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你的星芒

　　压力、食堂卫生、塑胶跑道的异味…

　　这些真的足以让蔚颖一病不起吗？

　　陈玉回忆此前的对话，昨天在校门口遇到的那个家长说过，“这件事”被压的很死，但以上三个条件似乎都无法满足“压的很死”这个条件。

　　压力大可以解释为重点学校的常态。

　　操场的异味…他记得眼镜男曾经说过，这个气味导致很多学生头晕，不舒服，却只有林晚倒下…

　　至于学校食堂的卫生问题，最有可能，也符合“压的很死”的条件，但真的足以让她一个人病得如此之重？

　　每一次推论都在半途戛然而止。

　　他总觉得，还有什么关键线索，仍沉在水底。

　　不知过了多久，学术交流结束，众人离开实验室，临走时，李老师凑近，压低声音问：“看你一直在认真盯着，怎么样？研究出什么了吗？”

　　陈玉点头：“嗯，学到很多，很有帮助。”

　　李老师拍了拍他的背：“那就好，没白来。”

　　中午是自由参观时间，众人来到食堂。

　　“各位楠江中学的同学，我们今天的学术交流就此结束了，但是你们仍可以参观本校，下午三点，请到行政楼前集合，届时乘坐巴士离校。”

　　胡老师环视众人，微微颔首，笑着离开。

　　“走了走了，吃饭去了。”楠大附中的竞赛队员欲离，陈玉叫住他们。

　　“食堂不就在这吗，你们不吃食堂吗？”

　　队员瞥了他一眼，一脸嫌弃，连忙摆手：“不吃不吃，难吃死了，去校对面吃面条去。”

　　一旁的舒翔想进去尝尝，却被身边的同学制止：“舒翔，既然他们都说难吃，我们也别吃了，出去吃吧。”

　　舒翔犹豫不决，他看向陈玉：“学长，你怎么打算？”

　　陈玉拿出包里的饭团：“我在食堂吃这个就行了，你们去吧。”

　　“好，那我们去了，学长，三点见。”

　　待众人离开，陈玉准备进入食堂，却发现门口旁挂着洗手液，上面写着：饭前请洗手。

　　“这学校的传统还挺不错。”

　　陈玉不反感洗手，甚至有些习惯了，他用手踝按下，只有几滴流出。

　　竟然用光了，陈玉看向四周，寻找有没有别的洗手液可以用，并没有，但他看见不远处有一位保洁正在打扫。

　　陈玉上前，告知洗手液告罄的情况。

　　“哎呀，真不好意思。”

　　保洁停下动作，擦了擦手，蹲着在保洁小车下面寻找着什么，然后她站起身，满脸歉意。

　　“不好意思啊，我现在这里没有带新的洗手液。”她看了看，拿出小车桌面上有些老旧的洗手液，“要不你用这个吧。”

　　陈玉挤出，发现有点稀：“阿姨，这洗手液好稀啊，你是不是加水了？”

　　保洁笑了笑：“学校以前发的，我舍不得丢，就自己用到现在，反正都是洗手液，稀点也没事。”

　　陈玉不好多说，只能随意搓了搓手：“谢谢阿姨。”

　　“没事没事，这本来就是我的疏忽，我这就去仓库拿瓶新的加上。”

　　保洁将小车推到角落，匆匆离去。

　　陈玉踏进食堂，发现食堂正常营业，每个窗口下面都盛着各种各样的菜。

　　他上前：“叔叔，今天不是周末吗，食堂还准备这么多菜？”

　　食堂大叔愣了一下，认出他是参观的学生，看了看周围，无奈地笑了：“不是说今天有交流活动吗？怎么就你一个人？”

　　陈玉向大叔解释原因，大叔释怀地叹气。

　　“以前食堂是校长亲戚承包，卫生不行，学生吃到异物、呕吐是常事，谁还敢来？”

　　“那现在呢？卫生情况还是不达标吗？”

　　大叔连忙摆手：“不不不，那之后啊，学校就整改了，现在都是正规公司竞标，绝对达标。”

　　“那之后？什么之后？”

　　听到陈玉的问话，食堂大叔的笑明显收敛了许多：“哎呀，就是学生吃出问题，家长闹大了，学校才不得不换人，不然哪轮得到我们哦！”

　　“那有没有学生因此生病的情况？”

　　“你说病？”他想了想，“听说都是急性肠胃炎，吃个药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陈玉没有追问，再问下去也没有任何进展，为表感谢，他点了一份宫保鸡丁套餐。

　　套餐不算好吃，但也不算难吃，很普通，陈玉觉得，如果自己在这个学校上学，应该会来吃食堂，但他又想到校门口的那家面店，这份套餐饭的滋味又逊色了许多。

　　吃完饭，陈玉来到食堂一旁的操场，空无一人，他深吸一口气，已经没有什么异味了。

　　他在操场上走着，看见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一群人正在打篮球。

　　陈玉跑去，发现他们是本校的学生。

　　其中一个穿着背带裤的男生走过来：“怎么了？”

