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七日雨

　　缺了一个星期的课对路凉羽来说问题不大，她去了几趟Office Hours（见章末作者有话说），很快就补上了缺漏的知识点。对于学习这方面，她确实一直手到擒来。

　　缺了几颗牙也同样不影响路凉羽这个旋风小陀螺重新高速旋转，很快她就又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往返于教室，图书馆，和宿舍。

　　当然，身边一直有个John形影不离。

　　他没有缺席过一次路凉羽的下课，她每一节课教室外的长椅都快成为John的专属坐骑。

　　野营的那次谈话似乎都被两个人按下不表。路凉羽不提是因为她不知道能再说点什么。John为什么不提，路凉羽就不确认了。

　　但她也确实腾不出一点时间去复盘这件事，因为春假过后的学期直接开启二倍速。假后的第二个星期就是期中；期中刚刚考完，期末考就迫在眉睫。全力冲刺的两个人呆在图书馆写论文的时候，此起彼伏的敲键盘声好像是在接力赛跑。

　　野营的一个多月后，为了绩点狂飙的路凉羽感慨，终于…期末结束了。

　　她的大三也就结束了。

　　路凉羽从来没觉得人生的哪个学期这么令人疲惫过。提交完最后一篇论文的她，瘫倒在图书馆的椅子上，觉得自己大难不死，必可毕业。

　　然后她立马收拾东西，赶去了John的考场。他的考试是十点钟开始的，路凉羽十点一刻到了自然科学教学楼，十点四十的时候，John就走了出来。

　　“你考完了？？”坐在地上屁股还没热的路凉羽连刚刚打开的一集《老友记》都还没看完。

　　“嗯，考完了。”

　　“你莫不真的是天才？”路凉羽由衷赞叹。

　　“不是。走吧，我有事跟你说。”John把路凉羽从地上拉起来，牵过她的手。

　　［大概…是要和我说他什么时候回家吧。］路凉羽默默地想：［两个多月的暑假，他也不能在这呆着。］

　　路凉羽心里的酸楚来势汹汹，她只好拼命告诫自己：
　　［最终还是要分离的，这两个月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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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现在就可以和我说了。”他们没走多远，路凉羽就沉不住气开了口。

　　“Lia，”身边的人放慢了脚步，“我暑假不回家。”

　　路凉羽由于吃惊转过脸的幅度过大，差点没拧到自己的脖子。

　　“我找到了气象局的暑期实习。”John接着解释，“所以，整个暑假都留在这。”

　　路凉羽感觉语言系统混乱，一时间脑子里找不出合适的词接话。

　　“Con…Congratulations.”路凉羽半天只想出了个“恭喜”。

　　“但我有事情要问你。”那一声恭喜，好像并没有打乱John的节奏。

　　“你可以搬进来和我住吗？”John放慢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路凉羽。

　　“……”

　　“我知道你在找暑期宿舍。”John目光炯炯。

　　“我…我是在找校区外的公寓。”没错，路凉羽住的是学校安排的校内宿舍，但是这些宿舍楼暑期是不开门的。她给学校的国际生中心提交了一个兼职申请，还报名了一个暑假的计算机课，所以并不回国。校内宿舍关门的话，她只有找校外的公寓先住两个月，然后大四开学再搬回宿舍。

　　“你搬进来和我住吧，这样也不用麻烦去找公寓了。”John看着有些犹豫的路凉羽，又邀请了一遍。

　　路凉羽还是惊讶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被期末折磨得分身乏术的她，本身是想等这个星期闲下来慢慢找的。这个邀请来得这么突然，她该怎么回？

　　路凉羽感觉自己的脑细胞虽以每秒八十迈的速度在狂奔，但是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走，毫无方向。

　　“你只住两个月不是吗？能拎包入住的公寓不好找的。”John看着皱着眉头、眼睛滴溜溜地转的路凉羽，只好持续提供理由。

　　理是这么个理，校内宿舍的家具和床都是现成的，她为不会为了只住两个月的地方去置办大件家具，能拎包入住的短租公寓是她的唯一选择。

　　“你不愿意和我住吗？”John觉得自己一直强塞说服的理由可能会适得其反，于是决定从根本原因出发，好重新制定「谈判方案」。

　　路凉羽一愣，看向John：“没有…不愿意。”

　　“那你是同意了！”

　　“你让我再想想。”

　　John没说话，转过身牵着路凉羽继续往前走。

　　“你不信任我吗？”沉默了一会的John又问道。

　　“John，你照顾我的那个星期，都一直很礼貌地睡在我的身边。所以你知道我相信你的为人。我对任何人的信任加起来都没有对你的高。”

　　话音刚落，路凉羽的手被握得更紧了一点。

　　“你可以和我说你的顾虑吗？我需要一点提示。”John的语气温和中有那么一丝的执着。

　　路凉羽是再也不想说出像野营的那晚那样伤人的话的，她的四颗智齿都被拔完了，再欺负好人，上天惩罚她，她没有多余的牙可以上缴了。

　　“顾虑就是，你对我太好了。这样对你不公平。”路凉羽尽量温柔地说出这句话，“你记得你跟我说的那句话吗「Don’t make things harder than they need to be.」”（译：别把本来可以简单的事，弄得更复杂。”）

　　路凉羽觉得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方式了。
　　“Please. Move in with me.”（译：“请你，搬进来和我一起住吧。”）

　　他每次说please，路凉羽的心都会软成一滩水。最后的防线和理智，只要再多听一次那个词就将灰飞烟灭，偏偏…

　　“Please.”没错，偏偏身边的这个男生又说了一次please。John的声音和路凉羽内心防线崩塌的声音一起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John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能让路凉羽投降的必杀技。

