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TS无名的他

　　2014年的时光，在密集的行程与内心的颠簸中，被切割成无数个碎片。
　　工作室，闵玧其关掉刚做完的轨道，向后靠在椅背上，颈椎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斑，忽然对身边正在整理耳机线的凯安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空洞：“做了这个工作以后……我感受到很强烈的脱节感。”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叩问自己，“撇开‘防弹少年团的Suga’这个身份，二十岁的闵玧其，还剩下什么？太微不足道了。如果把玩音乐、做偶像的这些年从我的人生里整个挖掉……我就真的只是个无名之辈。所以有时候会想，其实是前途未卜的吧？原来除了这个，我没有其他能做好的事了啊。”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抱怨，只是一种接近冰冷的陈述。凯安停下动作，转过头，只是很轻地碰了碰闵玧其放在桌面上的手。皮肤的接触传递着微弱的温度，也像一个小小的导体，让那些灰烬般的情绪，有了一个短暂流淌的出口。
　　闵玧其反手握了一下，很快松开，什么也没再说。
　　类似的迷雾也笼罩着郑号锡。他在日记本上写下：“2014年……真的太辛苦了，身体是，心里也是。出道以来，第一次产生这么强烈的怀疑……我忍不住一直想：这样走下去，对吗？我选的路，真的是对的吗？”
　　金南俊的困扰则更为具体，也更为庞大。作为队长，他需要消化所有人的情绪，还要直面最残酷的数据和现实。
　　在宿舍的沙发上，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南俊揉着太阳穴，对着凯安苦笑：“总觉得好像行得通，也看得到一点点微弱的成果，粉丝在增加，歌也卖出去了……但手里就是抓不住任何实在的东西。那种感觉，像在沙漠里追海市蜃楼。客观来看，我们所有的努力，似乎还没有真正转化成能让我们站稳脚跟的东西。这部分……真的很辛苦。”
　　他的话语里混杂着责任感带来的重压、对未来的忧惧，以及一丝不甘。
　　凯安的回答是用手贴上他的脸颊，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吻。
　　因为他不需要答案，只需要这一点点确切的、属于彼此的触碰。
　　正是在这种集体性的疲惫与怀疑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到来了——他们的第一次巡回演唱会“The Red Bullet”。
　　2014年10月17日至19日，首尔。原本只计划举办两场，却因门票迅速售罄而惊喜地加演一场。这突如其来的认可，像一针强心剂，暂时驱散了盘旋的阴霾。尤其是最后一天，将被录制为现场DVD，意义非凡。
　　演出以一段充满校园怀旧感的“教师点名”录像开场。随后，灯光骤亮，八个少年从台阶上鱼贯而下，步伐坚定，眼中闪烁着与平日练习时不同的、灼热的光芒。《N.O》和《We are bulletproof》的强劲节奏瞬间点燃了全场。
　　Talk环节，金南俊试图活跃气氛：“哇，已经是第三天，最后一天了。所以今天我们像‘三年级’的前辈一样和大家打招呼吧！首先，请V展示一下，三年级的话是什么样的？”
　　金泰亨立刻进入状态，板起脸，用刻意压低的嗓音说：“安静点。我是金泰亨啊，艺名叫V，三年级。”故作严肃的模样惹得台下笑声一片。
　　“柾国xi也来展示一下，不能输给V的，忙内的三年级。”南俊点名。
　　田柾国眨了眨眼，也学着板起小脸说：“安静，你好！三年级，哥哥。”生硬的表演让全场再次爆笑。
　　“叮——这是开玩笑的。”南俊自己也笑了，“那么，从J-Hope开始，再次郑重地给大家打招呼吧！”
