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的声音

　　行吧，不告诉就不告诉，他总不能去摁着嘴逼迫人家说出来。

　　“放心，反正你最后都会知道的。”江汀羽耸肩坦白道。

　　林楚枫笑笑，没有说话，如他说的，最后都要知道的。

　　·

　　许轻至如愿考上了Y省的师范大学，她却不怎么开心得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性格和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各个都社牛附体，而她只和熟悉的人玩得来，并不喜欢交新的朋友，为此感到有点不适，那天和她拍照发朋友圈的那个女孩都是对方主动要求拍的。另一方面是因为盛屿夏，自从她把风琴本送给她过后的那晚上，盛屿夏就再没给她发过消息，一点风声都没有。

　　她不知道盛屿夏在哪个学校，也没有勇气发消息问她。

　　盛屿夏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儿，很有可能是个直女，许轻至自我感觉想要追到她是件很难的事情，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许轻至其实很想给她发消息分享喜悦，但打完了又删删完又打，终究没发过去一点消息。

　　想要当面问问她，那就得等到半年后放寒假了。

　　阳永那边，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魏曲星这女孩儿不像是会轻易就谈恋爱的样子，而且对阳永的心意像是一无所知。

　　最危险的是，阳永在表白周围徘徊着，发现暗恋她的人还不少。

　　这么多人里，他只有被挑的份儿。

　　许轻至和阳永说，暗恋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自卑，哪怕那个人很优秀，阳永一晒，好像有点道理。

　　怎么样才能不自卑呢？他想着，上去浏览器搜索“陷入暗恋的人怎样才能不自卑”，得到的结果好像不如他的意。

　　“算了，让时间磨平我骄傲的骨髓吧。”阳永把手机踹回兜里，跳上前搂住朋友的肩膀：“待会儿让你三个球啊！”

　　在他身后，魏曲星眨了眨眼，眼眸下垂，像是有点失落的悄悄把一张纸条塞进了口袋里。

　　·

　　星期二下午。

　　林楚枫被毕添锦等人勒令不准进宿舍，一个人在校园里的路上逛着，寻思着去法渊阁看会儿书。

　　九月份出头，秋的身影逐渐露出头了。

　　法渊阁楼上有不少学生，各级的人都有，都在心无杂念的认真学习，头都不带抬一下的。

　　这里的书籍很多，什么类型都有，林楚枫在上面挑了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看。

　　手机在进来前调了静音，等他拿起手机想查个资料时，看见了两条母亲三分钟前给他发来的消息。

　　小苏打：【我们到法大门口了，现在进去看你。】

　　小苏打：【你出来接我们一下？】

　　林楚枫盯着你两条消息，嘴角抽搐了两下。

　　。：【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不用麻烦了吗？】

　　对方回的很快：【这么多年没见你，想你就来了。】

　　学校禁止外来车辆入内，外来人员进来需要做登记，身份证和人脸识别，有点小麻烦，林楚枫叹了口气，把书放回原位，边打字边下楼梯。

　　。：【在哪？】

　　小苏打：【刑法大道。】

　　。：【嗯，在那等着吧，我去看看。】

　　去见一个十八年第一次见的父母，对于林楚枫来说和见一个陌生人没有区别，他对熟人和陌生人的态度有很多不一样，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温和，不管怎么说他的是这样。

　　刑法大道是法大的校园大道，几乎每天都能经过那里，怎么说也有很多人，让他不至于那么显眼。

　　林康延和苏梦勤夫妇俩人在欣赏大道里的绿植， 快见到十八年没见的儿子了，心底隐隐还有些激动和紧张，因为穿着精致，周围路过的学生向他们投来目光，估计是把他们认成学校教职工了。

　　“我当年上大学的时候，这些绿植都还没有这么精致呢。”苏梦勤说。

　　林康延点点头：“时代进步，手艺自然也会进步的。”

　　看花之际，他们看见一个全身纯黑，身材高挑匀称，面无表情走过来的男生。

　　那是林楚枫。

　　苏梦勤一激灵，一把抓住他老公的手臂。

　　等林楚枫走近了，林康延的双眼略微睁大，随即又眯起来。

　　刚回国那几天，苏柠说他把林楚枫养的很好，是个很阳光开朗的大男孩，爱笑也爱说话，夫妻俩人都特别欢喜。

　　可现在，林康延并没有从林楚枫身上看到苏柠所谓的阳光开朗大男孩，而是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冷清感，虽然目光温和，但身上的寒气依旧拒人千里。

　　林楚枫在离他俩一米的地方停住脚步，林康延望着他那张脸，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梦勤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她放下他老公的手臂，露出个和气的笑容：“嗯……小枫，爸爸妈妈来看看你。”

