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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子
病房里重归宁静,阳光透过窗户,在洁净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贺流靠在床头,一只手被护士重新固定好输液,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秦湍的手。秦湍闭着眼,似乎是累极了,任由他握着,苍白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贺流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秦湍的手背,那里有新鲜的擦伤和旧日的薄茧。他的目光看似放空,实则脑海中正一帧帧地回放着毕岸偷偷发给他的、仓库监控修复后的模糊画面。
画面里,秦湍的动作快、准、狠,没有丝毫多余。那不是他熟悉的、警校教材里规范化的擒拿格斗。警用的技巧,核心在于控制与制服,旨在最小伤害下终止犯罪。而秦湍在仓库里的每一次出手,角度都极其刁钻,发力方式透着一股决绝的狠戾,目标明确地指向人体的脆弱点和致命处,充满了高效而冰冷的杀伤性。
招招带着杀气。
那不是警方的常用路数,更像是……某种经过极端实战淬炼、剔除了所有花哨、只追求在最短时间内瓦解甚至摧毁对手战斗力的致命技巧。是真正经历过最残酷的生死搏杀,才会磨砺出的本能。
贺流自己是特种兵,是“祸斗”的队长,他太熟悉这种味道了。这不仅是他熟悉的领域,甚至可以说,秦湍此刻展现出的某些技巧路数,带着一种让他都感到心惊的、近乎原始的破坏力,与他所知的某些顶尖特种作战技法隐隐相通,却又似乎更加……不计后果,只为达成目的。
可秦湍是刑警,一个受过系统警校训练、理应遵循执法规范的刑警。他怎么会……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秦羽。
秦湍那个殉职的哥哥。
据内部有限的、保密层级很高的资料显示,秦羽当年并非常规刑警,而是隶属于某个直接对高层负责、处理特殊重大案件的秘密行动组成员,其所面对的敌人和任务性质,远超普通警务范畴,接触到的战斗技巧和生存法则,自然也迥异于寻常……
难道……秦湍私下里练习的,甚至可能是他哥哥留下的……?
贺流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秦湍之前提及哥哥时那深可见骨的痛苦,想起他压抑多年、最终在仓库里爆发的、近乎毁天灭地的仇恨。如果秦羽当年并非简单的因公殉职,而是遭遇了极其残酷的、涉及某些黑暗势力的迫害,那么秦湍私下里研究、甚至可能练习这些远超常规、甚至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格斗技巧,是否就是为了……复仇?
这个猜测让贺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酸又疼。他看着秦湍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想象着这些年他独自一人背负着血海深仇,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行走,用冷静理智的外表掩盖着内心汹涌的岩浆和私下里可能进行的、不为人知的、近乎偏执的准备……
那不是背离信仰,那是一个弟弟,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为兄长讨回公道,哪怕那条路布满荆棘,可能将他自身也拖入深渊。
贺流握着秦湍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不是怀疑,而是心疼,是后怕。如果昨晚他没有赶到,如果秦湍真的彻底被仇恨吞噬,用那种不计后果的方式杀了幽影……他不敢想象后果。
秦湍似乎被他的动作惊扰,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还带着血丝和倦意,对上贺流复杂难辨、充满了担忧与了然的目光时,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怎么了?”秦湍的声音有些沙哑,试图抽回手,却被贺流更紧地握住。
贺流看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他想问,想确认,想告诉他不必一个人扛,想说他可以成为他的力量,他的刀。但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手背的擦伤。有些事,不必急于说破。
“没什么,”贺流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和承诺,“就是觉得……下次,让我来。”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如海,里面是属于“祸斗”队长的绝对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这种脏活,我比你更在行。”
他不会阻止秦湍追寻真相和正义,但他绝不允许那些黑暗的、血腥的东西,再过多地沾染他爱的人。那些需要潜入深渊的战斗,理应由他这样的利刃来完成。
秦湍看着他,似乎从贺流异常郑重的眼神和话语中,读懂了那份深藏的维护和无需言明的默契。他沉默了片刻,这次没有试图抽回手,也没有反驳,只是极轻地回握了一下贺流的手,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算是……一种默许。
阳光静静地笼罩着他们。
有些秘密,或许无需言明。
有些守护,已然心照不宣。
贺流知道,他爱上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冷静自持的刑警。
而是一个有着钢铁意志、藏着过往风霜、灵魂深处燃烧着不灭火焰的、完整的秦湍。
无论那火焰是因何而燃,从今往后,他都会站在他身前,为他斩开前路的荆棘,成为他最坚固的盾,与最锋利的矛。
——
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展,如同一条蜿蜒闪烁的星河。而在某座摩天大楼的顶端,远离尘嚣与光亮之处,一个穿着剪裁完美、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黑色西装的男人,正静静伫立在栏杆边缘。
夜风拂动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角,他手中端着一杯晶莹剔透的烈酒,冰块在其中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军区总医院的大致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如同精密仪器计算出的弧度。
他,才是真正的“幽影”。
而那个在仓库里被秦湍废掉、最终死在警方看守所医院里的……不过是他众多替身和棋子中,比较像样,却也最不听话的一个。
“哥哥哟……”他轻声低语,声音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和惋惜,“真是没用。”
