很弱，回去要好好休息。”我找着话题，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嗯。”她的回应依旧简短。
　　一阵沉默。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沙石路上沙沙作响。
　　“陆辰。”她忽然停下，转过身面对我。路灯的光线勾勒出她的轮廓，她的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谢谢你……这两次的照顾。”
　　她的道谢很轻，却很郑重。我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感谢，像是在为某种关系画上句点。
　　“没什么，同学之间……”我试图让语气轻松些。
　　“我知道。”她打断我，目光似乎穿透了我强装的镇定，看到了我心底那份因为林望舒而生的颓唐与空洞。“所以，就到这儿吧。”
　　她的话像一阵凉风，吹散了我心头那点因她若即若离而产生的微小波澜。她看得太清楚，清楚我对林望舒的残念未消，也清楚她自己不该，或者不愿，卷入这团混乱。她的理智，在此刻筑成了最坚固的壁垒。
　　她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女生宿舍楼，没有再回头。
　　我站在原地，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林望舒与她男友亲密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而苏浅决绝离开的背影又添上了一笔。心如死灰，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前路无望，身边……也似乎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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