　　“这样，你让我先试着找一找，然后我们再商量，可以吗？”路凉羽也很想冲动答应，但是最后的一点理智和防线，让她不得不暂时让John失望。

　　“嗯，好。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看。有些校外的租房广告也不是很可信。”John一如既往的平稳语气里透露着失落。

　　“哈哈，可以。”路凉羽带着笑意回复到，心想：[John，你心里打的算盘声在南半球都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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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散了一会步以后便去了南校区的食堂吃饭。碳水含量极高的午饭让路凉羽有点犯困，她正准备开口跟John说让她回宿舍打个盹，对面的人把桌上的食物推到一边：

　　“来，我们开始上网找公寓吧，来看看脸书上的帖子。”John边说边把他的电脑端到了桌子上，眼皮正在打架的路凉羽被John的煞有介事搞得差点原地起立，喊一声：“Sir， yes sir.”

　　没办法，她确实没有时间拖延。但是他们只看了一会，路凉羽就实在是餐厅椅子上坐不住了。

　　“我们能挪到后面的沙发上看吗？”路凉羽哀求到。

　　沙发实在是舒服得很，路凉羽看着John的屏幕渐渐眼前就模糊了起来——她靠在John身上睡着了。

　　等她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John的外套。还没完全醒的她，打算继续睡一会，于是她挪了挪身子，扭了一下头，出现在半眯着的眼睛前的是John腹部位置的T恤——

　　她正枕在John的大腿上。

　　路凉羽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你醒了啊？”
　　“嗯…”

　　“我找到三家比较靠谱的公寓。”
　　“哦…”

　　“你要来看看吗？”
　　“好…”

　　John把放在腿边的电脑重新放到了他大腿上，毕竟那里现在没有某个人的头在那枕着了。路凉羽翻了一下三个公寓，看了一眼John：

　　“你对我的财富等级有什么误解吗？”

　　“贵了吗？”

　　“这是我学校宿舍的住宿费用的三倍都不止了。”

　　“Well，你要找的是可以拎包入住已经有床有桌的公寓，这些算是便宜的了。”

　　路凉羽听罢内心：［哼，你小子，你肯定给我找的贵的。］

　　“没事，我自己看看。”

　　路凉羽这一看就是三天，别说便宜的了，就算不设置预算上限可以拎包入住的房源都不超过个位数。John和她去看了其中最便宜的几个，地方小就不说了，还很远。

　　路凉羽只好开始看没家具的房型，便宜是便宜不少，但总不能睡地上睡两个多月吧？

　　想到还剩两天她的宿舍合同就要到期了，路凉羽只好暗自说服自己：睡地上总比睡街上强。

　　路凉羽开始给自己按头安利睡地上的好处：地硬，能防驼背。极简，能彰显品味。

　　但是一边想一边含在嘴里的棒棒糖都甚至泛着苦味。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搬进来一起住吗？”John看着哭丧着脸路凉羽，再次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路凉羽看着陪自己看了三天房的John，脑子里一幕幕都是看房时John询问房东押金数额，帮他查看家具电器，检查浴室水温一丝不苟的样子。唉，又是路凉羽的格局小了，她本以为John想同行是为了能挑三拣四，好杜绝路凉羽对任何一个公寓动心，结果John真的只是想当参谋长，让路凉羽住在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

　　想到这，再次听到这个邀约的路凉羽，有点不想坚守自己在野营最后一天暗下的保持距离的决心。

　　[只需要再多问一次我就会动摇了，John。］路凉羽心里硝烟四起。

　　“Lia, please move in with me. Please.”（译：“Lia，请你搬进来和我住吧。”）

　　唉，对面不仅问了，还带着路凉羽最怕的必杀技问了。

　　路凉羽吞下口中融化的棒棒糖的甜水，两眼一闭：
　　“好。”

　　对面立马站起，准备走过来拥抱她。

　　“但是！你公寓一个月多少钱？我得付你房租。”

　　走过来的那个人愣了一下，步伐暂停了一下，接着把她拽了起来，抱着她的同时拍了拍她脑袋说：
　　“肯定在你预算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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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John就带着自己的空旅行箱，早早来到路凉羽宿舍楼下准备帮她收拾东西。很快收到短信的路凉羽就开门然后刷卡带着John上了楼。

　　“这是什么？”正帮她把东西放进旅行箱的John举着他手中的长笛盒问路凉羽。

　　“长笛。”
　　“你的吗？”
　　“嗯。”
　　“你会吹？”
　　“嗯。”
　　“回到我们的公寓的时候，你吹给我听！”

　　路凉羽一愣，倒不是因为John想要她吹笛子，而是他口中的那个“我们的公寓”。

　　“是「你」的公寓，我只是暂住。”路凉羽纠正到，“然后，可以。以表达对你的接济之恩，我吹给你听。你还可以点歌。”

　　“你和我都住在那里，不就是「我们」的公寓吗？”John嘴角升起一抹孩子气的笑容，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回复着，一边仔细地把长笛盒用几层衣服包裹住，然后紧紧卡在旅行箱的一角。

　　路凉羽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却吐了吐舌头，眨眨眼，冲她笑了一下。

　　奋战了两个多小时后，他俩终于收拾完了所有的行李。简单地把路凉羽的宿舍打扫了一下后，在楼下宿管处归还了房卡。踏出宿舍楼的那一刻，暑期就正式开始了。

　　准确地说，同居的暑期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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