他晃动着酒杯,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完美的痕迹。
“居然能被那个秦湍……给弄死。”他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仿佛看待失败艺术品般的遗憾,以及……一丝被挑起的、更浓烈的兴趣。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落在了那个让他更在意的身影上。
“还是那个贺流……有意思一点。”他嘴角的弧度加深,眼中闪烁着看到新奇玩具般的光芒。仓库监控里,贺流即使带着伤,爆发出的那股凶悍、精准、以及属于顶尖猎食者的战斗直觉,远比那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秦湍,更符合他的“美学”。
他仰头,将杯中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感受着那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
就在他沉浸于自己的思绪时,一个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重压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响起:
“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悦耳,像是某种弦乐器拨动后的余韵,却让优雅从容的“幽影”身体几不可察地猛地一僵!杯中残留的冰块因为这细微的颤抖而碰撞出凌乱的声响。
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转过身,微微垂下头,姿态变得恭敬而驯顺:
“老大。”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体量更为修长挺拔的男人,同样穿着定制的深色西装,但风格更为简约内敛,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他站立的姿态极为放松,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仿佛只是一位在顶楼欣赏夜景的绅士。他的面容在阴影中看不太真切,只能隐约看到清晰利落的下颌线,以及一双在黑暗中,仿佛能洞悉一切、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眼睛。
他缓步上前,步履无声,如同在自家客厅漫步,直到与“幽影”仅一步之遥。
“我叫你,”男人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雨滴,敲打在“幽影”的心上,“不要去招惹秦湍了吧?”
他抬起一只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看起来非常适合弹奏钢琴或者进行精密手术的手。这只手,以一种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地扼住了“幽影”的咽喉。
没有用力掐紧,只是那么随意地搭着,指尖接触着颈动脉搏动的皮肤。
“幽影”的身体瞬间绷紧,呼吸下意识地屏住,额角渗出细微的冷汗。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指尖传来的、足以瞬间决定他生死的、冰冷的压迫感。他不敢有任何反抗,甚至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强行抑制住了。
男人微微偏头,似乎在端详他因紧张而微微收缩的瞳孔,然后,用那悦耳却毫无温度的嗓音,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下不为例。”
说完,他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危险的接触从未发生。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替“幽影”理了理刚才被他弄出细微褶皱的西装领口,动作优雅得像一位体贴的挚友。
然后,他不再看“幽影”一眼,转身,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顶楼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直到那无形的压力彻底散去,“幽影”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刚才被扼住的脖颈,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冰冷指尖的触感。
顶楼的夜风似乎都因那离去男人的低语而凝固了片刻。
被称为“老大”的男人,那个体态如音乐家般修长的存在,在融入阴影前留下的最后几句话,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寂静的空气中咝咝作响,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和……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神祇般的傲慢。
“‘小湍’……哈哈哈哈……”他低沉的笑声在空荡的楼顶回荡,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冰冷的、毫无愉悦情感的模拟,“好怀念的称呼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扭曲的、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般的期待。
“你会想起很多事情的……”这句话如同诅咒,轻飘飘地落下,却重若千钧。
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仿佛在对着某个早已逝去的灵魂私语,充满了嘲弄和怜悯:
“秦羽……你到死都不知道吧?你那宝贝弟弟,从来不是什么偶然,他是一个……被精细设计的‘试验品’。”
“要恨,就恨你的家人当初多管闲事,把那颗‘种子’捡了回去。”
“要恨,就恨你自己……不该让我们的‘种子’,对你产生那些无聊的、名为‘亲情’的冗余感情。”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而残酷,如同宣判:
“这才是……你死去的理由。”
“组织,不会允许‘种子’……拥有‘亲人’这种东西。”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幽影”独自站在楼顶边缘,夜风吹拂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他回味着老大方才透露的信息,眼中闪烁着震惊、了然,以及更加浓烈的、如同发现惊天秘密般的兴奋。
秦湍……竟然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试验品”?一颗被组织播下的“种子”?