　　郑号锡接过话筒，脸上已是他标志性的、充满希望的笑容，他环视全场，大声喊道：“大家好，我是防弹的希望，J-Hope！”他示意观众，“声音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轮到凯安，他上前一步，清晰地说：“大家好，我是防弹少年团的KA。”说完，似乎被现场的热情感染，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脸颊露出浅浅的梨涡。台下立刻爆发出“好可爱”的呼声。
　　朴智旻活泼地互动：“大家好，我是谁？”他把话筒朝向观众。
　　“朴智旻！”整齐地回应响起。
　　“今天准备好一起玩了吗？”他元气满满地问。
　　金南俊作为队长稳重地问候，田柾国作为忙内乖巧地鞠躬，金硕珍带着大哥的从容，闵玧其的问候简短有力。金泰亨再次互动，确认了“金泰亨”的名字后，金硕珍和郑号锡接力调动气氛，将场内的热度推向新高。
　　“好像真的准备好了！”南俊总结道，“那么，请大家不要推挤，安全地享受下一个舞台！”
　　《We On》《Hip Hop发烧友》《Let me know》……舞台一个接一个。当《Rain》的前奏响起时，全场陷入一种温柔的静谧。而接下来的《踢被子》，则瞬间切换成粉红暧昧的氛围。
　　田柾国从道具被子里坐起，唱着“Oh 漂亮漂亮漂亮”。闵玧其的rap带着懊恼又心动的少年气：“看见你便难以控制自己…这次装真的疯了吧？要不要来一次深吻？”歌词念到此处，舞台上的成员们两两成对，做出捂住嘴巴、假装亲吻的互动动作。
　　凯安左看右看，似乎在找搭档，最后自己坐到了舞台中央的沙发上。这时，唱完那句“要不要来一次深吻？我抓着你的肩膀”的闵玧其，很自然地侧身过来，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俯身靠近他，形成了一个将凯安圈在沙发和自己身体之间的姿态，眼神配合着歌词，仿佛在准备接吻。
　　闵玧其：“但突来的电话铃声响起「什么时候回来啊?」你父亲大人的焦急”
　　“Oh my god”全体合唱响起，舞台灯光变幻。
　　闵玧其继续念白：“Oh my god 偏偏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接着唱道，“睡觉前无缘无故地对着被子发泄出气。”
　　最后，大家回到“床”上，唱着“Only you…睡觉时又把被子踢开”。郑号锡的rap段落充满懊恼和节奏感，为这首歌画上了一个生动的句点。
　　热烈的表演后，又是轻松的Talk时间。金南俊提议：“下一个舞台，我们需要选一两名成员来点特别的，对吧？”
　　闵玧其接话：“分成rap组和vocal组，来撒娇才行。”引发了台下一片期待的笑声和尖叫。
　　随后表演了《Come here》《MISS RIGHT》《Roadpath》之后。
　　南俊：“和我们一起走过这些路，在这三天里这里是最触动我的一个部分。一开始我没办法直视，因为真的很触动我的心灵，无论如何现在是第三天的尾声了。要进行到最后的部分了。我们首次举办的专场演唱会要结束了，虽然感到很可惜。现在感到可惜又能怎样呢。都来说一句吧，今天说得长一些。从Jin哥开始。今天从大哥开始。
　　硕珍：“我呢，说真的，从公演第一天开始，每次唱《路》这首歌的时候都很想哭。就是这么样的一首歌嘛，一路走过来。阿米们像这样子地陪着我们，加上对这首歌的感情让我很想哭。不管怎么说，我是大哥嘛，当然不能哭了。但是，你们这样做，我是更不会哭的，知道吗？不是啦，因为我到最后都要守护大哥的形象，我是不会哭的。一直很感谢大家陪着我们走着一样的路。真的会像爱我们的爸爸妈妈一样去爱阿米们的。感谢大家和我们一起走过这条路。”鞠躬。
　　闵玧其：“该怎么说，这是我梦想过的演唱会。就像《路》这首歌的歌词一样。我从一个高中生变成了22岁的成年人。我也常常会想要放弃。有过很多，觉得我没办法做到这种想法。但是在登上舞台的瞬间，多亏了各位。让我总是感到非常感激和幸福。所以，这真的是我的真心。尽管这是我常说的话，我真的很爱你们和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号锡：“真的，‘我会在你的路上陪在你身边’这些词真的很触动我。”
　　柾国：“别哭，别哭。”他还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号锡：“我没有哭，我没有哭，没有，你们说，你们会在路上一直陪着我们，这句话本身就让我非常非常感激。感到非常非常荣幸和幸福。真的很爱你们。我话都不会说了，还有这最后的演唱会真的是一场难忘的很有意义的演唱会。真的，就像我说的，我爱你们。”最后胳膊举高比了一个大心。
