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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的烙印
第二天下午,天色阴沉。林骁按照匿名短信的要求,独自驾车前往城西的烂尾楼区。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具体地点,只给安保队长发了一个实时定位共享和紧急预案的启动信号。
废弃的工地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声穿过钢筋水泥骨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林骁握紧口袋里的微型电击器和追踪器,一步步走向约定的那栋最高的烂尾楼。
一楼空旷的大厅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水泥柱上的眼线阿杰。阿杰垂着头,脸上有明显的伤痕,气息微弱,但胸口还有起伏。而在阿杰旁边,站着两个人——沈宏远,以及一个林骁从未见过的、眼神阴鸷的中年男人,看气质绝非善类。他们身后,还站着四五个手持棍棒、神色不善的打手。
“林贤侄,果然守时,也果然……有胆量。”沈宏远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拍了拍手。
“人呢,我看到了。放了他,有什么条件,提。”林骁站定,与对方保持距离,声音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环境。
“条件?”沈宏远旁边的阴鸷男人嗤笑一声,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林少爷,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谈条件?把你手里关于凯恩资本的所有东西交出来,还有……沈砚舟那个小杂种给你的所有资料。”
果然是为了那些证据而来。林骁心下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沈砚舟给我的东西?沈三叔,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和他划清界限吗?我怎么可能有他的东西?”
“少装蒜!”沈宏远脸色一沉,“林骁,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也被那小杂种迷了心窍,敢跟我玩无间道?阿杰什么都招了!你假意投靠我,实际上一直在和沈砚舟暗中联系,给他传递消息!”
林骁心脏猛缩,但依然强作镇定:“空口无凭。沈三叔,做生意要讲证据,栽赃陷害可不行。”
“证据?”阴鸷男人使了个眼色,一个打手上前,从阿杰身上摸出一个微型的、已经被破坏的通讯器,扔在林骁脚下。“这是沈砚舟特制的加密通讯器,单向联系,只有你能接收他的消息。阿杰从你办公室偷出来的。还需要更多证据吗?”
林骁看着地上那个熟悉的通讯器残骸,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这个通讯器他一直贴身携带,只有极少数绝对私密的时间才会取下……阿杰怎么可能拿到?除非……他身边还有沈宏远的人,或者,是沈砚舟那边出了问题?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林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既然已经图穷匕见,今天恐怕难以善了。
“东西不在我身上。”林骁拖延着时间,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和救人的方案,“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随身带着?”
“那就带我们去拿!”阴鸷男人不耐烦了,一挥手,“抓住他!小心点,别弄死了,留口气问出东西在哪!”
几个打手立刻围了上来。
林骁不再犹豫,猛地向旁边一闪,躲过最先扑来的一棍,同时掏出电击器,狠狠戳在另一人的肋下!那人惨叫一声倒地抽搐。
“妈的!还敢反抗!”其他打手见状,更加凶狠地扑上来。
林骁虽然身手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又要躲避棍棒,很快便落了下风,手臂和后背挨了几下,火辣辣地疼。他且战且退,试图向门口移动。
“想跑?”阴鸷男人冷笑,掏出了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林骁,“再动一下,我就打断你的腿!”
林骁动作一僵。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烂尾楼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和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训练有素的人影迅猛地冲了进来,手中武器精良,动作干净利落,瞬间就控制了门口和制高点!
“警察!放下武器!”为首一人厉声喝道,声音有些熟悉。
不是林骁安排的安保!林骁愕然望去,只见冲进来的“警察”中,赫然有祁寒的身影!他穿着便装,但眼神凌厉,手中的枪稳稳指着阴鸷男人。
沈宏远和阴鸷男人脸色大变,显然没料到会有警方介入,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祁寒?!你怎么会……”沈宏远又惊又怒。
祁寒没有理会他,目光快速扫过现场,看到受伤的林骁和被绑的阿杰,眼神一沉:“全部带走!”