而秦羽的死,不仅仅是因为他追查到了组织的边缘,更深层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与秦湍之间那深厚的兄弟情谊,触犯了组织的禁忌?他们不允许自己精心培育的“种子”,拥有可能脱离控制的、属于“人”的羁绊?
所以,秦羽必须死。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既是为了灭口,也是为了……斩断“种子”与这个世界的、不必要的联系?甚至可能是一种刺激“种子”觉醒的……残酷养料?
“幽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随即又被一种参与伟大实验般的扭曲狂热所取代。他看着医院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对此一无所知、依旧被蒙在鼓里的秦湍。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低声笑着,眼中充满了期待,“秦湍,当你得知这一切真相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呢?是会崩溃,还是会……变得更加‘完美’?”
他举起空酒杯,对着医院的方向,做了一个虚拟的碰杯动作。
“我期待着。”
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后闪烁,勾勒出一个优雅而邪恶的轮廓。
——
病房里,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长的光带,落在贺流略显苍白的脸上。他靠在床头,听着毕岸贴近耳边、用气流般的声音进行的紧急汇报。周围的空气仿佛因为那些低语而变得粘稠、沉重。
“……‘种子’……”贺流重复着这个词汇,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有眉宇间骤然凝聚的锐利,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这个词带着一种不祥的、非自然的意味,与秦湍联系在一起,让他本能地感到排斥和警惕。
毕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汇报,声音压得更低,确保每一个字都只落入贺流一人耳中:
“是。根据‘女王’刚刚传回的绝密情报,这似乎是‘暗渊’内部一个极其核心且隐秘的概念。具体指代什么,目前还不明确,但可以肯定,它与秦湍警官有关,并且……‘暗渊’对此极为重视。”
贺流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像结冰的湖面。没有确切的定义,反而更让人不安。一个被“暗渊”这种组织盯上并冠以特殊代号的“概念”,落在秦湍身上,这本身就代表了极大的危险。
他没有立刻追问细节,而是迅速在脑海中整合所有已知信息:
秦湍那非同寻常、带着冰冷杀伐气的格斗术;
他对哥哥秦羽之死那深入骨髓、几乎形成执念的反应;
“幽影”及其背后之人对秦湍异乎寻常的“兴趣”;
以及秦湍自身可能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在某些极限状态下展现出的特质……
这些点,被“种子”这个模糊而危险的概念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秦湍,很可能从一开始,就身处一个巨大的、由“暗渊”编织的黑暗漩涡中心,而他自身,或许就是这漩涡的关键。
“消息来源绝对可靠?”贺流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这是他进入战斗状态的本能反应。
“绝对。”毕岸斩钉截铁,“‘女王’动用了最高风险渠道,她截获的信息直接来自‘暗渊’高层对话。虽然具体含义未明,但‘种子’与秦湍警官的关联性,以及‘暗渊’对此的重视程度,确认无疑。”
贺流沉默了片刻,胸腔下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愤怒和担忧如同岩浆在冰层下奔涌,但他强行将其压制下去。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智和清晰的判断。
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看向毕岸:
“通知下去,启动‘熔炉’计划,权限提升至‘寂灭’级。所有资源向‘种子’相关情报倾斜。动用所有暗线,不惜代价,我要知道‘种子’到底是什么,以及‘暗渊’的全部计划。”
“寂灭”级,这是“祸斗”小队应对最高等级、可能危及国家安全的威胁时,才会启动的权限。贺流此刻毫不犹豫地用了。
“是!”毕岸感受到贺流话语中的决绝,立刻领命。
贺流的目光再次投向病房门口,仿佛能穿透那扇门,看到外面那个对此一无所知、或许还在为哥哥的仇恨和自身的挣扎而痛苦的男人。
无论“种子”意味着什么,无论背后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
秦湍是他贺流认定的人。
保护他,查明真相,摧毁所有潜在的威胁。
这是他现在唯一,也是必须做的事情。
“暗渊”……
贺流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眼神冰冷如万载寒铁。
无论你们想做什么,动了我的人,就要有被连根拔起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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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点长,但我觉得秦湍身世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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