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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稔
纪浔意感受到怀里的啜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他垂下眼帘,声音轻柔:“对不起。”
这句道歉里藏着太多说不清的情绪。
李茉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慌忙松开手,向后退开。
她抬起泪痕未干的脸,声音里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不关你的事,是我神经敏感。”
“对未知保持警惕,懂得保护自己这是好事。”
纪浔意轻声说,目光掠过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克制住想要伸手擦拭的冲动。
对上她澄澈又带点茫然的眼神时,他别开视线,语气故作平静:“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说完便转身走向车子,步伐快得像是怕多等一秒,就会听见她拒绝的声音。
更怕自己那点小心翼翼的心思,会在她的目光里无所遁形。
李茉掐了把自己的手心,尖锐的痛感让她晃过神。
不是幻觉,他是真的要送她回去。
再抬眼时,纪浔意的身影已经走出好几步,她想起方才自己狂奔时的狼狈,昏暗里连方向都辨不清,来不及多想,小跑着跟了上去。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纪浔意不着痕迹地放慢步伐,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想到这条正在施工的老街,街边堆着砂砾,红白相间的路障歪歪扭扭挡着路,坑洼的路面像被啃过似的。
他不禁庆幸,她今晚穿的是平底鞋。
李茉揪着挎包肩带,不知不觉间竟与他并肩而行。
她偷偷用余光瞟过去,男人侧脸线条依旧锋利,下颌线绷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和高中时坐在她斜前方的样子,好像没差,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李茉回想起刚刚越界的行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一座陌生城市,被害妄想症反而会更严重,明显感觉变得一惊一乍。
方才不过是一辆车停在前面,就吓得联想到路边车抢人事件,现在想想,真是尴尬又丢人。
尤其,撞见这一幕的还是纪浔意。
一想到自己缩在他怀里哭了那么久,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前不久在饭桌上,她还端着架子,装出一副早就释怀的模样,结果转头就破了功。
更要命的是,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和这个男人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现在还要坐他的车回去。
李茉越想越垂头丧气,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觉得自己既没用又丢脸,可脚步还是诚实地跟着纪浔意,直到停在一辆黑色轿车旁。
她回头望了眼来时的路,深夜的老街万籁俱寂,黑黢黢的看不清尽头,连自己刚才跑到了哪都不知道。
“上车。”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茉猛地回神,下意识应道:“啊?哦。”
可当她抬眼,却愣在原地——
纪浔意拉开的,是副驾驶的车门,他站在车旁,手搭在门把手上等她。
坐不坐?这是个难题。
领导亲自开副驾车门,拒绝好像太不给面子?
已知可能有女朋友的男人让坐副驾,坐了好像不合规矩?
更何况,这还是她的前男友,虽然她并没有实际给过名分。
三个身份叠在纪浔意身上,压得李茉脑子发懵,而当事人还站在一旁,不明所以地等着她上车。
“不、不是。”
李茉咬着唇,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句话:“那个……我还是去后座吧?”
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救命!谁来让我去后座待着!
早知道这样,就算怕黑也该自己走回去。好吧,其实还是胆小……
“这么多年没见,从哪儿学来这么多毛病?”
纪浔意看着她纠结的模样,皱了眉,以为她是在实习前看了什么职场攻略,觉得副驾是“领导专属”,语气更加笃定:“上去。”
不到五秒,李茉就乖乖坐进了副驾驶。
车门“砰”地关上。
她在心里哀嚎:
谁有毛病?明明是你毛病最多。
仗着自己是董事长就欺负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当纪浔意坐进驾驶座时,她又立刻收敛脸上的愠怒,飞快系上安全带,转过头时,脸上已经挤出一个标准的讨好笑容:“这么晚了,还要麻烦纪董送我回去,谢谢纪董。”
话音刚落,一瓶矿泉水忽然贴在了她的脸颊上,带着瓶身特有的凉意,惊得她缩了缩脖子。
纪浔意的声音里藏着点戏谑,一本正经地问:“没发烧啊,怎么连我名字都忘了?”
不等她反驳,他就移开了瓶子,拧开盖子递过来,语气软了些:“哭了那么久,喝点水润润嗓子。”
李茉的脸本来是白的,被冰凉的瓶身一贴,再听见他话里的调侃,瞬间红透,从脸颊一直烧到耳尖。
这一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光,那个会逗她、会照顾她的纪浔意,穿越了四年的光阴,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原来真的有些熟稔,哪怕隔了好几年,也能一下子捡回来。
李茉左手接过矿泉水,仰头喝了两口,水润过干涩的喉咙,连带着方才被调侃时的燥热都压下去几分。
“导航一下。”
纪浔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已经把手机键盘调成了九宫格——她高中时最习惯用的输入模式。
手机递过来时,他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矿泉水,指尖擦过她的指腹,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拧瓶盖的动作利落,放进杯架。
李茉愣了愣,这串连贯的动作撞进眼里,竟让她恍惚觉得,他们从未分开过。
她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住处地址,递回去时,两人的手又轻轻碰了一下,像两片飘落在湖面的叶子,短暂相触便分开。
李茉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飞快侧过头盯着窗外,路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连耳尖的红都藏不住。
车厢里安静片刻,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轻响。
忽然,纪浔意清了清嗓子,像是在找一个自然的由头,打破这沉默:“刚刚,怎么不愿意坐副驾驶?”
