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铃铛

　　看到两人折返回来，姨婆一掌推开挡在前面碍事的一个老太太，伸长了脖子吆喝道：“诶？你俩咋又回来啦？”

　　“手机、手机忘拿了！”闫庆馨扬声说。
　　“哦，去拿吧，门没锁。”姨婆也喊。

　　吼完，小老太扭头就变了脸，咬着牙伸手往前一抓，快准狠地薅起了前边一个老太太的头发，同她撕扯起来。

　　隋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闫庆馨让她在这等着，自己进去取手机了。

　　几个老太太还在打仗。
　　姨婆以一对多，战斗力甚是猛。她旁边那位烫时髦卷的老太太也不逞多让，二人并肩对战一群人，丝毫不落下风。

　　至于大打出手的原因，隋铃在现场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几个老太太都是一所老年大学的校友。学校在区里办书画展，因不满姨婆的作品摆在C位，这几个老太便一块上门讨说法来了。
　　结果越说越愤慨，一激动，一上头，就动上了手。

　　闫庆馨拿着手机下了楼。
　　“之前也打过一回。”一边跟隋铃科普这几个老太之间的恩怨过往，一边回手机里的消息，“抱歉啊当当，午饭不能一起吃了，我这边有客户下了个急单，我给你转个红包，乖，你自己去吃饭好不好？”

　　隋铃说不用，让她去忙。
　　闫庆馨还想说什么，消息又来了。

　　看那边丝毫没有要停战的意思，隋铃悄悄问闫庆馨：“舅妈，她们这么打下去，会不会出事啊？”
　　闫庆馨一脸淡定地回复着消息，头也没抬：“几个老太太加起来都几百岁了，能出什么事？”
　　“放心吧，再怎么着都是文化人，有分寸的。”

　　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咻”得从那边飞过来，滚到了二人脚下。
　　二人低头一瞧，是套完整的假牙。

　　“……”
　　“……”

　　情况看着不太乐观。

　　“哦呦这小老太，腿脚不便还这么猛。”闫庆馨抬头一看，乐了，“这要是腿脚方便了，不得分分钟撂倒一片。”
　　隋铃：……这是重点吗？

　　调侃归调侃，闫庆馨本想过去劝劝架，微信消息又响个不停，她不得不停下来回复。
　　“舅妈，要不你去忙吧。”见状，隋铃说，“这里我看着。”
　　闫庆馨看了一眼：“那行……打厉害了你就帮忙劝劝，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放心吧，没事的。”
　　……但愿。

　　闫庆馨走后，地上又多了几套文化人的假牙。
　　这几个老太太也不是一般人，牙都被打掉了也不肯消停，反而越打越来劲，越骂越激愤。

　　情况相当不乐观了。

　　隋铃上去劝架，也被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拳头锤了几下。挨着走好不容易凑到姨婆身边，她伸手去拉，没拉住，顿时有些着急。深吸两口气后，忍无可忍地喊道：“再打我报警了啊！”

　　这话管点用，周围的骂声减弱了一些。

　　“呀！”姨婆一回身，终于注意到了她，“你脸怎么了？让谁给打了？”
　　气得她转头大骂：“哪个操蛋的王八龟孙敢打我外孙女？？”

　　话音刚落，不远处，悠悠响起了警笛声。

　　众人愣了，下意识看向隋铃。
　　隋铃用牙齿顶着被锤痛的脸颊，没好气地解释：“不是我，我还没拨号。”

　　“啧，丢人都丢到派出所喽。”打架很生猛的时髦卷老太太忽然说话了，她弯腰捡起地上一套假牙，问众人，“这谁的呀？”
　　一个肿了半边脸的老太太走过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假牙：“装什么好人，就你，就你给我牙打掉的！”

　　老太太背着手，笑眯眯地呛她：“谁让你菜呀。”
　　“……”

　　东海路派出所。

　　正值午饭点，里头忽然变得很热闹。
　　七八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呼隆隆涌进来，以至于大厅两边的座椅都坐不下了。因着都是一群老太太，坐前台的警察好心给让出了自己的办公座位。

