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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识
吴妄挂了明一的电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文件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像他此刻的心思——一半清明,一半混沌。
他拿起桌上的薄荷糖盒,是明念上周送的,包装纸上印着胖乎乎的小熊,和律所里严谨的氛围格格不入。指尖在盒盖上摩挲了两下,他想起明念把糖塞给他时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小声说“吴妄哥哥,这个糖不腻,你累的时候可以吃一颗提提神”。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丫头又在搞小动作,随手放在了桌角。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整理文件时会下意识把糖盒往中间挪挪,偶尔开会晚了会摸出一颗剥开,薄荷的清凉在舌尖散开时,脑子里居然会闪过明念的笑脸。
“荒唐。”吴妄轻嗤一声,把糖盒放回原处,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他不是迟钝的人。
一开始,他只当是小孩子的新鲜感。明念才二十二,刚从校园里出来,对成熟稳重的异性产生点好感很正常,过阵子热度退了,自然就忘了。所以他一直冷着,想让她知难而退——毕竟他比她大十岁,又看着她从小不点长到亭亭玉立,总觉得像在欺负小辈。
可这阵子,他发现自己的防线在一点点松动。
上次明念整理案例时写错了法条,他本想批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回去翻《民法典》第1079条”;上周她加班到半夜,他开车路过律所,鬼使神差地停了车,借口“还有文件要拿”,陪她一起锁了门;甚至刚才明一打电话来,听到“黄毛”“臭男人”时,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明念喜欢的,好像是他这个“老男人”。
“年龄差……”吴妄揉了揉眉心,指尖抵着太阳穴。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关键是明家父母——他小时候常去明家蹭饭,明念妈妈总叫他“小妄”,明念爸爸也拿他当半个儿子。要是知道他对刚毕业的明念有意思,估计能提着刀来砍他。听说自己老爸现在总和明爸一起去钓鱼,看来最先被砍的估计是自己老爸了。
还有明一。那家伙从小就对明念维护的不得了,要是知道他觊觎的是自己的宝贝妹妹,怕是真能冲过来跟他“理论理论”。
他这辈子做决定向来干脆,从没收过这种瞻前顾后的滋味。就像现在,明明知道该把明念的心思掐灭在萌芽里,却又忍不住在她红着脸表白时,想逗逗她,看她气鼓鼓像河豚的样子。
“吴律师,前台有您的电话。”内线电话里传来助理王明轩的声音。
吴妄回神,按下免提:“说。”
前台说,“有位自称是您前女友的女士找您,问您要不要见。她说她叫夏语恩。”
“夏语恩?”吴妄愣了愣,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人。他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沿敲了敲,“让她上来吧。”
挂了电话,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夏语恩……居然是她。他们分手快五年了,当初因为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她觉得被冷落,提了分手。之后她出国深造,两人就断了联系。她怎么会突然来找他?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门被推开,吴妄转过身,却愣了愣。
门口站着两个人。夏语恩穿着酒红色的连衣裙,长发卷成大波浪,比五年前更添了几分明艳。而她身边,居然是明念。
明念怀里抱着一摞资料,低着头,头发垂在脸颊边,遮住了表情。她不像平时那样朝气蓬勃,也没叫“吴妄哥哥”,只是淡淡抬了抬头,声音有点闷:“吴律师,这位女士找您。还有,这是您要的资料。”
她说着,把资料放在办公桌的一角,转身就往外走,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夏语恩,更没看他。
吴妄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看着明念的背影——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脚步迈得又快又直,像只受了委屈却硬撑着的小刺猬。刚才她在前台吗?她是不是听到了“前女友”这三个字?她是不是……误会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涌上来,他甚至想叫住她,解释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他跟明念什么关系都没有,解释什么?
“麻烦你了。”夏语恩礼貌的对明念笑了笑,声音甜而不腻。
明念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轻轻带上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夏语恩。
夏语恩走到沙发边坐下,打量着办公室的布局,嘴角勾起一抹笑:“五年了,你还是老样子啊,一副生人勿近又严谨的样子。”
吴妄没接话,走回办公桌后坐下,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找我有事?”
夏语恩却没回答,反而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刚才那小姑娘,是你助理?”
“实习生。”吴妄纠正,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看着挺小的。”夏语恩托着下巴,眼神里带着点玩味,“刚才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情敌。”
吴妄的指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别胡说。”
“我胡说?”夏语恩笑了,身体往前倾了倾,凑近了些,“那你刚才盯着她背影看什么?眼睛都快粘上去了。女朋友?”
