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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想怎么做?”
“下官需要几名仵作和帮手。”在他面前,佟惜雨无所遁形,索性直说,“刘御史一家的尸首还在府中,下官找证据之余,想复核刘御史的死因,刘御史也许不是自缢而亡。”
与生俱来的政/治直觉,洞察事件的敏锐,冯砚修突然发现,佟惜雨天生是块做官的料。
平时,他小看了她。
事实上,漕运贪污与宁亲王有关。
早年,冯砚修任芝麻小官时,宁亲王借六部之势几乎摄政,对漕运并无兴趣。
自冯砚修拜相,迅速肃清六部,宁亲王的势力被一一拔除,他才利用漕运,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铺什么路,女帝与冯砚修心知肚明。
年前,冯砚修令暗桩在江南码头放出漕丁,引发漕丁暴动,掣肘宁亲王。
若佟惜雨不出击,冯砚修也会让全德清一败涂地,彻底斩断宁亲王的朝中势力。
重治漕运,是冯砚修接下来的计划。
一步一步将宁亲王逼到绝路,让他亲眼见到自己一点一点失去一切,却无能为力,就像冯砚修曾经那样。
只是,一切还需良机。
他要佟惜雨等,其实自己也在等。
刘御史出事,他不确定这是否为契机。他不确定之事,也不敢让佟惜雨去冒险。
“确定要去?”
冯砚修再三确认。
“是,”佟惜接住他不厌其烦的犹豫,坚定道:“下官一定要去。”
也许,佟惜雨比他勇敢。
“这是仵作和人手,金吾卫会为你们打掩护。”将早已候命之人叫到跟前,冯砚修再三嘱咐,“既然要去,做好万全筹划,保证全身而退。”
若今夜佟惜雨不来,冯砚修会派其他人去。
佟惜雨要亲自去,便遂她的愿。
佟惜雨一身破旧衣服,乔扮成仵作一员,朝冯砚修行完礼,悄无声息地离开。
天色如墨,京城里坊沉寂无声。
小院在玉楼坊,是刘御史租的,与皇城仅有一街之隔。灰瓦土墙,巴掌大的庭院,梧桐早秃了枝头,风一吹也发不出太大声响。
人若从后院翻墙而过,弄出动静,瞒不了看守的金吾卫。
此刻,金吾卫守在门口,腰背挺直,威风凛凛。
三司最近,也是繁忙至极。
这案子要交予三司,但监门卫人手不足,终是京兆府出手,借调梁煜青统领的金吾卫看守。
这样一来,一切皆在冯砚修掌控之中。
“来者何人?”
不出所料,金吾卫拦住他们。
带头之人是个老手,不慌不忙:“下官乃京兆府的法曹参军。明日案子需交给三司,然案情存疑,无法完成解送文书,特在今夜重新查验现场。”
法曹参军?!
佟惜雨惊诧,法曹参军也是冯砚修之人。
宁亲王遥领京兆府之府牧,虽是挂名,但宁亲王野心勃勃,又久居京城,很难不插手京兆府事务。
未料如今,京兆府竟是冯砚修的人。
向金吾卫展示公文印章,法曹参军领佟惜雨他们,依法进入庭院。
佟惜雨直奔正堂,也就是刘御史的自缢之地。
正堂上的青黑筒瓦融入夜色,破旧的直棂窗却格外醒目。两根木条本在窗棂中间,却断裂在夜风中瑟瑟发抖,远看断裂的齿缝参差像是自然断破。
佟惜雨走过去细看,却瞧见两根木条裂缝中间,有明显的人为钉凿痕迹。这也意味着,近来一定有人强闯过刘御史房间。
看来,的确有人曾威胁过刘御史。
“大人,您过来看一下。”
法曹参军跟仵作一起,蹲在屋内的尸首旁,悄声呼唤她。
佟惜雨闻声而去,一股血腥夹杂的腐臭直冲天灵盖。她刚吃过饭,胃经不起折腾。忍住作呕的冲动,佟惜雨捂住口鼻靠拢了来。
仵作将人翻了个,扒下来刘御史的亵衣,他们的手放在其排泄部位,展示给她散发异味的暗黑粘稠体。
惊骇加上恶心,佟惜雨再也忍不住,跑到门外,将肚里的食物全部吐出。
法曹参事口口声声叫她“大人”,干的却是冒犯之事。
“直接说结论。”
听到身后的窃笑,佟惜雨决定以大局为重,强忍住反胃,转身下令。
“刘御史不是自缢,他被人劈晕。之后,凶手在其隐秘部位放了毒物,任其中毒而亡。”
竟是这般死法,凶手罪大恶极。
但若刘御史被杀,而非自缢,那封告发信又如何解释?
佟惜雨再粗略看一眼尸体,观察房间,欲找出线索。她不放过每个角落,仍一无所获,复又走到尸首旁,轻轻一扯他的长衫,摸到一些干泥土和几片落叶。
落叶?
佟惜雨捡起干枯的落叶,细细研究完,又飞快跑到庭院当中,抬头查看光秃的梧桐树。
树早秃了,马上开春,哪来的落叶?