　　一下子空出了几个座，姨婆左手拉着隋铃，右手牵着时髦卷奶奶，用屁股顶开了两个正要坐过去的老太太，往上头一坐，做起了中间人，跟另外两个介绍：
　　“这我外甥女，当当。”
　　“这我闺蜜，姓花，你叫她花奶奶就行。”

　　花奶奶笑眯眯地伸出手去：“你好哇小同学，不打不相识。”
　　隋铃：……不打不相识？？

　　两人隔着姨婆握过手，花奶奶掏出手机，说要加隋铃微信，准备介绍对象给她。
　　对象是她孙子，据说长得跟明星一样，嘎嘎帅。

　　隋铃连忙摆手说不用。
　　花奶奶叹了口气，失落地把手机收了回去：“人老了，遭嫌弃了，不如早死了算。”

　　……隋铃只好拿出手机：“奶奶，我加您吧。”
　　“小同学，”花奶奶脸上立马阴转了晴，伸过手来拍了拍她的腿，“回头奶奶跟你聊啊。”

　　正说着话，一名警察朝她们走了过来。
　　隋铃抬头看过去，是那名酷酷的警察姐姐。

　　迈着大步走过来之后，她双手撑在台子上，看着她们：“说吧，两位美丽的老太太，谁先挑的事？”
　　“晓鸥，你看清楚了，她们先闹的。”姨婆指了指坐在外边的几个老太，语气愤愤。

　　“是呀是呀。”花奶奶帮腔说，“我们是受害者。”
　　“可她们说，是你俩先动的手诶。”晓鸥说。
　　“……”

　　两个老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沉默了。
　　毕竟说的是事实。

　　沉默过后，她们又互相看了眼对方。
　　一番眼神交流过后，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统一伸手指向了隋铃。

　　“警官，是她起的头。”姨婆眼也不眨地说，“我作证。”
　　“我也可以作证。”花奶奶说。

　　隋铃瞪大了眼睛看向二人：“……”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花奶奶先发制人地说道：“小姑娘家家的，暴力得呦，牙都给人打掉了。”
　　姨婆叹了口气：“哎，随我，我年轻那会也这样，放荡不羁。想不到这玩意也传染。”
　　“是遗传。”花奶奶纠正道。

　　晓鸥瞥了她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隋铃身上：“是你挑的头？”
　　两个老太太不说话了，扭过脸来挤眉弄眼地看向她。

　　隋铃彻底无奈了，破罐子破摔地承认：“对，是我，都我干的。”
　　得到答复，晓鸥离开了。

　　两个老太太探头探脑地看她走远了，竟开心地相互击了个掌。
　　隋铃一脸无语地看着她们：“你俩怎么这样！”

　　“当当，救救姨婆吧，”姨婆拉着她的手，可怜兮兮地说，“你也不想姨婆一大把年纪了在这写什么检讨吧？说出去，我这老脸往哪搁啊。”
　　“我……”看着对方这样，隋铃终究是心软了，“哎，行吧行吧。”

　　“乖孙女，真乖。”姨婆开心得把她搂过来亲了一口。
　　“你可真要脸。”花奶奶在一旁说。
　　姨婆回过头：“闭嘴。”

　　跑了趟厕所回来，姨婆和花奶奶都不见了。
　　隋铃一脸疑惑:“姐姐，那两个奶奶呢？”

　　“走了，”晓鸥坐在里面操作着电脑，头也不抬地说，“就在你刚去厕所的时候，俩人手拉手一块走的，说要赶着去看电影。”

　　隋铃：“……”有生之年，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不靠谱的长辈。
　　还一碰碰了俩。
　　脑子现在有点混乱。

　　“你家人什么时候来接？”晓鸥问。
　　隋铃朝脸上挤了个笑：“姐姐，我自己回去行不行？”

　　“不行哦妹妹。”晓鸥说，“我们也是按规章办事。”
　　隋铃叹了口气，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混过去。

　　她站在边上一脸忧愁地抓着手机，思考这事该怎么办。

　　其实蛮可以打给舅妈，让她来接自己。但问题是，她不想这么做。
　　一来是不想麻烦舅妈，二来，总觉得有点丢脸……

　　“姐姐，我是来旅游的，家属都在外地。”隋铃硬着头皮再次开口。
　　手指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晓鸥抬头看了她一眼：“男朋友也算。”

