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捞捞

　　小渝从笼舍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还有第二层。
　　刚才在鸡窝里就听见一些不太像鸡的声音，出来才发现，是鸽子。
　　估计也是野兽的食物了。
　　帆走完最后一趟，露出一丝微笑：“鸽子蛋可以拿，你要跟我上去吗？”
　　小渝第一次看见帆的笑，怔了怔，心情好了一些，点点头。
　　帆抓着一把粮食草籽，一边喂给鸽子，一边抓过某只，将它腿上的信筒打开，塞进一张卷好的纸条。
　　小渝吃惊地看着，连捡蛋都忘记了。
　　不知道给多少鸽子装上了信，在放飞的时候，扑棱棱扇起一阵风。
　　张小渝抬头望着越飞越远的鸽群，青山绿水，云雾缭绕，映衬着或白或灰的盘旋的鸽子，真美。
　　剩下的鸽子里有的带着回信，帆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带着张小渝下山。

　　回程不似去时那般沉默，小渝有太多的问题，追着帆问个没完。
　　聊着天，心情松快起来，难走的路也不觉得漫长了。
　　原来勿喜的生活是那样复杂，千头万绪，这山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和帆做成的。了解得越多，张小渝对勿喜的敬佩也就越多。她如果像男子一样去打拼，不知要比他们强上多少。转念一想，山下的生活规矩太多，也许勿喜根本就施展不开手脚，还是在这九洞山上自由自在的好。
　　勿喜已经回来了，坐在山泉旁洗脚。
　　“勿喜姑娘！”
　　听见小渝的叫声，勿喜抬起一双疲惫的眼睛。
　　小渝这才看见她烧得通红的脸，惊呼：“你怎么了？你还好吗？”说着快步走到她身边，抚上她的额头。
　　勿喜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就着张小渝靠近的身子就倒在了她身上。
　　一团香气顺着她缓缓降落，将二人包围。
　　“好烫……你发烧了，你在这儿坐了多久？”
　　帆紧张地站在小渝身后，默默放下了怀里的鸽子蛋。
　　“帆，你快把她抱到屋里，泉水太凉，她这样坐着太伤身子，我去做点汤给她。”张小渝一边说，一边把勿喜的脚从冰冷的山泉中抬起来，用袖子给她擦拭着。
　　而身后的人却迟迟不动身，小渝急了：“你等什么？快点啊！”
　　帆这才绕到另一侧，犹豫着伸手，从小渝怀里接过勿喜。
　　勿喜发烫的脸一碰到帆的破衣烂衫，忽然惊醒了般大叫一声：“你别碰我！”说着咳嗽起来，复又倒在小渝身上。
　　帆赶紧撤开，退后两步，害怕地跪在地上。
　　对，她是主子，他是奴隶，勿喜一定不会同意帆来抱自己……张小渝想着，咬咬牙想把勿喜抬起来。可是她的力气实在不够，只好说：“帆，你帮我一下，抬起你主人的脚，我们把她放到床上。”
　　勿喜仿佛溺水一般紧紧抱住张小渝的脖子，咳嗽还在继续，呼吸也乱了。小渝使出浑身力气抱着她，短短几步路走出了一身汗。
　　到了洞口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勿喜平时睡在哪里，只有那张阿宁曾经躺过的石床。
　　躺下的勿喜渐渐停下了咳嗽，神色也渐渐舒缓，小渝才慢慢松手，让她躺平。勿喜从怀里离开的时候，小渝才感觉到胸口湿了一片。
　　低头一看，胸口一滩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还好不算太多。
　　这个人，还去医别人……自己伤得这么重……小渝心疼地想着，又摸了摸勿喜的脸。
　　脸上也是湿的。
　　洞里光线不好，小渝没有看见，勿喜紧闭的眼尾落下的眼泪。
　　她想起今天拿回来的鸽子蛋，配上山药煮一碗糖水，一定有效。
　　站起来准备出去，忽然被拉住了衣袖。
　　勿喜破碎的声音在洞里响起：“你不要走……”
　　这两个人还真是两口子，躺下还都喜欢拽住别人不撒手。张小渝叹了口气，没办法，只好退回床边坐下：“我不走。”
　　“别喝酒了……”
　　“我不喝。”
　　后面的话渐渐支离破碎，小渝听不清了，只能“嗯嗯”地回应着。
　　勿喜还是紧紧地拉着自己的袖子。
　　跪在一旁的帆悄悄递上一颗红色药丸，小渝看见了，没接：“这不是猴子吃的吗？人能吃？”
　　帆点点头。
　　药丸喂进勿喜嘴里，她挣扎两下，吞了下去。
　　呼吸渐渐平稳，似乎睡着了。小渝这才能够把袖子拽出来。
　　“这药真好用，叫什么？”
　　“醉红。”
　　“你别跪着了，起来吧。我听别人说，她只会做毒药，怎么会有这个？”
　　帆缓缓站了起来，后退两步，退出了洞口。
　　张小渝见状，也站起来跟着他走了出去。
　　“这也是毒药。”
　　“什么？！”小渝大叫一声，立马转头看向勿喜。勿喜听见声音，微微翻动了一下身子，又沉沉睡去了。
　　“没事的，这么多年来，主人每次症状加重，都会吃这个。她说过，毒要是好好使用，比药还灵。这个药丸她改进了许多次，已经变成紧急救命的药了。”
　　小渝想起缸里的毒蛇，是了，那时她就说过这样的话。
　　她舒了一口气，吩咐道：“你去把鸽子蛋拿进厨房，我给你主人做点吃的。”
　　帆听令，两人立刻忙碌起来。
　　等开水的间隙里，小渝忽然想起来：“阿宁呢？怎么没见他？”
　　把这个重要的人给忘了，想起来的时候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应该还在绿谷。”
　　“他一个人在那里能行吗？没人照顾他呀……”小渝慌乱起来，手不小心碰到了热水锅边。
　　“啊——”
　　即便只是短暂地烫了一下，手也肉眼可见地变红了，张小渝慌忙甩着手，帆见状，立刻拉起她的手冲向外面的山泉，将她的手浸入流动的泉水中。被烫的感觉好痛，伸到水里，又痛又麻，张小渝忍不住挣扎，帆握着她的手却纹丝不动。
　　其实只烫伤了一点点，冷水泡过，已经差不多没事了，但是帆还是抬起她的手，细细地吹气。
　　张小渝脸红了：“我没事了，帆，真的。”
　　帆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仿佛被扎到一般冷不丁松开了手，后退几步，跪了下来。
　　“下奴僭越。”
　　小渝看着他，心里酸酸的：“谢谢你。”
　　帆跪着的身体僵了一下，仍是没有抬头。
　　“动不动老是跪，我是你祖宗呀？快起来。你也别老自称下奴了，在我面前，你就说我就行了，我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们赶紧给你主人做点吃的，安顿好她，你带我去绿谷看看吧。”