　　柾国：“学校里面老师讲话很长的话，是很无聊的啊。所以我会说得简短点，首先非常感谢大家一起参与了我们最后一天的演唱会。现在我们会在你们的路上陪着你们。会一直给予你们力量的，所以请拭目以待吧，我以后会成为给予你们力量的柾国的。谢谢大家。”鞠躬。
　　智旻：“我可以开始了吗？各位，一直都是只有首场演唱会才感性，不能每次演唱会都这么感性啊。所以我今天要说这些话。首先，在舞台之下我常常会这样想，选择歌手作为职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认为歌手和其他的职业是很不一样的。你们为什么笑啊，我很认真的。
　　南俊：“当然不一样。”
　　智旻：“这不是单纯去赚钱的职业。是像现在这样可以一起享受着。因为自己的职业而感到幸福快乐，这样的生活是很难得的。真的因为大家我感到很幸福。还在准备这个演唱会的时候，有过很多的想法。我想到了我的妈妈，我的妈妈真的很辛苦。妈妈把我养育得这么好，让我选择了我想走的路。所以我一直很感谢我的妈妈，也总是很想念她。各位，会一直陪着我们的对吧。”
　　阿米们：“内！”
　　智旻：“会一直陪着我们的对吧。”
　　阿米们：“内！”
　　智旻：“谢谢大家。”
　　泰亨：“我是2011年9月加入了BigHit公司。我原本在大邱的学院上课，每天都被老师骂。我跳着舞，也真的希望我的实力能够提高。所以在一个很好的机会下，我加入了BigHit公司。并且得知了一个叫防弹少年团的组合，我也想加入其中。我真的很努力，可是差点就不行了。尽管差点没能加入组合，但那时成员们每天都在我身后照顾我、帮助我。Suga哥，没错，还有Jimin，KA。无论如何，是多亏了成员们我才能站在这里。差一点‘和我们一起走过这些路’里面就没有我了。因为有了成员们，才有了我。就像因为有阿米们，才有防弹少年团一样。所以我的生活中只有成员们了。只要和成员们在一起，无论去哪里，做什么，我都可以。直到那时，都会陪着我们的，对吧？”
　　阿米们：“内！”
　　泰亨：“那就够了。谢谢大家。”
　　凯安：“刚才泰亨哥说，因为有了成员们，才有了他。”而我想说……”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台下，“对我而言，在遇到成员们、遇到阿米们之前，我的世界……是黑白的。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只是……很单调。像一部没有配乐的老电影，或者一本只有轮廓没有上色的素描本。我能‘看见’很多，却很少真正‘感觉’到什么。是音乐，是站在这里，是每一次看到大家为我们挥舞手臂、呼喊我们的名字，是听到哥哥们写的歌词，是感受到……阿米们毫无保留给予的这些爱。成员们是我黑白世界里，最初也是最重要的色彩。而阿米们，是让这些色彩永不褪色、越来越绚烂的光。所以，请允许我贪婪一点。不仅是在你们的路上陪着你们，更想邀请你们，永远留在我的世界里，做我的光，好吗？”
　　阿米们：“内！”
　　南俊：“好，各位，幸福吗？”
　　阿米们：“内！”
　　南俊：“有无法判断现在是否幸福的人吗？”
　　阿米们：“没有！”
　　南俊：“如果现在莫名地感到快乐的话，那就是幸福。真的没别的了。人们一辈子都在追求着幸福。我要幸福，要赚很多的钱，要好好地结婚。要实现梦想，要做我想做的。交良友，言善语，食美味。这些都是幸福没错，可是，我认为现在这时刻对我来说很幸福，而非其他。还有……虽然我昨天叫了V……我在最后的时候总会不知道还能否在某个地方再次唱起这首歌。但这些是我想对大家说的话，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所以我非常想唱这首歌，我就唱一小段。不知道在哪里还会再唱一次这首歌了。”
　　“Don't think about it too much.There's no need for us to rush it through.This is more than a new lust for you.”