　　林楚枫：“谢谢。”

　　两个字，断送了话题，三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林楚枫曾经想过，假如有一天父母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或许会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抛下，而现在却和那种想法截然相反，他异常的平静。

　　得知真相以后，他突然间明白了很多事情。

　　林康延率先打破僵局：“那个小枫啊，我们先逛逛吧，行不行？”

　　“行。”林楚枫剪简短道。

　　晚上没课，他边走边看手机，一言不发。

　　宿舍内。

　　经过向宿管老师申请，花费了几小时的时间，宿舍从清新风变成了Party 风。

　　江汀羽站在椅子上在门口粘彩带，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模样。

　　宿舍是由剩下的仨人一起布置的，这几天宿舍讲话时，毕添锦都会稍稍带上何平荣一点，他发现这人除了不爱说话，其他方面都还说得过去。

　　生日蛋糕是在校外订的，上面用果酱写着“成年快乐”，插有很多巧克力脆筒和奥利奥，还搞怪似的加了两个怪怪的小眼睛，一眼看上去就特别有食欲。

　　“歪了，过去一点……再过去一点，行了正了，下来吧。”

　　毕添锦在旁边指挥着江汀羽挂彩带，他有强迫症，歪了点角度都会让他很不顺眼。

　　江汀羽从椅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检查一下，都布置好了吧。”

　　该装饰的地方都装饰了，三个男生在网上找的布置风格，没想到效果还不错，毕添锦贴心地去借了几张桌子上来拼在一起，再随便找块好看一点的布料铺上去，那小感觉不就来了嘛。

　　江汀羽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五十四，时间差不多了，可以把林楚枫喊回宿舍来了。

　　小乖乖：【楚枫，你在哪啊？可以上来了。】

　　林楚枫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就在宿舍楼下面，他暗暗笑了笑，回头问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你们要跟我上去吗？”

　　按理来说，晚上他们应该走了，可是夫妻俩人就是放不下林楚枫一个人，还是决定和他一块儿上去看看。

　　全世界最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好，两分钟就到。】

　　看见消息，江汀羽踹起手机站门口埋伏着，准备在林楚枫开门进来的时候把他眼睛蒙上。

　　两分钟后，钥匙开锁的声音传进来了。

　　“咔”的一声，门一开江汀羽就迅速伸手把林楚枫的双眼捂住，在呲着个大牙乐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后面站着的两个中年人，他们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

　　这算是什么事？江汀羽心跳加快了些，半天都没反应，林楚枫轻轻解释道：“汀汀，那是我爸妈。”

　　爸妈……

　　“哦哦哦哦哦，”江汀羽急忙转过头：“叔叔阿姨好。”

　　夫妻俩点了点头：“你好。”

　　气氛有点不对，在宿舍里面站着的毕添锦和何平荣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江汀羽深吸一口气，恢复心态后缓缓带林楚枫往前面走。

　　尽管知道是江汀羽他们自己准备的成年礼，林楚枫心里还是忍不住开始期待。

　　来到桌子面前，毕添锦和何平荣在两边站着，江汀羽开口道：“三，二，一！”

　　话罢，他把捂林楚枫双眼的手放了下来。

　　精致的巧克力蛋糕映入眼帘，饼干上小巧可爱的眼睛看的林楚枫轻笑了一下。

　　毕添锦来到门口：“叔叔阿姨，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两个大人在这，小孩子们肯定会有点放不开，是生日的话，还是开心最重要，林康延这样想。

　　他说：“不了，你们好好玩啊，我们就先走了。”

　　苏梦勤还是有点舍不得，下楼的时候林康延对她说：“反正我们又不是只待一两天，明天让儿子出来和我们吃个饭，把话说开了就好。”

　　这次回国，他们不打算再走了，在法大附近买了房子住下，决定要陪林楚枫读完大学，一家三口一起生活。

　　在来的路上，他俩其实很忐忑很不安，如果林楚枫疏远他们，该怎么办？他们内心是特别对不起他的，是愧疚也是父母对孩子的爱。

　　回到新家，林康延先给苏柠发了条消息。

　　林康延：【这就是你所说的阳光开朗？】

　　苏柠没有很快回复他，估计是泡在哪个酒吧嗨皮着。

　　林楚枫的父母走后，宿舍里的气氛放松了很多。

　　江汀羽他们给林楚枫唱生日歌，给他送礼物，给他抹奶油，看着那蜡烛上忽闪忽闪的火光，他第一次感受到过生日原来是一件这么有趣的小事。

　　开心也开心了，江汀羽却感觉今晚的林楚枫和平常不太一样，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就是在恍然间莫名其妙多出了那一种直觉。

