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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之朝(二)
承盈闭了闭眼,睫毛在那一下微微一颤。她勉强稳住气息道:“那是昨夜,昨夜臣女失态。”
“昨夜的你,不算。”他截断她的话,语气平平,“我不要那个。”
他略略退开一寸,捏住她下巴,迫她抬起头来对上自己的目光:“我要你现在清醒着,也说一遍。”
他看着她,慢慢道,“承盈,叫我子衡。”
那两个字落出口时,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带着一种刻意掩饰的残忍。
承盈喉咙发紧,唇线抿得极死。她不说。
他看着她,不急,指尖在她下巴处轻轻一勾,逼她把嘴唇从齿间松开一点:“一遍不够,就两遍。你昨夜叫得那么熟,现在反倒不会了?”
他像是认真在数:“昨夜……嗯?叫了几声?”
他的语气明明很温和,说的却是把那晚最不堪回首的一幕,一点一点翻出来,摊在她面前。
承盈胸口那团羞怒和屈辱翻了又翻,最后只压成一句极轻的话:“将军当真要在臣女清醒的时候羞辱人?”
宇文岳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昨夜那句,是羞辱?”
他忽然俯身一些,额头贴上她侧颊,声音压得更低:“承盈,你是在谁怀里说的那句?”
她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屋内静了片刻,她终于有些受不住这种只许他逼问的局面,指尖轻轻发抖,咬牙回了一句:“那将军昨夜,叫的是谁?”
这句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她本不该顶嘴的,偏偏话说出来了,就收不回去。
宇文岳的手指在她颈侧停了一瞬。那一瞬很短,却足够让她察觉到他呼吸里的微微一顿。
他低声道:“你既然要问,那就听好了。”
他的手从她颈侧滑到后脑,扣住她的后颈,把她整个人按在墙上,逼迫她抬眼看他。
“我叫的是谁?”他一字一顿,“我叫的是——谢持盈,不是李承盈,是浚阳籍没册上应该写进去的那个。”
这几句话比任何亲昵都要赤裸,比任何情话都要狠。承盈指尖发麻,背脊紧紧抵着墙,几乎要被那几个字钉在那里。
他又往她耳边凑近一点,声音淡得像是在讲一件很普通的事,“承盈,我叫你旧名的时候,你哭得可比叫将军两个字时好看多了。”
他停了一下,似乎很满意她此刻彻底抬不起头的样子,才继续往下说:“现在,轮到你了。”
“你问我叫谁,我也回答你了。”他道,“你清醒着,再把昨夜那几句,一句一句说给我听。”
他退开半寸,目光落在她唇上,像是在盯着一笔该落未落的字:“先叫我一声子衡。”
承盈几乎要咬破自己的舌头,才把那两个字压了回去。
“将军……”
“不是这个。”他耐心极好,“你知道我要听什么。”
“……骠骑大将军——”
“骠骑大将军可以在朝堂上叫。”他不紧不慢地截断,“我现在要听的,是你在案前抓着我衣襟,眼睛红得像要哭出来时叫的那一个。”
他抬手,指尖沿着她下颌骨线轻轻滑过去,像是在描一笔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字:“持盈,叫我。”
烛火在梁下轻轻晃了一晃。
承盈喉结动了一下,过了很久,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子衡。”
宇文岳眼底那一点压得极深的东西忽然动了一下。
“再说一遍。”他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刚才那句太轻了。”
承盈指尖几乎掐进掌心,掌心发麻发木,胸腔里那一口气憋得更紧。
“子衡。”她第二次开口时,声音比第一次更稳一些,却也更哑。
他像是在细细品味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来是怎样的味道。
“你昨夜不是这么叫的。”他道。
“那时你叫得乱,句子都接不上。”他在她耳边低声,“哭了一半,喘一半,还是把子衡两个字叫完整了。现在清醒了,反倒比那时吝啬。”
承盈闭上眼,不再看他。
“你还欠我一句。”他不紧不慢地提醒,“你自己说的,我在。”
那句落下来时,她胸口猛地一缩。
“我不信昨夜那句。”他淡淡道,“那时候你什么都顾不上,说什么我都当你胡话。现在你清醒着,把话补全。”
他退开一寸,让她有一点喘息,又不给她真正退路:“说我在你这边。”
承盈几乎能听见自己心里的有一处在裂开。
“……将军。” 她艰难道,“臣女是起居注女史,不该站哪一边。”
“你已经站了。”他截断她,“你那一行畏罪自缢,写在谁那边,自己不清楚?你在写的时候,手抖得那么厉害,我都替你捏着。”
他盯着她的眼睛:“你以为你还站得回皇帝身后?”
承盈喉咙里像塞了一块硬石头,往上推,又推不出去。
他说得每一个字都极平静,没有一句重话,可每一句都踩在昨夜最不堪回首的地方,把她从浚阳一路拖到眼前,把她所有自欺都剥得一干二净。
屋里静得有些过分,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
许久,她才沙哑着开口:“……臣女不敢。”
“不敢什么?”他逼问。
“……不敢说那句。”
宇文岳看着她,目光里有一瞬的冷意,很快又沉下去,像是被什么更深的东西压住。
“你不说。”他低声道,“不代表它不是事实。你站在什么地方,自己最清楚。”
他往前一步,抬手捧住她的脸,力道不重,却把她整个人钉在那一点点空间里:“你不肯承认也好,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承盈刚要开口,那一点反驳的念头还没成形,他已经俯身过去。
这一回的亲近,没有昨夜那种兵荒马乱的失控,也不是欲念压不住的那种粗暴,而是一种极深、极固执的确认。
他不让她后退,也不容她转头躲开,他用吻堵住她的拒绝,把她卡在墙与自己胸膛之间。
她被迫仰头,后颈被他的手掌托着,唇舌被迫分开,连那一点“解释”的余地都被吞进喉咙里。
她起初想推开他,掌心抵在他胸口,那一团力气却在抵上去时忽然像被抽空了,只剩下指尖扣在衣料上的那一点发抖。
他在这种发抖里,逼着她在混乱的呼吸间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我在……”
“说完整。”他在她唇间低声。
她几乎是被迫在那样的亲近里,把剩下半句磕磕绊绊地说出来:“……在你这边。”
最后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知是缺氧还是别的什么。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这一句,不是只应给他听的,是给浚阳城里所有被埋在土里的死人听的。
他这才稍稍退开一点,却仍没放手,只是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气息还缠在一起,像不甘心真正松开。
他低声道,“看,不难。你清醒着,也说得出来。”
他说这话时,声音里有一种几乎病态的满足。
承盈闭着眼,喘息一点一点缓下来,喉咙里火烧一样,胸口堵得厉害。她知道自己是被逼着说的,可话说出口,便再收不回。
宇文岳盯着她,看了很久,才用极低的一句话收了这一场:“承盈,从今日起你在我这边,是你亲口说的,不是我逼的。”
她睁开眼,想说“是你逼的”,却发现喉间连发声的力气都没剩下。
他仿佛完全不需要她的辩解,只要这一句“你在我这边”,要的是她清醒时说出来、让她自己也听见、记得,是从她嘴里落下的,不是他替她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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