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3 章
苏牧在睡梦中沉沉浮浮,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架在文火上烤,一阵阵燥热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他无意识地蹬动双腿,想把裹在身上的厚重被子掀开一丝缝隙。太热了,热得他喉咙发干,仿佛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要透气。
他迷迷糊糊地,终于用那点微弱的力气掀开了一角被子。刹那间,微凉的空气立刻钻了进来,轻柔地拂过他汗湿的、发烫的皮肤。
“哇……好舒……”他心里那个惬意的小人刚发出半声喟叹,还没来得及把“服”字想完,那只刚刚获得自由的手臂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按住,随即,那丝珍贵的凉意被彻底阻断,被人重新将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回了身上,甚至比之前掖得更紧。
“唔~~不盖……好热……”苏牧不满地哼唧着,挣扎着想要摆脱这层“枷锁”。他睡了一觉,发了些汗,虽然身上依旧酸软,但脑子倒是从之前的混沌泥沼中挣脱出来,清醒了几分。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出了汗,烧才能退。再着凉,明天就好不了了。”那人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响起,带着一种特殊的低沉和沙哑。
苏牧愣了几秒,混沌的思维才慢慢接上线,惊讶地脱口而出:“狄总?您……您还在啊?”他以为狄宸早就离开了,毕竟他那样的大忙人,怎么会……
“不是你拉着我,叫我别走的?嗯?”狄宸微微倾身,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尾音微微上扬,那个“嗯”字像是带着小钩子,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敲打在苏牧的心尖上。
苏牧心尖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这个“嗯”,真好听……带着点疲惫的沙哑。他有些窘迫地移开视线,小声问:“几……几点了?”
“快凌晨一点半了。”狄宸抬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感受着那片皮肤依旧高于常人的温度。然后,他做了一个让苏牧瞬间屏住呼吸的动作——他低下头,微凉柔软的嘴唇,轻轻地印在了苏牧滚烫的额头上。
“还有些热。”狄宸直起身。
然而那个轻如羽毛的吻,却在苏牧心里掀起了一浪又一浪。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他……他没走?他还……亲了我的额头?亲额头……这种带着怜惜和珍视意味的举动,不是只有亲密的情侣之间才会有的吗?我们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动作?
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悸动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让他刚刚因为出汗而稍褪的温度似乎又卷土重来,脸颊烫得厉害。
“哦……好。”他几乎是慌乱地应了一声,然后像是鸵鸟一样,猛地拉起被子,把自己连头带脑地裹紧,只留下几缕不听话的黑发露在外面。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假装要继续睡觉,可胸腔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却在寂静的深夜里,“咚咚咚”地敲着鼓,声音大得他怀疑连坐在旁边的狄宸都能听见。
狄宸看着床上那鼓起的一团。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坐回椅子里,继续守着他。
苏牧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实,尽管中间夹杂着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当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悄悄潜入房间时,他便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下意识地转动还有些沉重的头颅,目光立刻就被窗边单人椅上的身影牢牢吸引住了。狄宸就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后靠,头颅低垂,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这个姿势显然是在并不舒适的椅子上将就了一夜的证明,此刻显然还在睡梦中。
苏牧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这家伙…怎么会这么不一样呢?他可是高高在上的金主爸爸啊,竟然真的就在这里,像个最普通的看护人一样,守了他整整一夜。
一股猛烈的鼻酸猛地冲了上来,眼眶瞬间就湿热了。自从母亲和妹妹接连病倒,这个家摇摇欲坠以来,他不敢病,也不能病,偶尔发烧感冒,都是自己去药店随便买点药硬扛过去。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被人照顾、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了。在家人面前,他必须是顶梁柱,不能流露出丝毫脆弱,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有累到几乎散架的时候。
记忆不受控制地倒带,闪回到苏樱第一次突发重病被送进抢救室的那个夜晚。他看着躺在急救室里的苏樱,颤抖着手签下一张又一张知情同意书,医生每一句关于“病危”、“风险”的话,都像冰锥一样扎进他心里。那个晚上,他躲在浴室里,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眼泪却比水流更加汹涌,深深的恐惧和无力感,怎么也止不住。