　　陈玉看着他：“同学你好，我是来参观的，你们学校周末允许入校吗？”

　　背带裤男生看到他胸前的参观证，变得犹豫不决，似乎是在思考措辞：

　　“额…我们学校原则上是不允许学生周末入校的，不过我们是篮球部的部员，正在练习，准备参加下一次的中学生篮球比赛。”

　　陈玉看着他将近一米八的身高，问道：“你们是初二？还是初三？”

　　“啊，我们是初三学生。”

　　初三生？

　　陈玉掐指一算，现在的初三生，不就是蔚颖初三时的初一生吗？

　　“哦哦这样啊。”他强装镇定，深吸一口气，“你们这片操场的环境真好啊，空气清新，做了很多工作吧？”

　　背带裤男生嫌弃地摇头：“哪有，我初一下学期的时候，操场翻新，味道又大又难闻，当时好多学生都头晕。”

　　“那你呢？也一样头晕？”

　　“嗯，我们班当时好多人请假，不过过几天就好了，但这股味直到我初二下学期才完全散去。”他捂着鼻子，仿佛又能闻到那股异味。

　　“那你认识蔚颖吗？她当时的情况怎么样？”

　　背带裤男生迟疑了很久，他半张着嘴，迟迟没开口。

　　“那之后，每天早上晨会，蔚颖学姐偶尔才上一次演讲台，演讲的时候还时不时咳嗽，我们都很担心。”

　　他眼神闪躲，

　　“哥，别问了，我还要练习，就先告辞了。”

　　陈玉看着背带裤男生远去的背影，暗自思忖，他的意思应该是，蔚颖是晨会的“常驻嘉宾”，但在操场异味出现之后，便生病了。

　　但根据背带裤男生之前所说，异味并不会导致生病，只有头晕不舒服，再结合食堂大叔说的，这些因素不至于让普通学生生病，蔚颖应该也是如此。

　　毫无头绪，陈默烦躁地搓头，自己目前为止只是在进行确认，除了“二十二号”以外，没有任何新的线索，文具店三人给的线索，也被他证实不可靠，但“那件压的很死的事”让他坚信事情一定是在初三发生的，线索一定藏在校园内。

　　陈玉回到食堂，挤了下洗手液，已经被保洁加上。

　　饭点已过，但窗口上依然放着菜没有收，食堂大叔大妈们坐在食堂大厅的板凳上聊天，似乎还不打算收拾。

　　陈玉上前，指着窗口上的菜问：“那些，你们不收吗？难道要摆一下午？”

　　一个食堂大妈笑了：“我们这啊，经常有那种过了饭点才来吃饭的优等生，我们这是为他们留的，饭点一过，大门就不给学生出去了，他们想吃只能来食堂。”

　　一旁带着厨师帽的大爷开口：“说到这事啊，我以前就遇到过一个小女孩，每天都是过了饭点才来，还带着她的一大堆朋友呢！”

　　女孩？

　　陈默心中一动，追问道：“大爷，你说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叫蔚颖啊？”

　　大爷伸出左手食指，激动地点了点：“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还有…”

　　大爷像报菜名一样报出其他人的名字。

　　陈玉越听越激动，大爷报的名字，都是蔚颖那届的其余二十位高材生。

　　他似乎找到重要线索了。

　　他猛地拍桌，发出砰的一声：“大爷，那你还记得他们当时有没有聊什么？”

　　大爷挠头：“记不清了，不过他们确实在聊什么，应该是跟题目相关的吧。”

　　陈玉的心跳猛地加快，一个可怕，却无懈可击的答案摆在他面前。

　　造神计划。

　　蔚颖的到来让学校名利双收，他们岂会甘心这棵“摇钱树”毕业？

　　他们要再造一批蔚颖。

　　第一点就是荣誉室里的成绩异常，三年前的那届高材生，明显是被“赶工”出来的，他们当时成绩在初三下学期之前并不算特别好，但在初三下学期之后突飞猛进，进步快的吓人，并且他们进步开始的时间，早于二十二号。

　　第二点就是食堂大爷的“证词”，他目击了蔚颖和其他二十人在饭点结束后来食堂吃饭，并且聊关于学习的事，这更加佐证了第一点的论据。

　　而第三点便，是需要一个“秘密基地”来充当教学场所，考虑到操场的异味，陈玉觉得，那个“秘密基地”应该在操场附近。

　　他来到操场，环视一周，唯一能作为教室的，只有看台下方的空间。

　　也确实如此，那里被分成好几个房间，有器材室，厕所之类，似乎没有能称之为“秘密基地”都地方。

　　陈玉离远观察，他发现一个异常之处，在每个房间门间隔大约五米，但器材室和医务室间隔了十五米。

　　难道…有暗门？

　　陈玉冲上前，对着墙壁一阵敲击，发出闷响，但在两扇门中间位置，却是清脆的空响。

　　陈玉仔细查看，果然发现一个钥匙孔，钥匙孔被涂上与周围墙相同的颜色，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推了推，门是锁着的。