场面一时混乱。阴鸷男人见势不妙,竟狗急跳墙,调转枪口,不是对准祁寒,而是对准了被绑着的阿杰!“都别动!不然我杀了他!”
“住手!”林骁心头一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二楼没有护栏的缺口处一跃而下,精准地扑向阴鸷男人持枪的手腕!
是沈砚舟!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很久没有休息,但动作却快如闪电,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
“砰!”一声闷响,枪口偏移,子弹打在了水泥地上,溅起火星。
沈砚舟死死扣住阴鸷男人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阴鸷男人又惊又怒,另一只手狠狠肘击沈砚舟的腹部。沈砚舟闷哼一声,却没有松手,反而张嘴,狠狠咬在了对方的手腕动脉处!如同受伤的幼兽,爆发出了最原始凶悍的攻击力!
“啊——!”阴鸷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手枪脱手。
祁寒和冲进来的警方人员立刻上前,迅速将阴鸷男人和沈宏远等人制服。
混乱中,林骁冲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沈砚舟。沈砚舟蜷缩着身体,捂着腹部,额头上冷汗涔涔,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眼神却急切地看向林骁,声音嘶哑:“你……没事吧?”
林骁看着他这副狼狈虚弱的模样,想起之前的怀疑和恐惧,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愤怒,是后怕,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荒谬感。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失声。
祁寒走过来,看了一眼沈砚舟的状况,对林骁快速说道:“先送他去医院。这里交给我。” 他看向林骁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歉意和复杂。
林骁点点头,扶起沈砚舟。沈砚舟的身体很轻,靠在他身上时,带着细微的颤抖。林骁能感觉到他抑制剂的效力似乎很不稳定,信息素紊乱地波动着,雪松与冷铁的气息中混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和……依赖。
去医院的路上,沈砚舟靠在车后座,闭着眼,眉头紧蹙,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直没再说话。
林骁看着他苍白的侧脸,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和质问:“通讯器是怎么回事?阿杰怎么会拿到?你又为什么关机失联?”
沈砚舟缓缓睁开眼,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底是深深的疲惫和一丝几不可察的……痛楚。
“通讯器……是我故意让阿杰拿到的。”他的声音很低,有些发颤,“他是个双面间谍,早就被沈宏远收买了。我利用他……传递了一些半真半假的信息,让沈宏远相信你已经和我离心,也相信你手里有完整的证据,才会冒险直接对你下手,逼你交出东西……这是最快引他露出致命破绽的方法。”
林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冰冷的怒意开始蔓延:“所以,你早就知道阿杰是叛徒?你早就知道我会遇到危险?你把我当作诱饵?”
沈砚舟闭上了眼睛,嘴唇抿得发白:“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安排了人一直暗中保护你,祁寒那边也提前布置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动手这么快,还抓了阿杰……是我的失误。”
“保护我?”林骁几乎要气笑了,一把揪住沈砚舟的衣领,逼他看向自己,眼中燃烧着被背叛的怒火,“沈砚舟!你把我当成什么?你棋盘上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吗?!你知不知道我刚才……”
我刚才,真的以为你背叛了我。这句话,林骁没有说出口,但那瞬间的心寒和绝望,此刻化作了更尖锐的愤怒。
沈砚舟被迫仰头看着他,因为疼痛和虚弱,呼吸有些急促,但他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林骁,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歉疚,有隐忍,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你不是棋子。”沈砚舟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林骁心上,“林骁,你是我选中的共犯,是我计划里……唯一的变数和必须确保安全的底线。我知道这很自私,很残酷……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快结束这一切、保护我想保护的人的方法。”
“包括用我的命去冒险?”林骁咬牙切齿。
“我计算过风险,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沈砚舟垂下眼帘,声音更低,“如果我的人来不及,如果祁寒没赶到……我会用我自己,换你安全。”
林骁愣住了,揪着他衣领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沈砚舟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极淡、近乎虚幻的笑,带着自嘲和疲惫:“看,林骁哥,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以算计一切,包括算计你,也算计我自己。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怕,也很可恨?”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和近乎绝望的坦诚,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林骁愤怒的壁垒。
车厢里陷入死寂,只有引擎的嗡鸣。林骁松开了手,坐回原位,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一片混乱。
愤怒未消,被算计、被置于险境的屈辱感仍在。但沈砚舟那句“用我自己,换你安全”,以及他此刻苍白虚弱、却坦然承认自己卑劣的模样,又让林骁的心揪成了一团。
他恨沈砚舟的算计和隐瞒,却又无法否认,沈砚舟确实在关键时刻出现了,甚至用那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夺枪。
这到底算什么?
