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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御花园内,灯火如昼,亮如白日。
今日宴席规格极高,以庆贺宋家冤屈昭雪为由。
宫宴设于揽月湖畔的“流觞亭”内,此处视野开阔,可将半个御花园的景致尽收眼底。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自亭中随风飘散,与满园的馥郁花香、醇厚酒香交织在一起。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舒挽由宫女引至自己的席位,她的位置极为靠前,仅在皇亲国戚之下,足见皇帝的“恩宠”。
她一落座,便有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探究或嫉妒,尽数投射而来。
舒挽视若无睹,神情淡然自若。
她今日仍穿着白日那身绛红宫裙,但在夜色与灯火的映衬下,更衬得她肤色赛雪,眉眼如画,竟有种娇艳无双的美。
不多时,只听内侍一声高亢的唱喏——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丝竹声骤停,满座宾客皆起身,躬身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皇帝携着皇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亭中,于主位落座。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谢恩后,方才重新落座。
宫宴正式开始。
琼浆玉液,山珍海味,流水般地呈上。
酒过三巡后,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席间,那些曾与宋将军交好的旧部,或是受过宋家恩惠的官员,纷纷端着酒杯,前来向舒挽道贺。
为首的,便是沈太傅。
“恭喜郡主,守得云开见月明,老夫敬你一杯。”沈太傅发鬓微霜,但精神矍铄,眼中满是欣慰。
“你宋家沉冤得雪,他们在天有灵,也该安息了。”
舒挽连忙起身,双手举杯,姿态谦恭。
“意欢能有今日,多亏了您为我宋家奔走呼号,这份恩情,意欢没齿难忘。”
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知洲随父亲一同前来,他看着舒挽颊边泛起的两抹酡红,眸色微深。
“郡主保重身体,不必饮尽。”
沈知洲声音清冷,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
舒挽对他盈盈一笑,“表哥放心,这杯酒,是我该敬的。”
有了沈太傅开头,其余人也陆续上前。
舒挽一一含笑应对,言辞得体。
一番应酬下来,她面上始终带着浅笑,心中却早不耐烦。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席间逡巡,终于,她见到了想见之人。
宴时。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高冠束发,金线在领口与袖边绣出繁复的云纹,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无俦。
在一众男性中尤为突出,郎艳独绝。
舒挽想起当初之所以会动这恻隐之心收留宴时,并给他取名,教他武艺,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的这张脸。
果然,越是美艳的东西,毒性越是强。
宴时食量极少,只偶尔夹菜入口,大部分时间都静静观赏众人生动表演,好似局外之客,又仿佛早已操控全局。
他独自一人坐着,未与任何人交谈。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全场的焦点。
那张脸,太过出众,足以让所有女子为之倾倒,也足以让所有男子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舒挽看着那张曾几何时,对着自己露出最纯粹依赖笑容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
然后,她端起酒杯,莲步轻移,朝着宴时的方向走去。
她的举动,立刻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清河郡主,竟主动去向国师大人敬酒?
众人心中皆是好奇。
宴时也察觉到了她的靠近,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静静地看向她。
没有惊讶,没有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舒挽在他面前站定,红唇轻启,声音婉转如莺。
“早就听闻国师大人乃神仙之姿,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及万一。”
她的笑容,明媚而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仰慕。
“国师大人,意欢敬您一杯。”
舒挽说完主动抬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宴时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薄唇微动,声音温润如玉石击磬。
“郡主客气了。”
“两个月前,我曾见过清河郡主于护国寺祈福。当时只觉天地辽阔、人事渺茫。不想今日再遇,却是在如此盛筵。”
舒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
她故作惊讶地掩唇,“原来国师大人还记得我?”
“那日……那日意欢是为父兄超度亡魂,不想竟惊扰了国师大人清修,还望大人恕罪。”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一副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的模样。
宴时的目光,似笑非笑,仿佛要将她的伪装层层剥开。
“郡主言重了。”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不再言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试探一二。
“国师大人……”
“郡主!”