　　陈玉咋舌，离真相就差临门一脚，却无法前进，他不停锤着暗门，任由其发出“咚咚咚”的清脆响声。

　　“小伙子，你在这干啥呢？”

　　声音传来，他望去，刚才在食堂门口遇到的保洁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扫帚和抹布。

　　“阿姨，你是在打扫卫生吗？”

　　保洁点了点头：“对，看台底下最容易脏，每天都要清洁。”

　　陈玉让开，看着保洁拿着抹布擦墙，经过那道暗门时，保洁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叫住她：“阿姨，”他敲了敲暗门，“这里有道门，你知道吗？”

　　保洁大惊，她放下抹布走来，耳朵贴在门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

　　“哎呦，”她猛地拍手，“这里竟然还有房间，我从来都不知道。”

　　说着，她拿出一大串钥匙，开始翻找，每个钥匙上面写着对应都房间，但唯独一个钥匙，上面什么都没写。

　　“我就说这个钥匙是开哪个门的，原来是这个。”

　　保洁将钥匙插入钥匙孔，咔哒一声，门开了。

　　沉闷的空气混杂着灰尘扑面而来，陈玉扇了扇，往里看去，房间里挤满二十张课桌，前方讲台背后还有一大块黑板。

　　保洁站在门口抱怨道：“哎呦，这里多久没清了啊。”

　　她看了看自己的保洁小车，“我这里也没有能大清的工具啊。

　　”说着，她快步离开，估计是去拿工具了。

　　陈玉进入内部，立刻感受到一种压抑感，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陈旧的灯，不知还能不能亮了。

　　他检查了课桌抽屉，发现里面有遗留下来的试卷和草稿纸，上面的名字都是那些高材生的。

　　果然是这样。

　　陈玉走到讲台，看见台上放着一张写了题目的草稿纸，没写名字，但答案一旁的星芒图案已经揭示了它的主人。

　　他的心跳如擂鼓。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尖叫，告诉他这就是真相。

　　一个功利、冷酷、吸血的真相。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里：蔚颖不堪重负的病体、二十名“高材生”突兀的进步、学校讳莫如深的态度…

　　所有的线索已经闭环，蔚颖生病的原因，从不是单独的什么食堂卫生，也不是什么操场异味，而是一个由“造神计划”引起的连锁反应。

　　蔚颖来到楠大附中后，成绩极佳，带动周围的房价上涨，也会有各种赞助商投资赞助，这让校方有了充足的资金翻新维修。

　　食堂的关系户，陈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不重要，重要的是，蔚颖在校时，食堂关系户就已经存在了，不卫生的食物只是其中一环。

　　临近毕业，校方不愿失去蔚颖这个“摇钱树”，于是让她对二十名出色的优等生进行补习，地点就位于看台下方那压抑的房间内。

　　长期以往的劳累，加上一旁操场的异味，以及不能按时吃饭和不卫生食物，它们一起构成了蔚颖的病。

　　至于“被压的很死”，则是因为赞助方或是参与其中的更高层不想蔚颖的病闹出事来，食堂的整改恐怕就是如此。

　　陈玉握紧拳头，这些家伙，到底把蔚颖当做什么了！在这种压抑的地方学习，她到底是学生，还是奴隶？

　　他掏出手机，打给相关机构进行举报，当他滔滔不绝说出楠大附中的罪行后，对方只是淡淡地回复：“知道了，我们会去核实。”

　　陈玉绝望了，他知道这种回复意味着无效，他们根本不会去查，甚至会打给校方，让他们逐级检查。

　　这种感觉在下午三点离开时印证了，胡老师没有来送行。

　　李老师的说辞是，胡老师刚才接到电话，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处理。

　　陈玉明白，从今往后，楠大附中关于“造神计划”的一切痕迹都将被彻底抹去，而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局外人。

　　他下定决心，既然学校辜负了她，那就由他来弥补。

　　想起蔚颖不时的咳嗽，他心痛如绞。

　　回家后，他把立牌送给陈晓，便回房查证。

　　这一次，他根据推理结果，查到一种名为胃溃疡综合体的病。

　　病因与蔚颖的遭遇高度吻合，精神压力、饮食紊乱、环境卫生问题共同诱发。

　　他信心满满地搜索对症药物，结果却让他浑身冰凉。

　　查到的药名，与蔚颖药盒上模糊的字迹无一吻合。

　　就连他清楚记得的那几个生僻字，也彻底消失在搜索结果中。

　　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他构建的完美推理，在最后一环轰然崩塌。

　　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个答案，答案本身却是错的。

　　这件事，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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