是Alpha对属于自己“所有物”的偏执保护?还是……别的什么?
信任的试炼,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给出了答案。信任并未完全建立,反而布满了裂痕,但裂痕之下,似乎又有些别的、更加危险和难以定义的东西,在悄然滋生。
背叛的烙印,和某种扭曲的、生死与共的联结,同时刻在了两人之间。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林骁看着医护人员将沈砚舟接走,那个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急诊楼的门内,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祁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砚舟的抑制剂副作用最近很大,加上长期精神高度紧张和睡眠不足,身体其实一直在透支。今天的事……抱歉,是我们行动晚了一步,让你涉险了。”
林骁没有看他,只是望着急诊楼亮起的灯光,声音有些沙哑:“他经常这样?”
祁寒顿了顿,才说:“从他决定回来复仇开始,就没有一刻轻松过。林骁,他选择你,或许方式极端,但他对你……是认真的。”
认真?哪种认真?是对“共犯”能力的认可,还是对“未婚夫”这个身份的某种扭曲的执着?
林骁不知道。他只觉得疲惫,以及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他好像真的,招惹了一个甩不掉、也看不懂的疯子。
而这场以利益为名的棋局,在掺杂了欺骗、算计、危险、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死纠葛后,正朝着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狂奔而去。
急诊室的灯亮了很久。
林骁坐在走廊冰凉的塑料椅上,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刺鼻,不断有医护人员匆忙经过,脚步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祁寒在跟赶来的警方负责人低声交谈,处理后续事宜,盛然接到消息也匆匆赶来,看到林骁手臂和衣服上的擦伤,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要拉他去处理伤口。
“我没事。”林骁拂开他的手,目光依然定在急诊室紧闭的门上。阿杰已经被送去另一间急诊室,情况未明。沈砚舟这边,更是生死未卜。
“什么叫没事?你脸色比鬼还难看!”盛然又急又气,但也知道林骁此刻心里乱,只好压着火气在旁边坐下,陪着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林骁脑中反复回放着烂尾楼里的一切——沈宏远虚伪的笑,阴鸷男人黑洞洞的枪口,沈砚舟从高处跃下时决绝的身影,他苍白脸上痛苦的表情,那句“用我自己,换你安全”,以及最后那个近乎破碎的、自嘲的笑容。
愤怒、后怕、疑虑、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抽痛,在他胸腔里反复冲撞。他气沈砚舟的算计和隐瞒,将他置于如此险境。可当看到沈砚舟捂着腹部蜷缩在地,冷汗涔涔却第一时间确认他是否安好时,那股怒火又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闷闷地堵在心口,无处发泄。
沈砚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为了复仇可以不择手段、连自己都能算计进去的疯子?还是一个在疯狂表象下,藏着某种近乎自毁式执念的……可怜人?
