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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暮色四合,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将温玉生挺拔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身后的书架上,如同沉默的山峦。他手中握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句上,而是虚虚地凝在跳动的烛火上,神色平静,眼底却暗流汹涌。
门外传来熟悉的、略显随意的脚步声,停在门前,却并未像往常那样直接推门而入。短暂的沉寂后,是两声克制的叩响。
“玉生兄,可方便一叙?”是柳文澜的声音,少了平日的疏狂,多了几分罕见的郑重。
温玉生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放下书卷,声音温淡:“进来。”
柳文澜推门而入,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直裰,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郁。他反手轻轻合上门,走到书案前,并未落座,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复杂地看着灯下好友沉静的侧脸。
空气凝滞,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柳文澜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玉生,我……”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最终化作一声苦笑,“我今日前来,是想……与你谈谈……关于嫂夫人。”
温玉生抬起眼,眸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他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柳文澜,等待着他的下文。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柳文澜喉头发紧。
“我知道,”柳文澜避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了下去,“我不该……她有你这般夫君,我本不该再有妄念。”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勇气,复又转过头,目光直直迎上温玉生,里面是前所未有的坦诚与挣扎:“可是玉生,我控制不住。那日梅树下,我见她倚窗而立,纯净得如同初雪……我便知道,我栽了。”
他语气里带着自嘲,更带着一种深陷其中的无奈与痛苦:“我知道你待她如珠如宝,恨不能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窥见。”
柳文澜向前一步,双手撑在书案边缘,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灼热而恳切:“玉生,我柳文澜此生,虽看似风流,实则从未对任何女子真正动过心。唯有她……我不求独占,也不敢奢求能与你在她心中平分秋色。我只求……一个机会,一个能偶尔见她笑颜,能名正言顺护她周全的机会。”
他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紧盯着温玉生,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温玉生依旧沉默着,烛光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他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柳文澜,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
他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凌迟着柳文澜的神经。
“玉生……”柳文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你不愿,我……我即刻便可远离京城,此生不再出现在她面前。我只求你……别因我之故,让她有丝毫为难。”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他对这份友情最后的坚守。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世纪那么漫长,温玉生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悲伤,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了然。
“文澜,”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沧桑,“我知你心意。”
柳文澜心头猛地一紧。
“我也知道,”温玉生继续道,目光如古井无波,“在这世道下,以卿卿之姿,我温玉生一人,未必能护她一世周全,挡住所有觊觎。”
他微微阖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智:“与其将来被不知根底、包藏祸心之人钻了空子,不如……选择一个我知根知底,至少……不会真正伤害她的人。”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一字一句,敲在柳文澜心上,也敲在他自己心上。
“你今日能来与我说这番话,证明你尚存几分真心,也还顾念你我之间这份情谊。”温玉生走到柳文澜面前,两人距离极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翻涌的痛苦与希冀,“我可以允你靠近,但有几条底线,你需牢记。”
柳文澜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第一,无论何时,卿卿的安危与喜乐,高于一切。你若令她伤心难过,我必不容你。”
“第二,在她面前,不得有任何逾越规矩、令她不安的言行。她心思纯净,莫要用你那些风流手段玷污了她。”
“第三,”温玉生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柳文澜心底,“记住你的位置。我永远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你,只是后来者。”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柳文澜身体微微一震,随即,一种混合着巨大狂喜的情绪席卷了他。他得到了默许,却也得到了最清晰的界限。他缓缓低下头,声音哽咽:“我……记下了。多谢……玉生兄。”
这一声“兄”,叫得百转千回,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温玉生看着他,眼底深处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沉寂。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柳文澜的肩,动作间竟带上了一种属于“正室”的、诡异的宽容与疲惫。
“去吧。”他转过身,重新望向窗外,背影挺拔却孤寂,“好好待她。”
柳文澜深深看了他那孤峭的背影一眼,心中五味杂陈。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却也亲眼见证了挚友为此承受的割裂之痛。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郑重地行了一礼,悄然退出了书房。
门被轻轻合上。
书房内重归寂静。温玉生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许久,他才极轻地嗤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自嘲。
兄弟阋墙?
他苦笑着闭上眼。
是啊,易地而处,若能得到她,这墙……阋了又何妨?
只是,这墙内,从此便多了一个人的影子。而他,需要学着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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