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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第三卷:镜像对决
第二十三章爱与锈
剧痛如烧红的铁钎,自后颈腺体深处炸开,沿着脊椎瞬间爬满四肢百骸。那不是纯粹的神经痛,更混杂着一种冰冷的、被强行“唤醒”的异物感——沉寂的“信标”在“枢纽”最后脉冲的刺激下,如同冬眠的毒蛇被狠狠踩中尾巴,骤然昂起狰狞的头颅,释放出积压已久的混乱信号。
宋世语的视野在黑白与猩红之间疯狂闪烁,耳中充斥着高频的嗡鸣与血液冲刷的咆哮。他依靠着身后冰冷的核心舱体,才没有立刻瘫倒在地。握着枪的手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却依然死死扣着扳机。
两个防护服的身影在模糊的视线中迅速逼近,动作专业而迅捷,手中的约束装备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是方舟的外勤人员,还是实验室内部的安保傀儡?
他想要举起枪,哪怕只开一枪,哪怕只打碎一块玻璃,制造一点混乱。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铅,每一次试图抬起的动作都牵扯着体内那场肆虐的风暴,带来更猛烈的眩晕和恶心。
“信标”的强行复苏,不仅仅是痛苦。它像一道生锈的闸门被暴力拉开,那些被阻滞剂强行压制、被寂静短暂掩埋的情绪与感知,如同决堤的洪水,混杂着“枢纽”脉冲带来的冰冷指令,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恨意。对宋揽的、对方舟的、对自身处境的、对这不公一切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粘稠的恨意,是最先咆哮而出的洪峰。
紧接着,是更复杂、更尖锐、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碎片——那些曾经温存的记忆,那些被欺骗的信任,那些共度的日夜,那些他以为真实不虚的拥抱与低语……此刻全都化作了带毒的玻璃碴,在恨意的洪流中翻滚、切割。爱与恨,信任与背叛,温柔与冷酷,两种极端的情感如同正负电极在体内疯狂对撞,迸发出毁灭性的电弧,灼烧着他每一寸神经。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终于冲破了他紧咬的牙关。这吼声里没有恐惧,没有求饶,只有被逼至绝境、被彻底玩弄后,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的、最原始的嘶鸣。
就在这精神与□□双重崩溃的边缘,就在那两个防护服身影即将触及他的前一刻——
宋世语猛然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因为剧痛和情绪冲击而收缩,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到极致的火焰。那不是疯狂,而是将所有沸腾情感强行压下后,淬炼出的最后一点清明,一点决绝。
他没有试图举起枪攻击逼近的敌人,也没有看向控制台后那个白色的、漠然的身影。
他的目光,如同濒死反扑的困兽最后锁定猎物,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了宋揽的脸上。
然后,他张开了嘴,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操作间里低沉的仪器嗡鸣和自身痛苦的喘息,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在了这片冰冷的空间里:
“宋揽。”
这个名字,曾经是枕边的低语,是归家时的灯光,是疲惫灵魂的栖息地。此刻从他口中吐出,却裹挟着血与铁锈的味道。
宋揽正在查看屏幕数据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从屏幕移开,重新落在了宋世语身上。那眼神里,评估与记录的意味尚未褪去,又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等待?等待这个“变量”在最终被控制前,还能输出何种“异常数据”?
宋世语无视了几乎已经碰到他肩膀的防护服手臂,无视了体内“信标”肆虐带来的、几乎要撕裂意识的痛楚,他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了接下来的这句话上。这句话,不是控诉,不是质问,而是陈述,是判决,是他对自己过去三年,对眼前这个人的最终定义。
“我曾经爱过你。”
声音很轻,甚至有些飘忽,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坚定地,剖开了时间凝固的表层,露出了底下早已腐烂化脓的真相。
“但也是曾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心肺里挤出,带着血肉的腥气。
他望着宋揽,望着那双镜片后依旧平静无波、如同深潭般的眼睛,望着那张曾被他亲吻过无数次、此刻却冰冷如同石膏模型的脸。那些汹涌的恨意,那些被背叛的剧痛,那些关于“样本”、“数据”、“进程”的冰冷言辞,在此刻,奇异地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更彻底、更沉重的死寂。
他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扭曲的弧度。
“相比于爱意……”
防护服的手终于抓住了他的胳膊,冰冷的约束环即将扣上他的手腕。体内的剧痛达到了顶峰,视野开始被黑暗吞噬。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句话说完,声音不高,却像最终钉入棺椁的最后一颗钉子,带着终结一切的冰冷重量:
“……我现在更恨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宋世语一直垂在身侧、紧贴着核心舱体观察窗的左手,猛地向内一压!
