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

　　赵和宁跟徐清涵互换了礼物，对于她自己为什么没有红绳的提问，赵和宁只是说自己的忘在家了敷衍过去。

　　徐清涵给她带的是个水晶球，里面的摆件是个圣诞小屋，按下开关雪花就会在球里纷飞。赵和宁很喜欢，特地在书桌上给它收拾出一个位置。

　　在学校并没多少事情发生，经过深思熟虑的赵和宁把医院的地址发给了段广安。他倒是没纠结太久，或者说对于赵和宁的选择充满莫名的信任。

　　两人定了这周六上午去宁远的票，从周三开始，赵和宁就无比焦躁地期待着周末的到来。那张车票就像是悬在她头顶的绞刑架，只等着周六到来，由医生宣判她是死刑还是释放。

　　周五从宿舍楼出去的时候，赵和宁突然主动挽住了徐清涵的手，对于她这难得主动的行为有些惊讶，旋即她伸手抱住了赵和宁：“我们宁宁有心事，现在不能说得话可以在梦里告诉我，我和小小都在。”

　　徐清涵看着总是一副大咧咧的模样，但她却总能察觉到朋友的异常，并用自己的方式化解她们的不安：“好啦好啦，只是过个周末而已，想我就来我家找我玩呀。”

　　“好啊，我去梦里找你。”赵和宁笑着放开徐清涵，“走吧，你哥在外面该等急了。”

　　就像往常每个普通的周五一样，赵和宁回到家，洗澡吃饭看书。她装着一切如常的样子，让自己暂时忘记明天要去医院的事，但临睡前又忍不住再次确认闹钟。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才六点多就已经换好衣服下楼。刚起床的张婶看见她一身要出门的打扮吓了一跳：“和宁，你这么早去哪？”

　　“我跟陈嘉懿约了去画室，晚上会晚点回来。”赵和宁不清楚检查要多久，所以她给自己尽量留了充足的时间。

　　“这么早去画室，外面天还阴着。你们现在上学也不容易，比我们那会苦多了。”张婶打了个哈欠，“路上小心点，记得吃饭。你和陈嘉懿凑一块我最不放心，徐清涵还知道吃饭，你们两个凑一起饭都能忘记吃。”

　　赵和宁关上门，把温暖和张婶的唠叨关在身后。外面天色刚要破晓，冷风打在脸上扎得人头疼。手心因为紧张一直在出汗，她又检查了一遍自己口袋里的身份证，确认带齐了以后这才出了院门。

　　段广安在车站门口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赵和宁：“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赵和宁嗯了一声，抬头看着车站上方巨大的燕城南站四个大字：“我也以为我不会来，但总不能一直逃避。走吧，进去安检了。”

　　早上的车站没多少人，他们买的是最早一班去宁远的车票，这会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赵和宁在候车厅闸机附近坐着，她看着车站大屏上面鲜红的字体，静静地等待命运对她的宣判。

　　段广安从便利店出来，在她手里放了一瓶热牛奶。赵和宁抬头，甚至能从段广安琥珀色的眼睛里看见自己苍白的倒影。
　　她没拧开，只是抓着手中微烫的瓶子，那一丝热意刺得她手指麻木的疼。

　　“你说，要是被查出来有问题的话，我们还回得来吗？”赵和宁的声音有些飘忽，在空旷的候车厅里小到几不可闻。

　　段广安心里也没底，但他不愿在赵和宁露出无助的一面：“不会的，只是去检查而已，又不是非得住院。”

　　距离发车的时间越来越近，赵和宁深深吐了口气：“我有点害怕了，这感觉真的很奇怪。我明知道自己有问题，但既怕医生说我没问题又怕他说我有问题。”

　　去宁远的列车开始检票，闸机前站着的两排长队慢慢缩短，直到只有零星几个人的时候，赵和宁才站起身：“走吧。”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安静的车厢里，默默地看着窗外掠过的站台。赵和宁有点后悔，早上出门的时候应该跟张婶说一句再见的。万一她真的被查出不正常，被医院通知父母要办住院。以赵贤华和宁雁的性格肯定会立刻跟她断绝关系，他们不会承认女儿是她这么一个不正常的精神病。

