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破产呢

　　初冬的海市迎来了难得连续的晴日。阳光穿透高楼，在光滑的玻璃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江面平静地倒映着蓝天和建筑。

　　今天谈判的地点，不在海市中心大厦那间能俯瞰江景的会议室，也不在任何一家投资机构的总部。它被安排在奇点映画最近刚刚改造完成的演示中心。

　　当启明资本的周总带着他的团队，以及另外两家仍有兴趣跟投的基金负责人抵达时，园区内依旧十分的安静。没有前台的迎接，只有一位身着深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礼貌地将他们引向一栋覆满绿植的建筑。

　　入口处，只有一行简洁的镌刻字样：奇点·未来叙事实验室。

　　门被推开，里面没有长桌，甚至没有椅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空旷的，穹顶高达十米的纯白空间。地面是哑光的深灰色材质，墙壁似乎由特殊的屏幕制成，此刻正播放着一些缓慢流动的抽象图片。屋子里里弥漫着一种冷杉味道的香氛，让人忍不住地放松下来。

　　延钦独自站在中间，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显得他的身形格外挺拔。他没有带任何团队成员，也没有任何文件。当周总一行人步入时，他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周总，各位欢迎。”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却不显突兀，“今天，我想请各位，亲身感受一下，奇点生态所说的那个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种特殊的形式，让几位见多识广的投资人都略感意外。

　　延钦抬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瞬间，周围纯白的墙壁好似被溶解了。不，是墙壁上的那些柔性屏幕无缝地在切换，连同穹顶和地面，构成了一个360度无死角的环绕影像。星空在头顶旋转，脚下是流淌着光芒的大地，四周是不断生长、交缠的复杂几何形。里面正是奇点生态的简单图谱——奇点映画、维度视觉、声核科技、故事工坊以及几个虚位以待的项目，如同活物般连接。

　　众人就这样被包裹其中，几位投资人下意识地挪动脚步，环顾四周，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延钦的声音响起，他本人仿佛也融入了这个光影变幻的空间，成为了其中的一环，“在这里，故事不再是被动观看的线性文本。它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编织生长的未来。”

　　随着他的话音变化的是周围的景象。他们看到《回溯》的经典场景在四周分解又重组，听到旋律随着空间中模拟出的各个情绪标签起伏变幻，甚至能触摸到上一个奇点正在集体创作的故事分支……

　　延钦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是维度视觉的沉浸式渲染在编织光影，是声核科技的工具在梳理并回应情感，是我们整个生态的技术中台在支撑着这一场实时交互。”

　　他暂停了一下，让这场体验继续在投资人心中沉淀。周总双手抱胸，目光扫视着不断变化的景象，在延钦的感知中，他的一举一动正通过【资本嗅觉】释放出强烈注的评估信号，之前的疑虑被好奇重新取代。

　　“但这一切，仍不是终点。”延钦话锋一转，周围的景象再次剧变。先前多变的视觉元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实体场景，唐总的华韵实业旗下某个古色古香的文旅小镇，但小镇中出现了全息投影的互动点。李主任的国家基金标识出现在某个国际文化交流展的创新展区中央，奇点的作品作为代表进行了展示……

　　“线上和线下的边界在这里模糊，虚拟IP的价值在这里可以产生新的化学反应。”延钦的声调提高了一些，“我们构建的，不单单是一个内容公司，甚至不只是一个技术平台。我们是在铺设下一代数字叙事的模版，这才是奇点生态真正想要的东西，也是这些实业资本选择和我们站在一起的原因。”

　　延钦将外部获得的战略支持，融入了对未来的描绘中。光影演示随着这些背书缓缓收敛，恢复成最初那个静谧的纯白空间。但每个人心中掀起的波澜，却难以平息。

　　工作人员适时出现，引导众人移步至旁边一个相对传统的会议室落座。茶水点心已经备好，但此刻，没有人有心情去想这些。

　　周总第一个开口，他直接略过了所有的客套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延钦：“很棒的演示，延总。这确实让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但是回到现实的问题，基于这样一个愿景，你对于本轮融资的估值预期究竟是多少？”

　　终极问题被直接抛到了台面，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紧绷。

　　延钦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清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让他因刚才高强度的精神引导而微微发热的头脑更加清明。【资本嗅觉】和【人才洞察】也被激活，无形的感知笼罩全场。