“不是。”吴妄的声音有点硬,心里却莫名发虚。他移开目光,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她就是刚毕业来律所实习的。”
“哦~”夏语恩拉着长长的音,同时点着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明显的是不相信吴妄的话。
吴妄没说话,只是指尖在杯壁上划着圈。
夏语恩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吴妄,对待喜欢女孩子,你就算做不到尽心尽力的呵护,也要做到温柔大方吧。干什么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谁能看出来你的真心啊?我当时就是看不惯你这个样子,才提的分手的。一点儿谈恋爱的感觉都没有。”
吴妄抬眼,眉头微蹙:“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就不能是私人拜访?”夏语恩挑眉,“老朋友叙叙旧不行?”
“我们之间,没什么旧可叙。”吴妄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距离感,“如果是法律方面的问题,我可以帮你。其他的,免谈。”
“还是这么冷酷。”夏语恩撇撇嘴,倒也没生气,“行吧,不逗你了。我确实有事找你,而且是工作上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过去:“我爸让我接手家里的企业,刚回国内。董事会那帮老人不服我,我爸又给我定了考核指标,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
吴妄拿起文件翻了翻,是份企业并购的初步方案。
“我不缺能力,也不缺人手。”夏语恩继续说,“但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律师。董事会里有人想给我使绊子,保不齐会在合同里埋雷。我想了一圈,觉得还是你最靠谱,最让我放心。”
吴妄合上文件,抬眼看向她:“你想让我帮你审查合同?”
“嗯。”夏语恩点头,“你把邮箱给我,我把需要过目的合同都发给你。费用按你们律所的标准来,不会让你吃亏。”
吴妄沉吟了几秒。夏家的企业是业内龙头,这笔业务对律所来说是好事。而且,就事论事,夏语恩的能力他信得过,帮她把关合同,不算出格。
“可以。”他点头,“让你助理把文件发我邮箱,我会尽快处理。”
夏语恩却笑了,身体又往前倾了倾,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吴妄,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
吴妄挑眉:“什么意思?”
“我不是让你‘帮忙审查’,我是想让你入职我们集团的法务部,当负责人。”夏语恩的语气很认真,“薪资你开,股份也可以谈。我知道你现在是合伙人,待遇不错,但夏氏能给你的平台,比律所更大。”
吴妄彻底愣住了。
他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入职夏氏?法务部负责人?这offer听起来诱人,权力、薪资、平台,都是现在律所不能比的。换做几年前,他或许会动心。
但现在……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门口,想起刚才明念低着头离开的样子。如果他去了夏氏,就不能天天在律所看到她了。不能在她整理文件时偷偷看她,不能在她表白时逗她,甚至……连借口“工作”陪她加班的机会都没了。
“不用了。”吴妄收回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我在律所做得很好,没有跳槽的打算。”
“你不再考虑考虑?”夏语恩显然没料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夏氏的法务部负责人,多少人挤破头想……”
“我对夏氏的职位没兴趣。”吴妄打断她,拿起桌上的文件递回去,“如果你只是来谈这个,那请回吧。如果是审查合同,我可以帮忙。”
夏语恩看着他,眼神复杂。她认识的吴妄,向来是个把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当年她就是因为他太拼工作才分手,现在居然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
她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桌角那个印着小熊的薄荷糖盒上。那显然不是吴妄会买的东西。她又想起刚才那个叫明念的小姑娘,想起吴妄盯着她背影时的眼神,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行吧。”夏语恩接过文件,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你不是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吴妄,当年我跟你说过,你太要强了,反而把自己困在壳里。生活和工作不一样。不然……会后悔的。”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吴妄靠在椅背上,看着紧闭的门,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夏语恩的话像颗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后悔?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明念把资料放在桌上时,他差点就伸手想去碰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她摔倒了,他帮她把眼泪擦掉那样。
或许,他确实该承认了。
他对明念的心思,早就不是“看着妹妹”那么简单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百叶窗洒在薄荷糖盒上,小熊的影子在桌面上晃啊晃,像在招手。吴妄拿起糖盒,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清凉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明念的聊天框。上次的消息还停留在她发的“大哭”表情包,他没回。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他敲下一行字:【下午三点带你去见个客户,学习下合同谈判。你做一下准备。】
发送。
没过几秒,手机“叮”地响了。明念回了个“激动”的表情包,后面跟着:【收到!吴律师,我马上准备!】
吴妄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表情包,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年龄差也好,家人反对也罢。有些事,总得试试才知道。
他拿起桌上的卷宗,却没看进去,眼神总忍不住往门口飘。等会儿见到明念,她会不会还在生气?要不要……解释一下夏语恩的事?
算了。
吴妄摇摇头,笑了笑。还是等她自己问吧。他倒想看看,这小丫头吃醋的样子,会不会更可爱。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连平日里冷硬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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