　　南俊：“就到这里了，我真的很想告诉大家这个，我们常常会思考很多，也会去判断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好的，这样地活着。但是拥有着会陪伴我们一起走下去的各位。而我们能够给予大家幸福，并且大家也感受到了幸福。因此，我也感到非常幸福。还有唱了我非常喜欢的歌《Too Much》所以我现在非常幸福。大家幸福吗？”
　　阿米们：“内！”
　　南俊：“真的很幸福吧！”
　　阿米们：“内！”
　　南俊：“后面和二层的也是吗？”
　　阿米们：“内！”
　　南俊：“那就可以了。那么以上是一直爱着阿米们，陪伴在阿米们道路上的防弹少年团。”手拉手鞠躬“2、3。谢谢大家。”
　　安可的《Jump》《Boy in luv》《八道江山》……将最后的热烈彻底点燃。汗水挥洒，呐喊震天，身体疲惫，精神却昂扬到极点。他们绕着舞台奔跑，尽可能靠近每一个方向的粉丝，嘶喊着，跳跃着，仿佛要将生命全部的能量都在此刻燃尽。
　　“在这世上最爱你们了……”
　　“我真的除了阿米什么都没有了……”
　　“谢谢大家……”
　　“阿米棒棒哒！”
　　“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最后，大家细细碎碎地、用已经有些沙哑的嗓音喊着最真挚的感谢，依依不舍地走下舞台。
　　后台的甬道里，灯光昏暗，远离了山呼海啸。八个人拖着沉重的步伐，沉默地走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声。肾上腺素还在消退，极度的兴奋过后是席卷而来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填满的、沉甸甸的踏实感。
　　走在凯安前方的闵玧其，忽然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有这么多人来看我们啊……”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罕见的柔和，“我真是个幸福的人。”
　　那一刻，走在他身后的凯安，清晰地看到了玧其哥侧脸上，那抹几乎从未出现过的、纯粹而平静的笑意。
　　与此同时，这句话也轻飘飘地落在了凯安的心上，他也感受到了一种幸福感。
　　一巡的成功，像一道裂隙中透出的光。
　　紧接着，他们再次接到了中国音悦台的邀请，前往北京录制《IDOL SHOW》特辑“笑弹胡同”。中国市场的广阔潜力，是包括方时赫在内的许多韩国经纪公司的向往之地，此前成功“闯中”的韩团收益颇丰，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机会。
　　再次踏上中国的土地，感觉却与上次的沉重截然不同。或许是一巡的余韵还在心中回荡，成员们的神情轻松了不少。或许是巧合，凯安又一次和闵玧其抽到了同一间酒店房间。
　　这次同宿，氛围与以往任何一次同房都不同。某种在首尔时被严格分隔在工作室门内或隐藏在深夜中的隐秘联系，在私密空间悄然改变了氛围。
　　录制结束回到酒店，两人都带着工作后的倦意。闵玧其习惯性地摸向口袋，凯安了然地说：“哥，我先去洗澡。”
　　“嗯。”闵玧其应了一声，走到窗边，拉开了些许缝隙。
　　浴室的水声哗哗响起，磨砂玻璃上映出模糊晃动的光影。闵玧其倚在窗边，指尖夹着烟，视线无意识地落在那片氤氲的玻璃上。酒店浴室的玻璃材质特殊，干燥时是良好的遮蔽，可一旦被持续的热水蒸气浸润，那层磨砂效果便会在水汽的附着下，变得奇异般地……透明起来。
　　起初只是边缘逐渐清晰，仿佛雾气散开的森林边缘。接着，水流的轮廓，人影晃动的剪影……细节一点点浮现，像一幅正在被水浸湿而显影的底片。温热的水汽带着沐浴露的清新气息，从门缝底下丝丝缕缕地渗出来，与房间里原本的空气混合。
　　闵玧其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指尖的烟慢慢地燃烧，他并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刻意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片玻璃逐渐剥离其模糊的伪装，将内里温暖、潮湿、流动的景象坦诚地展现出来。
　　朦胧地遮挡缓缓褪去，显露出凯安流畅的肩颈线条，贴在脖子的湿法，随着动作变动而起伏的身体线条……
　　一种熟悉的躁动升起。
　　也许是感受到了目光带来的战栗感，水声突然停下，凯安开口，“玧其哥，要一起吗？”
　　闵玧其，没有说话，只是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面。
　　走了过去，磨砂玻璃门打开又关上，动作代替了对话，水流掩盖了喘息，滚烫的身躯贴着冰凉的瓷砖降温，纠缠混杂着水幕。一切痕迹都随着水流卷入下水道。
　　浴室里的水声持续着，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浓缩在这一小片逐渐清晰的玻璃内外。直到水声停歇，雾气开始缓慢沉降，玻璃上的景象再次被缓缓覆盖，恢复成最初那片安全的、朦胧的颜色。
　　从浴室到床边，带着凌乱和湿气。床单起了皱褶，灯光只有床头灯的昏黄。
　　闵玧其的吻带着烟草的苦味，向下，凯安的手指无意识地陷入对方的黑发……
　　时间失去意义。
　　最后，床头柜上的小盒子变得空空如也，灯彻底关掉。
　　闵玧其静静地抱着怀里的人，只有肌肤相贴的温度和交织的呼吸确认彼此的存在。
　　明天，他们又会是偶像，但是至少今晚，他们又确认了彼此活着的实感。
　　北京的活动顺利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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