李茉慢慢转过身,目光落在前方晃动的雨刷器上,唇瓣抿了抿,斟酌着开口:“一般来说,如果对方不是单身,副驾驶的位置,外人总归要避嫌的。”
纪浔意把这话在心里转了两圈,逻辑上挑不出错,可心里那股莫名的别扭劲儿却没散。
他沉吟半晌,偏过头看她,眼神认真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题:“所以,你介意别人坐男朋友的副驾驶?”
“不介意。”
李茉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我都不介意他们怎么坐男朋友的车。”
“我觉得这只是一个座位罢了,位置无关性别和感情,它只是一个普通的物,不该被赋予太多象征意义,无论是在职场还是人际交往中。”
“但我尊重每个人的界限感,所以会上车前先确认。”
“既然我都为你开门了,”他声音里带着不解,“这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这答案里没说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李茉被他问得心头一堵。
或许是方才聊得太像老朋友,或许是车厢里的暖光卸了她的防备,她猛地转过头,眼睛直直盯着他,连声音都加重了几分,“我怕她会介意,这么晚了,我坐你的车,还占了副驾驶,怎么看都不合适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方才那点冲动,像戳破了一层薄纸,把她藏了几天的猜测都抖了出来。
其实从上车起她就懊恼,明明该拒绝的,可当时被黑暗裹着,脑子一懵就应了,现在倒好,连这点顾虑都直接摆到了台面上。
纪浔意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原本看着前路的目光猛地转向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缓缓偏过头,与她对视,语气里带着点错愕的茫然:“我没女朋友。”
“李茉,”他忽然喊了她的全名,声音低沉,在狭小的车厢里格外清晰,“我们重逢才三次——音乐节、面试,还有今天。”
“你哪次看我像有女朋友的样子?”
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之前要么是沉默,要么是模糊的“你”,此刻“李茉”两个字落在耳里,竟让她莫名想起高中时被老师点名的紧张。
更让她慌乱的是,他的语气里,好像掺了点委屈,又有点被误解的愠怒,像只被冤枉的大型犬,明明没做错,却要皱着眉解释。
李茉在车里,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她能感受到来自旁边人的视线,被死死地盯住,无处可躲。
顿时,李茉脑子就跟宕机了一样,最直接的表达,只能是真诚地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胡乱猜测,给你造谣了。”
纪浔意却没罢休,他低头扫了眼自己,全身上下没半点情侣物件。
他越想越纳闷,合着这几天他的示好全成了对牛弹琴,还把人越推越远?
“所以,你以为我女朋友是谁?”
李茉的脸瞬间红透,指尖抠着安全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夏、夏总监。”
“呵。”
纪浔意低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毒舌的调侃,“实习生入职体检报告,没见你眼科有问题啊。”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海港音乐节见到她时,夏安确实站在他旁边,难不成从那时起,她就揣着这个误会?
若不是今天多问了这一嘴,这误会还不知道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他脸色沉了沉,刚要再说点什么,旁边忽然亮起一片光——是李茉的手机屏幕。
李茉被他那句“眼科有问题”堵得哑口无言,深知再聊下去,肯定被他怼,索性借着手机亮屏的契机,坦然地从包里掏出来。
不知是不是解开了“有女朋友”的误会,她坐得都比刚才挺直了些,指尖飞快解锁,点开宿舍群里那几条@她的消息。
宿舍四个人,除了她,另外三个分流时选了同个专业,其中有两个人常结伴同行,大多是跟男朋友一起,所以跟她交集不多。
苏雯由和她都是春城本地人,平常相处的机会偏多,也最为亲近。
她刚回完消息,准备锁屏,屏幕上方突然弹出来电显示——妈妈。
李茉的眉心瞬间蹙起。
方才回消息时,她特意跳过了妈妈发来的几条微信,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电话响了两声,她没动,铃声自己断了,她刚松了口气,手机却又固执地亮了起来。
她瞥了眼微信消息:
妈妈:【回春城了吗?】
妈妈:【没事就回家。】
上回聊实习工作的事,母女俩闹得很不愉快,她现在半点不想接。
第二通电话也自动挂断了,李茉正要收起手机,旁边忽然传来纪浔意的声音:“为什么不接?”
她手一抖,手机差点滑出去。
这几分钟他明明没说话,怎么知道有电话?
她狐疑地看向他,却见纪浔意坦然地目视前方,压根没看她。
他才不会说,她手机屏幕调得那么亮,又不是防窥屏,来电显示的标识那么好认,车窗反光里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不太方便。”
李茉含糊地应着,把手机塞进包里。
可这话落在纪浔意耳里,却瞬间拧成了另一个意思。
方才他还在心里嘀咕,该不会是她男朋友打电话来吧?
现在这句“不太方便”,可不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合着前有她怕他女朋友介意,现者自己有男朋友要避嫌?
想起她一直以来的回避,莫名的烦躁在胸腔蔓延。
从火锅局那会憋的闷气,此刻像被点燃的引线,顺着血管往上窜,尤其罪魁祸首还安安稳稳坐在旁边,一副坦荡的样子。
车厢里的气氛骤然变得紧绷,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李茉能感觉到旁边传来的低气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多错多,还是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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