脚下的土地干硬,院墙边还有未清理的雪渣,佟惜雨沿庭院慢慢走,用脚踢开被雪掩盖的泥土,果然看到了落叶。
院里其他几处,也带有落叶或雪堆。其中两处明显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在刘家其他人住的厢房门口。
由此可以看出,刘御史不是死在正堂,而是在厢房。死后,他被人拖行至正堂。
他被毒死之前,去了厢房。
难道他真的杀完人,打算自缢?可他为什么又会中毒?
佟惜雨率先堵住鼻孔,禁闭嘴巴走进厢房。
难怪京兆府不忍直视,这满屋的血污太过骇人。凶手杀人,专挑大动脉处下手,何其残忍。
残忍?!
刘御史若解决家人,会如此丧心病狂吗?
若心情沉闷,他要带家人一起去黄泉,难道没有一丝愧疚挣扎,下手如此干脆?
除非,凶手不是他。
而他的自缢,也是凶手的伪装。
那凶手会是谁?
弄坏正堂的直棂窗,擅自入宅的是他们么?
为什么害刘御史?
佟惜雨将宅院翻找几遍,仍未找到支撑告发信的有力证据。
莫非是藏到了他处?
若藏到他处,刘御史已亡故,说明他已无利用价值,藏匿的证据被人拿走。
可是,若证据被拿走,人也丧命,为什么京兆府还会搜出一封信?
“信从哪里找到的?”
佟惜雨蹙眉,询问还在找线索的法曹参军。
“那里。”
佟惜雨顺他所指看过去,目光落到正堂一干干净净的案几上。搜寻案几,佟惜雨未找到任何落笔写信的工具。也就是说,刘御史不是在正堂写的信。
佟惜雨回想她在厢房看到的一切,血溅得到处都是,地上还有散落的笔砚,朱红掩盖的地方隐隐有墨迹。
根据猜想,佟惜雨抬起刘御史的手看了下,果然从他的右手看到了墨色;她又忍着惧意,翻看刘御史勒得青紫的颈部,暗痕之下有刀痕,说明他死前被人拿刀威胁过。
一切终于说的通。
刘御史在死前被人胁迫,他的家人也被犯人捏在手上。凶手要他写一封告发信,揭穿漕运贪污。
等刘御史按照约定写完,凶手并未放过他和家人。先杀他的家人,又制造他不堪重负自缢的假象,将一切嫁祸给刘御史,同时将漕运贪污公之于众。
好一个一箭双雕,什么是人心险恶,佟惜雨现在才真真正正见识到。
既然已知真相,佟惜雨回去复命。后续怎么做,凶手是谁,还需要跟冯砚修好好研究研究。
离开院落前,佟惜雨又环顾一周,确认没有落下任何线索。
正打算抬步,她突然听到后院有人闯入。
法曹参军和两个仵作不会武功,留在原地待命。还有几个仵作由暗卫伪装,跟她一样,迅速察觉到不对,飞快穿过正堂。
他们看到几名黑衣人翻墙而过,手举未燃的火把,其中一名正要点燃火把,将这所宅院付之一炬。
佟惜雨从袖中掷出暗箭,稳稳扎进那人的胸口和头部,一招致命。
看来,跟颖玉苦练是有回报的。
来不及欣慰,也没给那几个黑衣人机会,佟惜雨抽短刀贴身过去:“你们留活口。”
让暗卫手下留情,佟惜雨自己却是次次狠手。
黑衣人是凶手一伙,暗夜前来,不过是想毁尸灭迹。虽然杀手都是听命行事,但对朝廷命官下如此狠手,佟惜雨也没有必要客气。
暗卫留了活口,而佟惜雨过手之处皆已殉命。
外面把守的金吾卫姗姗来迟,法曹参事也带人过来。本来想翻墙带走一个刺客,计划泡汤,佟惜雨如实交代情况,化名做了笔录,带一身腥臭偷偷进了相府。
夜深人静,日理万机的冯相未睡。
见她满身血腥气,冯砚修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自然递出一张手帕,语气也稀疏平常,像是对她极为信任:“如何?”
佟惜雨没矫情,在身后一干人的注目中,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湿润,将染红的帕子随意地掖进衣衫。
尽力学他的淡然,佟惜雨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说到最后,她声音还是带了颤。
说者都不忍,凶手怎么下得去手?
“竟是如此。”
冯砚修端坐在书案旁,端详佟惜雨片刻,又看向曹参事和仵作,神情让人捉摸不定,但语气带了寒气:
“京兆府尹的法曹参事和仵作,竟不如一个门外汉看得清,你们白天就是这么办事的?”
“下官……”
“不仅不办正事,”冯砚修没给他们狡辩的机会,手指轻轻摩挲书页,说的慢条斯理,“还着了凶手的道,一早将死者自缢杀人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一见官员命案,就侥幸想着三司会审。若是这些事都叫三司办了,那留着京兆府作甚?”
此话一出,佟惜雨身后的人跪了一地,头磕在石板上砰砰作响:“卑职万死。”
“行了,”解决这群酒饱饭囊用不着他出手,冯砚修不想再在京城见到他们,“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包括这段话捎给你们的府尹,不想干就滚。退下。”
“遵命。”
乔装的暗卫们跟他们一同退下,明天过后这些人会成为新的仵作和法曹参事。
室内,又只剩下了佟惜雨和冯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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