“林骁。”祁寒结束了谈话,走过来,神情是惯有的冷肃,但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砚舟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林骁和盛然同时抬头看向他。
“腹部受到重击,有内脏轻微出血,肋骨骨裂,需要住院观察治疗。”祁寒的语速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另外,他体内的Alpha信息素水平极度紊乱,抑制剂副作用积累爆发,伴有轻微的信息素应激症。医生说他长期处于高压、过劳状态,身体透支严重,这次是诱因。”
林骁的心沉了沉。内脏出血,骨裂,信息素紊乱……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显得游刃有余、甚至深不可测的沈砚舟,内里早已是强弩之末。
“沈宏远和那个境外男人呢?”林骁问,声音有些干涩。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已经被正式拘捕。凯恩资本这条线,算是被我们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祁寒看着林骁,“这次能这么快收网,你和砚舟之前布下的局,功不可没。尤其是你冒险获取的信任,拿到了关键性的录音证据。”
这算是肯定,但林骁听着,只觉得讽刺。功不可没?是用差点赔上性命和被彻底摧毁的信任换来的。
“我能进去看他吗?”林骁问。
祁寒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他刚用了药,稳定下来,但人还昏睡着。别待太久。”
单人病房里,光线柔和。沈砚舟躺在病床上,脸色是失血后的苍白,几乎与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他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褪去了清醒时的所有凌厉和算计,看起来竟有几分属于他真实年龄的脆弱。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心,显示他即使在昏睡中也不安稳。手背上打着点滴,露出的手腕纤细,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林骁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愤怒似乎在此刻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点燃了那根捏了许久的烟,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
“算计我,把自己也算计进医院,沈砚舟,这就是你想要的?”林骁对着窗户,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身后昏睡的人。
没有回应,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盛然轻轻推门进来,走到林骁身边,也看着病床上的沈砚舟,神色复杂。他低声对林骁说:“我刚问过祁寒了,沈砚舟那小子……啧,也是个狠人。他回沈家之前,和他妈妈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据说他分化成顶级Alpha的过程很……惨烈,差点没挺过来。后来虽然被认回,但在沈家那种地方,一个流落在外多年、还可能是‘隐患’的顶级Alpha,处境可想而知。他必须伪装,必须算计,必须比别人狠十倍,才能活下去,才能……拿回属于他妈妈的东西,报复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
林骁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盛然说的这些,他之前调查沈砚舟时,只窥见模糊的轮廓,如今从祁寒那里得到证实,那模糊的轮廓骤然变得清晰而沉重。
“祁寒那家伙,虽然是个冰块脸,但对他这个朋友,是真的没话说。”盛然叹了口气,“他说,沈砚舟选择你,可能一开始是出于利益和布局,但后来……情况变了。具体怎么变的,祁寒没说,但他说,沈砚舟对你,是特别的。”
特别?林骁想起沈砚舟说“你是我选中的共犯,是我计划里……唯一的变数和必须确保安全的底线”,想起他在车库暴露身份后的那句“你是Beta,这很好”,想起他偶尔流露出复杂眼神……这些“特别”,是建立在怎样的危险和痛苦根基之上?
“他这次,是玩脱了,也伤到你了。”盛然看着林骁紧绷的侧脸,拍了拍他的肩膀,“林骁,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给他个解释的机会吧。至少,等他醒来。”
解释?解释就能抹去被当作诱饵的愤怒和恐惧吗?解释就能让那裂痕消失吗?
林骁掐灭了烟,没有回答。
他在病房里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人。
沈砚舟似乎动了一下,嘴唇翕张,发出一点模糊的音节,眉头蹙得更紧,像是在忍受痛苦,又像是陷入了什么噩梦。
林骁最终什么也没说,轻轻带上了门。
接下来的几天,林骁异常忙碌。烂尾楼事件虽然以沈宏远等人被捕告一段落,但引发的连锁反应才刚刚开始。林家、沈家,乃至整个相关利益圈子都受到了震动。林骁需要稳定林家内部,处理因此事带来的各种商业影响,还要配合祁寒那边提供必要的证据和证词。
他没再去医院,但每天都会从祁寒或盛然那里得知沈砚舟的恢复情况。出血止住了,骨裂需要静养,信息素紊乱的情况在药物控制下逐渐平稳,但人大部分时间还是昏睡,清醒时也异常沉默。
祁寒告诉林骁,沈砚舟清醒后问的第一句话是“林骁怎么样”,得知林骁无碍后,便不再多问,只是看着天花板发呆,或者闭目养神,拒绝谈论任何关于烂尾楼计划的事。
“他在回避。”祁寒在电话里对林骁说,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无奈,“也或许,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林骁挂了电话,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沈砚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那个算无遗策的沈砚舟,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又过了两天,林骁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是沈砚舟的主治医生,语气有些为难:“林先生,沈先生的身体状况还不稳定,但他坚持要出院,我们劝不住。他说……如果您不同意,他就不配合治疗了。您看这……”
林骁心头无名火起。刚捡回半条命,就又来这一套?他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是在逼他露面吗?