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和狄宸结束之后,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苍白疲惫的自己,那一刻,他是又哭又笑的。哭的是自己终究走到了这一步,用身体和尊严去换取生存的机会;可笑的又是,在绝境中遇到的这个人,至少不是脑满肠肥的猥琐之徒,也没有难以启齿的怪异癖好,甚至……皮相还相当不错。活着,就有希望。当亲身经历过至亲之人可能在瞬间离去的那种时刻,世间一切所谓的原则和体面,在“活着”二字面前,都显得轻如鸿毛。只要能换来母亲和妹妹继续治疗的机会,他拼了命、咬碎牙,也要陪她们走下去。好也罢、坏也罢,他没有选择。
想到那个对着镜子又哭又笑的狼狈夜晚,再看看眼前这个守了他一夜的男人,苏牧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轻微的笑声惊动了浅眠的狄宸。他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深邃的眸子,此刻还带着初醒时的朦胧和血丝。他第一时间看向床上的人,声音是熬夜后的沙哑:“嗯?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了很多,狄总。”苏牧望着他,这一次,道谢的话语发自内心,无比真诚,“谢谢您。”这声谢谢,不仅仅是为这一夜的看护,更是为他在绝境中伸出的那只手,给了他和他全家继续挣扎求存的一线生机。
狄宸闻言,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苏牧的额头。他的指尖带着晨起的微凉,触感很舒服。“嗯,不烫了。”他收回手,“好好躺着别动,我让他们把早餐给你送上来。”
“好。”苏牧顺从地应着。
狄宸这才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晨光中舒展开来。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和肩膀,在椅子上蜷缩一夜,滋味确实不好受。
“今天好好休息,画稿也别赶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了一句。
“嗯。”苏牧点头。
看着狄宸轻轻带上房门离开,苏牧重新躺回柔软的枕头里。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身上淡淡的气息。他内心那个小人此刻已经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双手合十——这金主爸爸,真是太好了!感动!太感动了!
早餐是管家丘德亲自送到房间的,是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海鲜粥,配着几样精致的小菜。
“德叔,狄总呢?”苏牧还是没有选择在床上用餐,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吃饭就该在饭桌上。他掀开被子下床,虽然身上还有些乏力,但精神确实好了很多。
丘德将托盘稳妥地放在房间靠窗的那张小圆桌上:“先生去公司了。”
“这么早吗?”苏牧有些意外。
“是的,公司有早会。”
苏牧一时有些怔忡,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守了他一整夜,一早又要赶去公司工作……。他坐到桌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一个荒谬又带着点自作多情意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不会是有点喜欢我吧?不然为什么做到这种地步?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感到一阵好笑和心虚。他赶紧摇了摇头,试图把这离谱的念头甩出去。怎么可能呢?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再清晰不过的交易。
“那他……吃早餐了吗?”苏牧低下头,假装专注于碗里的粥,状似随意地问丘德。
“用了一些,但不多。”丘德如实相告。
“哦……吃了就好。”苏牧低声应着,心里那点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变得更加复杂。他开始默默地、小口小口地喝粥。粥熬得火候恰到好处,鲜香软糯,温暖的感觉从食道一路蔓延到胃里,也似乎驱散了一些身体的寒意和心底的迷茫。
吃完早餐,丘德安静地收拾好餐具退出房间。苏牧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沐浴在晨光中的花园。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思绪却异常活跃。他忍不住回想狄宸守夜的身影,那个落在额头上轻柔的吻,以及他离去时略显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背影。
这些细节,像一块块拼图,在他心里拼凑出一个与他最初认知截然不同的狄宸形象——强势、掌控欲强,却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细致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的一面。这种矛盾性,让苏牧感到困惑,也让他无法再像最初那样,简单地将狄宸定义为一个纯粹的“金主”。
苏牧啊苏牧,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别昏了头。他对你好,或许只是他修养的一部分,或者是一时兴起。无论如何,都不要产生不该有的妄想。守住本心,拿到你该拿的,照顾好妈妈和妹妹,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努力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转身回到床边,拿起昨晚丢在枕边的数位板。病好了,生活还要继续,画稿还得赶。只是,心底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发酵、变质,不再如最初那般纯粹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