　　“一亿八千万。”延钦放下水杯，报出了一个数字。声音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吸气声。这个数字，远超之前与启明初步沟通的一亿两千五百万，也超过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理上限。

　　磐石创投的代表立刻摇头：“延总，演示很精彩，但估值需要扎实的财务预测。一亿八千万……溢价太高。即便考虑到未来的潜力，我们认为一亿三千万左右是更理性的区间。”

　　长风资本的代表则沉吟着，没有立刻反驳。

　　周总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延总，我理解你的信心，但估值需要共识。一亿八千万，背后是极高的增长预期和几乎不可犯错的空间。在座的每一位都需要更具体的支撑，尤其是关于你提到的东西，如何转化为可量化、可持续的财务回报，这都还有待商榷。”

　　在这种最关键的博弈时刻，延钦受到的压力扑面而来。但他没有退缩，反而迎向周总的目光，“周总，财务模型我们的团队可以提供，细节我们可以讨论一整天。但我想先请问，启明资本投资一家公司，最看重的是什么？是未来至少三年内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利润预测，还是一个定义未来赛道并占据最有利位置的潜在可能？”他稍作停顿，“一亿八千万，不是在为奇点映画的过去和现在的价值定价。”延钦缓缓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它是在为未来五年内，沉浸式数字叙事产业的领跑权定价。”

　　紧接着，延钦又看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事实上，基于我们目前与各方接触的情况，一亿八千万，已经是我们为了引入像在座这样的战略伙伴，而主动做出的诚意让步。”

　　通过【资本嗅觉】，延钦敏锐地捕捉到，当他说出“主动让步”和“战略伙伴”时，周总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至于董事会和主导权，”延钦不等对方深入纠结估值数字，直接抛出另一个核心条件，“这是底线。我们的战略方向必须保持高度一致和敏捷，不接受因为短期财务回报压力而出现的战略摇摆。我可以承诺给予投资方充分的知情权、监督权以及在重大风险问题上的否决权。”

　　周总陷入了沉思，他看了看身旁的尽调负责人，后者轻微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奇点技术储备和生态架构的独特性。他又看向另外两位投资人。长风资本的代表似乎被延钦描绘的宏大前景说服，犹豫着开口道：“如果能在后续条款中，对生态协同的阶段性里程碑有更清晰的约定……一亿六千万左右，或许可以聊聊。”

　　磐石创投的代表依旧摇头，但态度已不似最初坚决。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发出的白噪音。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射入，在深色的会议桌上投下一条条明亮的光带，尘埃在光带中静静飞舞。

　　许久，周总终于重新开口，“一亿八千万，估值确实超出了我们最初的预期。但延总，你今天的展示和阐述，让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估值。”他的身体靠回椅背，目光变得深邃，“启明可以接受一亿五千万的投前估值。同时，我们接受你刚刚所说关于董事会原则，但需要在董事会议事规则和少数重大事项的保护条款上，进行细化的约定。”

　　一亿五千万，比系统任务要求的一亿高出整整五千万！远超延钦自己最初的预期。延钦没有立刻表现出欣喜。他沉思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最后的权衡。实际上，他只是在利用这短暂的沉默。

　　“一亿五千万……”延钦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然后抬眼，目光扫过周总和另外两位投资人，“可以。但我有两个附加条件。”

　　“请讲。”

　　延钦又在人才收购和先前周总所说的技术支持这两个点提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要求。周总与身边的同事低声交换了几句意见，然后点头：“合理，可以写入条款。”

　　终于尘埃落定。

　　当延钦与周总的手再次握在一起时，窗外阳光正好，光线铺满了整个会议室。

　　送走投资人，延钦独自回到那间空荡的未来叙事实验室。空间恢复了最初的静谧，他站在中央，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夕阳西下时，资金到账的提示音终于响起。

　　不是一声，而是接连不断的震动，一声声敲打在办公室里。延钦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没有查看手机。他望向远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一亿五千万的投前估值。

　　尘埃落定，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些许松懈的余地。延钦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空虚，像是长跑冲过终点线后，那种全身力气被抽空、却又庆幸终于跑完了的状态。

　　他转身走向办公桌看，桌上除了那台笔记本电脑，只有一盆小小的绿植，和一个未拆封的黑色礼盒——沈哲让人送来的，说是庆功礼物。

　　延钦没有先拆礼物，而是坐进沙发里，闭上眼。

　　是时候了。

　　他在心中默念：“系统，提交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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