“告诉他,随便他。他的身体是他自己的,与我无关。”林骁冷硬地回道,直接挂了电话。
然而,坐在办公室里,他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处理文件。眼前总是晃过沈砚舟苍白脆弱的睡颜,还有医生那句“不配合治疗”。
烦躁地将文件推开,林骁拿起车钥匙,最终还是驱车去了医院。
病房里,沈砚舟已经换下了病号服,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正试图自己弯腰去拿床下的拖鞋。他的动作很慢,每动一下,眉头就紧蹙一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血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听到开门声,他动作一顿,缓缓直起身,朝门口看来。
四目相对。
几天不见,沈砚舟似乎又清瘦了些,宽大的衣服显得空荡荡的。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在看到林骁的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平静无波,只是那平静之下,翻涌着林骁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林骁哥。”他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你来了。”
林骁关上门,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和微微发颤的手指上。胸口的怒火和那些复杂的情绪交织着,最终化作一句冰冷的质问:“沈砚舟,你到底想干什么?用不配合治疗来威胁我?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沈砚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你的身体允许你出院吗?”林骁的声音更冷。
沈砚舟抬起头,看着林骁,漆黑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又有什么在固执地凝聚。“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留在这里,也不会好得更快。”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执拗,“外面还有很多事没做完。我不能一直躺着。”
“所以你就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林骁逼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沈砚舟身上传来的、因虚弱和信息素不稳而无法完全收敛的、带着病气的雪松气息,“沈砚舟,你算计我,我认了。但你连你自己都算计进去,现在还要糟蹋自己,你到底有没有心?”
沈砚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扶住了床沿,指节用力到发白。他看着林骁眼中清晰的愤怒和……或许连林骁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丝痛心,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冷静的、带着算计的解释,在此刻林骁真实的怒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是为他的计划道歉,不是为他的算计开脱,只是一句简单的、沉重的“对不起”。
林骁所有的话,都被这句“对不起”堵了回去。他看着沈砚舟微微发红的眼眶和强作镇定的表情,胸口那股郁结的怒气,忽然就泄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沈砚舟,声音有些沙哑:“把病号服换回去。在医生允许之前,你哪儿也不准去。”
沈砚舟看着林骁挺直却略显僵硬的背影,指尖微微蜷缩。良久,他才低声应道:“……好。”
林骁没有回头,也没有离开。他就那么站在窗边,看着窗外。
病房里再次陷入寂静。但这一次的寂静,不再充斥着冰冷的对峙和猜疑,而是弥漫着一种沉重、疲惫,却又微妙地缓和下来的气氛。
荆棘之路,他们才刚刚走过最险峻的一段。前方依然迷雾重重,遍布尖刺。信任的裂痕需要时间修补,彼此心中的芥蒂和伤痛也不会轻易消失。
但至少,他们没有在悬崖边彻底分道扬镳。
至少,他还站在这里。
而沈砚舟,也终于收起了那身冰冷的刺,露出了内里的虚弱和一丝……或许可以称之为“悔意”的柔软。
这只是一个开始。漫长而艰难的,修补与重新建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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