　　该收拾的还是要收拾，好在几人都捡点些，并不乱，至于那些拆下来太复杂的装饰品，几人商量了下决定就给它挂在那做宿舍的普通装扮了。

　　毕添锦扫完地后双手叉腰，说道：“明天记得和我一起把桌子抬去还给人家啊，一共四张，一人一张正好。”

　　几人大大方方表示没问题。

　　这晚，江汀羽有点睡不着。

　　他抬头看，林楚枫和往常一样，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

　　江汀羽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楚枫？”

　　林楚枫还醒着：“嗯？”

　　他的父母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江汀羽心里不止有诧异，还有害怕，害怕他们会知道些什么。

　　照沈静雨那性子，是不会管他谈不谈恋爱，和谁谈恋爱的，但林楚枫的父母就不一定了，何况他不了解。

　　江汀羽犹豫了两秒，断断续续问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江汀羽有心事的时候瞒不过他，他有心事时也自然瞒不过江汀羽，他睁开眼睛，对上了江汀羽亮晶晶的瞳孔。

　　他回答道：“没关系，小事。”

　　江汀羽：“小事？一件小事能让你心情不好啊？我不信。”

　　林楚枫：“……”

　　“你说出来我听听，我可以替你分担点的。”江汀羽说。

　　是吗？可我并不想把坏情绪带到你身上，连着你一起难过。林楚枫心说，你应该要开开心心的。

　　可是江汀羽很担心他，如果可以替他分担一点，哪怕再难过也没有关系的。

　　江汀羽：“你说不说？”

　　听他那语气，像是如果林楚枫不说，他以后有心事也会不和林楚枫说的阵势。

　　林楚枫沉默片刻，轻轻把他揽进怀里抱着，头埋在他颈窝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因为你爸爸妈妈吗？”江汀羽小声问。

　　现在十点多，毕添锦他们还在床上玩手机，应该不会注意到他们。

　　林楚枫说：“是。”

　　儿子长到十八岁才回来，林楚枫心里肯定很难受，江汀羽顺着轻抚他的脊背，安慰他：“没事，至少他们还记得有你，不是吗？”

　　话音刚落，江汀羽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自己去扒林楚枫衣服时的那场面，现在想起来，他必须给他道个歉才行。

　　“对了，昨晚我烧迷糊了去脱你衣服那事儿，对不起……”

　　然而林楚枫却说：“不用和我道歉，我从来不怪你。”

　　江汀羽有些惊讶：“你不怪我？”

　　他依稀记得昨晚上林楚枫被月光照的惨白却依旧温柔的脸，把那张脸和今晚的林楚枫融合在一起，他好像发现林楚枫哪里不对劲了。

　　平常林楚枫的笑很多，表情也很平易近人，可今晚他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好相处的样子，而且也没怎么笑过。

　　“其实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林楚枫开口道。

　　江汀羽不解：“啊？”

　　“从高中时候你和我在一起，我就一直以是一副很柔和的状态来面对你们，可这并不是真正的我。”林楚枫颤抖着长舒一口气，继续说：“我其实算不上是个正常人，我想你应该也听到过学校里那些传言，说我喜欢画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那些都是真的。你说你喜欢我，我怕吓到你，就一直装成这样来面对你，和你的朋友们。还有你昨晚在洗手间和我说的那句话，我听到的第一反应不是想把你怎么样，而是觉得很恐怖。”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生理需求，但我不一样，在我眼里这就是一种赤裸裸的伤害，我不想伤害你。哪怕我是个正常人也不会，如果我哪天出了什么事，你还可以清清白白的走下去。”

　　林楚枫说这些话时，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或是拿了个草稿照着说，有停顿，但没有犹豫。

　　但那不是因为说话流利，而是因为太害怕了才会说的这么快。话说完的那刻，他静静地等着江汀羽开口。

　　江汀羽没有闹，也没有笑。

　　从始至终他都没觉得林楚枫有哪里不正常，林楚枫就是林楚枫，就像他和自己说的一样，世界上每一个人都独一无二。

　　这世上没有怪人，每个人都是最独一无二的正常人。

　　江汀羽抱紧他，说：“你很正常，我爱你。”

　　“我不是单纯的只爱你这个人，我爱你的所有。”

　　你的缺点优点，你所热爱的一切，只有是你或者你喜欢的，我都爱。

　　林楚枫在他说那句我爱你的时候就僵住了。十八年来，江汀羽是第一个和他说这句话的人。

　　爱是一种能力，而不是一种本能。

　　爱，是一种很高级的感情。

　　而这种高级的感情，居然被他得到了。

　　他微微发颤，晶莹的泪珠滴落到枕头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越阔越大。

　　“谢谢你，谢谢，谢谢……”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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