　　从燕城到宁远的距离高铁只需要二十分钟，从宁远站到医院的距离打车只用十分钟。这半小时的车程，赵和宁的内心一直在天人交战，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她也不敢问段广安是否后悔，她害怕自己仓促的决定把朋友拖入了一个麻烦的境地，更怕从朋友嘴里听到后悔二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去拜访一个久未谋面的朋友，跟出租车司机报了地址之后就在后座思考等下的会面会说些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医院没有赵和宁想象中那么的严肃可怖，甚至看起来不像个医院，更像是个温馨的护理中心。

　　导诊台的护士听了赵和宁的来意，很快记起她就是上周打电话来咨询的那个“朋友”。脸上有梨涡的护士笑得温柔：“第一次来的话先填一下这个基础资料哈，放心这些是全程保密的，填完会有人带你们去找医生的。”

　　她看着两人填完资料，一一核对过信息后招手喊来另一边楼梯上端着托盘下来的护士：“小周，你带这两位去心理室。”

　　“好的。”被称为小周的护士把托盘放在一边的推车上：“跟我过来吧。”

　　小周带着两人穿过大厅，往右拐进一间诊室：“陈主任，有个新的来访者。”

　　赵和宁刚想进去，就被护士拦住：“我们这里一人一诊，让这个男孩子跟陈主任谈吧，我带你去找周主任。”

　　说着，她敲开另一边的门，“周主任在忙吗？有个新的来访者。”得到里面的回应后，小周护士让开门边的位置，示意赵和宁进去。

　　屋里坐着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厚厚的玻璃眼镜的中年女人，她面对电脑敲打着键盘，头也不抬地对赵和宁说：“先坐一下吧。”

　　不知道为什么，赵和宁心底突然冒出一股面对老师的心虚感，明明她在学校里跟各科老师关系都还算不错，此刻却突然有一种敬畏的感觉油然而生。

　　周主任没让赵和宁等太久，她起身给赵和宁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手边：“最近有哪里觉得不太舒服吗？”

　　赵和宁无意识地搅弄着自己的手指，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最近紊乱的情绪，只能用一句最简单最万能的回答：“还好。”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对，自己明明是来验证的，结果连面对医生都还在撒谎。

　　周主任似乎是习惯了像她这样不说实话的病人：“那你为什么会想来我们医院检查呢？你放心，我们对所有病人的信息都是绝对保密的，在这里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跟我说。”

　　赵和宁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将自己最近的变化掰碎说了个大概。周主任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让她下意识地想躲避这道视线。
　　“哦，那你是怎么想到会来我们医院的呢？”

　　“我不知道。”赵和宁满脑子空白，“我只是觉得，我不想跳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周主任听见这句话还有点欣慰：“好，那我给你开个检查，先做个心电和脑部CT检测。”

　　赵和宁拿着检查单迷迷糊糊地走出诊室，和旁边的段广安对上视线。两人手里拿着同样的单子，去缴费处付了钱，那个在前台的小周护士又将他们俩带上二楼。

　　她喊了心电室的护士带段广安过去，自己则把赵和宁带去了另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台椅子，后面连着各种线。

　　赵和宁任她把那些贴片贴在自己的头皮上，手背也被分别贴了一片。冰凉的贴片贴在皮肤上让她本就不安的心更加跌宕，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即将受刑的犯人。

　　尽管护士出去前说了只需要等十分钟，十分钟在平常只是一个课间休息的时间。而现在，对于全身被束缚在椅子上的赵和宁来说，这十分钟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她尝试在心底默默地数着这是第几秒，但意识总是难以集中。

　　直到护士推门进来，她才重获新生般大口喘息。小周带着她去对面的心电室，跟段广安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交换了一个询问的视线。等所有的检查做完，那些报表填完，两个人才坐在外面等着报告出来。

　　即使是这样严肃的场合，段广安还是能笑得出来：“我们俩现在像不像在民政局排队等着离婚的，两个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对分开的迫不及待。”

　　赵和宁疑惑地看他，段广安叹气：“好了，别紧张，再坏的结果我陪你一起看呗。”

　　“哈哈。”赵和宁敷衍的笑笑，此刻的她实在没有心情去讲什么冷笑话，满脑子只有自己的检查报告。

　　坐不住的她干脆在二楼闲逛，楼梯上来的位置是输液室，她站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输液室侧边有一道铁门，门上的纸贴着住院区，非请勿入。她猜测着那道门后会是个什么景象，毕竟那里也许会是自己之后长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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