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是吏部的一位侍郎,曾得宋家恩惠的官员前来敬酒,满脸堆笑地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下官敬郡主一杯,祝贺郡主沉冤得雪!”
舒挽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面上却不得不扬起笑脸,转身应付。
“多谢大人。”
等她三言两语打发走那位侍郎,再转过身时,原本的座位上,早已空无一人。
宴时,已经离席了。
舒挽端着酒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一股无名火,自心底“蹭”地一下冒了上来。
难得的一个能与宴时接触的好时机就这样结束了!
就在此时,一道略显轻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郡主可是在寻国师大人?”
舒挽侧目,只见一个身着明黄亲王服饰的年轻男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男子生得倒也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骄纵与邪气。
宫女适时的附在舒挽耳边提醒他是三皇子,景王。
舒挽收敛心神,对他微微福身。
“意欢见过景王殿下。”
景王虚扶一把,一双桃花眼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打量。
“郡主不必多礼。”
“国师那人性子冷僻,不喜热闹,郡主何必自讨没趣?”
“不若……由本王陪郡主喝一杯,如何?”
他说着,便要伸手去拉舒挽的衣袖。
舒挽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抬起眼,眸中笑意清浅,说出的话却带着刺。
“殿下说笑了。”
“国师大人乃方外之人,清心寡欲,自然与我等凡夫俗子不同。”
“至于殿下的美意,意欢心领了。只是意欢从未涉足过这种大型场合,此刻有些不胜酒力,怕是要辜负殿下的好意了。”
她一番话说得软中带硬,既没有拂了景王的面子,又明确地拒绝了他。
景王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孤女,竟如此不识抬举。
“你!”
“原来如此,郡主若是醉了便早日回去歇息,咱们......来日方长。”
景王本想生气,转念一想如此美人,不可操之过急,他露出一副关怀备至的笑容来。
“多谢景王殿下,小女子的确该回去就寝了,这就先告辞了。”说完舒挽对着景王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经此一闹,她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
眼看着夜色渐深,宫宴已近尾声,宾客们也开始陆续告辞。
舒挽寻了个由头,向帝后告退。
出了流觞亭,喧嚣热闹之声被隔绝在身后,夜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让她因饮酒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殿外凉亭环池而建,小径蜿蜒曲折,两旁种满晚香玉和丁香花,在夜风吹拂下散发沁脾幽香。
宾客们三三两两出来透气闲聊,有人在假山边品茗赋诗,也有人凭栏遥望湖面倒影沉思。
宫女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舒挽缓步跟在后面,思绪万千。
舒挽随宫女行至东南角的一处偏僻凉亭,此处背对繁华喧嚣,被藤萝掩映,仅有几点萤火虫飞舞闪烁。
正想着,前方的宫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郡主,前面那条路通往冷宫,有些偏僻,我们还是绕行走另一条吧。”
舒挽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一条小径隐入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月光被竹叶筛得细碎,洒在地上,斑驳陆离,显得格外幽静。
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说道。
“无妨,就走这条路。”
宫人不敢违逆,只得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小径曲折,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
四周静谧无声,只听得见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自己的脚步声。
绕过一片假山,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偏僻的凉亭静静地伫立在月色之下,它背对繁华喧嚣,被藤萝掩映,仅有几点萤火虫飞舞闪烁。
而亭中,有一人望月而坐。
他高冠宽袖,轮廓修长。
是宴时!
他竟还没有出宫,而是独自一人在此赏月。
舒挽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清宴时的侧脸。
月光如水,他的眉眼在月色下显得愈发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可舒挽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他的手上。
只见他修长如玉的手指间,正把玩着一件东西。
那东西通体温润,约莫鸽卵大小,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几不可见的莹白光晕。
它随着宴时的动作,在他指尖灵活地翻滚着。
舒挽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借着月光,舒挽看清了那人手里的东西——竟然是“玉芥子”!
宫女察觉舒挽有异样,回头看向舒挽,只见她看着凉亭中的男子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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