　　隋铃：“男朋友？”
　　晓鸥：“就上回那个腿折了的，不是你男朋友吗？”

　　“……”还真不是。
　　原本想开口解释，转念一想，隋铃心中却忽然有了个主意。

　　*

　　在打这一通语音电话之前，隋铃足足给自己做了两分钟的心理建设。

　　铃声响起的间隙，她闭上眼做了两个深呼吸。
　　电话很快就打通了。

　　隋铃：“喂？是我呀……”说到这，她忍不住顿了一下，攥紧了手机，咬着牙再次开口，“宝宝。”
　　对面可能是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并没有出声。

　　看了眼低头盯电脑的晓鸥，隋铃再接再励，嘴角扯出一抹稍显甜腻的微笑，做作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宝宝。”
　　“你现在有时间吗？可不可以来接我呀。”

　　宝宝？？
　　宝、宝？？？
　　电话那头，凌子谦裂开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他甚至把手机拿开看了眼来电显示。
　　没错啊。
　　他重新把手机贴近耳朵：“你吃错药了？”

　　电话背景音很杂，时不时还有争吵声。他听见有个人在喊，“喂，公众场合不许喧哗”！
　　晓鸥姐的声音。

　　“喂？喂？你还在听吗？”背景音减退，变成了女孩温吞的话语声。
　　“嗯，我在呢，”凌子谦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笑着道，“宝、宝。”

　　“我在派出所。”隋铃没理会，趁机闪到一旁，很鬼祟地小声说，“那个，需要你帮我个忙。”
　　“你说。”青年的声音低沉温和，还带着点笑意，听起来也是有商有量的。
　　隋铃鼓起勇气接着说：“你可以……假扮我的男朋友吗？”

　　“晓鸥姐说，家属不来，我不能走。”她小声又说。
　　“你把谁打了？”凌子谦问。

　　“没打人！我……”隋铃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荒诞的一切，干脆很不耐烦地问道，“你来不来吧？”
　　“我想想。”凌子谦说。

　　“这有什么好想的？”听对面是一副悠悠哉哉的轻飘语气，隋铃更急了，嗓门随之拔高。
　　引得晓鸥朝她这边看了眼。她朝对方露出一抹讪笑，正要说话。

　　“哦。”凌子谦说，“那算了吧。”
　　然后他挂了电话。
　　“……”

　　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好一会，隋铃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居然就这样挂断了电话？
　　她简直要气死了。

　　早知道就不打这通电话了！起码不会这么丢脸！
　　转念一想，甚至觉得自己大概有什么毛病，居然会拜托凌子谦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假扮自己男友？！

　　晓鸥一抬头，见她咬牙切齿地站在那，感觉下一秒就要把手机捏爆。
　　“妹妹，你跟你对象吵架啦？”
　　隋铃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便没过脑子地吐出一句：“回头我就把他踹了！”

　　“消消气消消气。”晓鸥笑道。
　　不远处有对夫妻正在上演全武行，推搡叫骂着舞了过来，她顺带也吆喝了一嗓子，“诶诶，你俩消停点，别打了啊。”

　　那对夫妻正打在兴头上，自然不会轻易停手。“怎么回事儿？还起劲了你俩！”见动嘴不行，撂下鼠标，晓鸥起身过去劝架。

　　隋铃站在一旁，跟着看起了热闹。看得正入神，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挡住了视线。她下意识一歪头。
　　那人却得寸进尺地又往前行进了一步。

　　两人本来离得就近，这一步迈的，隋铃差点跟他撞上。

　　她嘶了声，皱着眉抬头。
　　与此同时，对方恰好弯下了腰。

　　二人视线齐平了，就听那人用略带戏谑的口吻说：“喂，看热闹看挺过瘾啊。”
　　隋铃惊讶地看着他：“你……”

　　凌子谦轻哼一声，食指虚虚戳了戳她鼻尖，眯起眼睛，语气里半是威胁：“你刚才，说要踹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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