他并非完全无法动弹。剧痛和麻痹限制了他的大部分行动,但将全身残存的力量,凝聚在指尖的一点爆发,还是能做到的——尤其是在他早已观察过,那观察窗上,他手掌贴合的区域旁边,有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用于采样或注入的微型应急物理接口!
之前“信标”被强制激活时,与“枢纽”建立的诡异连接,让他模糊地“感知”到了这个接口的存在和大致功能——它似乎与“枢纽”的某条次要维持管线直接相连,平时封闭,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可能用于手动输入高浓度稳定剂或紧急抑制剂。
他不知道按下它会怎样。可能是释放某种气体,可能触发警报,也可能……什么都发生不了。
但这是他最后,也是唯一能做出的、不按照宋揽剧本走的反抗。哪怕只是无谓的挣扎,哪怕只是按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按钮。
“咔。”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仪器噪音淹没的机括响声。
紧接着——
“滋——!!”
核心舱体内,那团已经搏动极其缓慢、光芒暗淡的暗红色“原生质枢纽”,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仿佛被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击中!
包裹着它的彩色雾气骤然翻腾、紊乱!连接在它上面的数十根管线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内部流动的光点瞬间熄灭或乱窜!
操作台方向,数个屏幕上的数据流同时出现剧烈的乱码和报错提示!刺耳的、不同于之前警报的尖锐蜂鸣声,猛地炸响!
“警告!原生质枢纽生物电势紊乱!”
“警告!次级维持管线断开!”
“警告!静滞协议中断!外部链接稳定性下降!”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急促地回荡在操作间内。
宋揽脸上的平静,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不是惊慌,而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冰冷的恼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他猛地转头看向突然紊乱的“枢纽”,又迅速看向宋世语,目光落在宋世语左手刚刚按下的位置,那个微小的应急接口上。
他显然没料到,宋世语在那种状态下,还能做出如此精准(或者说,如此孤注一掷)的破坏。更没想到,这个应急接口,竟然真的能被如此粗暴地触发,并且对“枢纽”造成如此直接的干扰!
抓住宋世语的两个防护服人员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动作一滞。
就是这一滞!
宋世语体内,“信标”被“枢纽”紊乱反馈再次刺激,剧痛如同海啸般达到新的峰值,几乎要将他意识彻底吞没。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却也像回光返照般,榨出了他最后一缕力量,以及……一丝因“枢纽”紊乱而出现的、对“信标”控制的松动!
他嘶吼一声,不是出于勇气,而是纯粹的生理性宣泄,趁着防护服人员分神的刹那,用头狠狠撞向左侧一人的面罩!同时,被约束环半扣住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将一直紧握的手枪,不是抬起射击,而是狠狠朝着操作台主屏幕的方向,掷了过去!
他不在乎能不能砸中,不在乎会造成什么破坏。他只想制造混乱,只想打断这个该死的“进程”,哪怕只有一秒!
手枪旋转着飞出,砸在控制台边缘的合金框架上,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然后弹开,撞翻了几个不知名的仪器,火花四溅!
“枢纽”的紊乱在加剧,蜂鸣声越发刺耳,整个操作间的灯光都开始明灭不定!
宋揽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操作,试图稳定系统,但那紊乱似乎超出了常规应对程序的范畴。
宋世语被撞的防护服人员踉跄后退,面罩出现裂纹。另一人试图重新控制他,但宋世语像一头濒死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挣扎,用牙齿,用膝盖,用一切能用的部位攻击!
混乱。彻底的混乱。在“枢纽”刺耳的警告蜂鸣中,在明灭的灯光下,在数据流疯狂跳动的屏幕光芒里,三个人影在操作间中央扭打、碰撞。
而宋揽,站在失控边缘的控制台前,脸色冰冷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本该被“控制”的变量,正用最原始、最混乱的方式,破坏着他精心设计的“进程”。
宋世语已经看不清,听不清了。剧痛、黑暗、蜂鸣、还有那句“我现在更恨你”的回响,交织成一片毁灭的漩涡,将他逐渐吞噬。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宋揽那双终于剥去了所有平静伪装、露出了其下冰冷怒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眼镜。
还有,那个剧烈抽搐、光芒乱闪的暗红色“枢纽”,以及操作台上,某个因为手枪撞击而意外亮起的、显示着“应急气密隔离启动 - 核心实验区”的红色指示灯。
爱已锈蚀,恨亦成灰。
剩下的,只有同归于尽的决绝,和这片精密地狱中,骤然降临的、失控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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