　　做了简单的饭菜和鸽子蛋汤，天色已经很暗了，小渝忍着饿，先送去给勿喜。
　　她想起昨天，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端着饭，过来喂阿宁。
　　洞里的光线更差，只能看见勿喜躺着的轮廓。
　　勿喜的脸没有那么烫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小渝松了一口气，拍拍她：“勿喜姑娘，我做了汤，你喝一点吧。”
　　勿喜慢慢睁开了眼睛，借着小渝的力气坐了起来。
　　看着勿喜乖乖喝汤的样子，小渝的心都快融化了。
　　她试探着开口：“阿……映真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勿喜突然咳嗽一声，口中的汤也吐了出来。
　　小渝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接过汤碗，等着勿喜慢慢平复。
　　勿喜停下咳嗽，慢慢向后倚靠在石壁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死不了。”
　　“你别问了。”
　　小渝点点头，更加小心翼翼：“我们去吃点饭？还是送你回床上睡？”
　　“我睡会儿吧。”
　　“好，我扶你去。”张小渝把汤碗交给站在一旁的帆，谁知他呆呆站着，没有一点伸手接过的意思。
　　“帆？”
　　“请您吩咐。”
　　勿喜开口；“没你的事，滚出去。”
　　帆听出主人的怒气，立刻跪了下来。还没等他动作，勿喜接着怒声道：“你那脏手竟然敢碰我，规矩你都忘干净了？拿刀去把手剁了！”
　　“别——”张小渝赶紧开口，“是我叫他帮忙的，他没有错。他要是没了手，那么多活你干得过来吗！”
　　“你——”勿喜盯住她的脸，“为什么你老是——”话没有说完，一阵头晕目眩，她撑住自己的额头：“算了，去外面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帆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在半明半暗的天光下，张小渝看见他端端正正地跪在空地上，健壮的躯体如同一尊泥塑。
　　看着勿喜闭目养神，犹豫了一下，小渝还是忍不住开口：“生气伤身，你这身子这么弱，我看一半都是气的。”
　　“是，我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一世，所有人都来气我……我命该如此。”勿喜喃喃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小渝连忙把碗放在一旁，扶住这具摇摇欲坠的身躯。
　　“你最好也别管我。”勿喜想要推开她。
　　“我偏要管。”小渝不由分说。
　　不知怎么了，听见这句话，勿喜忽然笑了一声。
　　“怎么了？带路，我扶你睡下。”小渝认真地看着她。
　　昏暗的洞口中，勿喜的两只眼睛闪着摇摇晃晃的光，仿佛夏夜里低垂的星河。半晌，她猝然收起这些星星，声音轻轻的：“你啊……还真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那只一直想要推开小渝的手慢慢软了下来，垂在半空。
　　小渝扶着她，顺着她说的方向，一点一点向山洞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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