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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夏文文家住在机械厂家属楼东南区,这里住的都是厂里干部,曾经刷得雪白的外墙已经褪色,部分区域用红漆书着经典红色语录。
云薇和程铮将她送到单元楼下就回去了,夏文文背着书包跑进家里。
她家住在二楼,是个三室一厅的房子,还带厨房和卫生间。
夏文文推门进去,客厅里抱着婴儿的老人抬头看到她,眼里闪过一抹嫌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要回来做饭吗,要是等你回来做饭我们都饿死了。”
“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回家,不知道在外面鬼混什么,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嫁人了啊。”
夏文文就当没听见没看见,转头就走。
“这是对亲奶奶该有的态度吗?早跟你爸说了一个女孩子读什么书,在家带弟弟就行了……”老太太语气刻薄,像是机关枪一样见到她就突突不停。
夏文文不想再听,转身碰到从厨房出来的继母。
“文文回来了。”
夏文文绕开她回房间,刚想直接倒头上床,想了想拿起旁边的闹钟调了时间。
老太太还在外面喊:“躲在里面做什么,真以为你是什么大小姐要在闺房绣花呢,快出来带弟弟。”
她那个继母嗓音温柔:“文文读书累了,老夏也快回来了,我去端菜。”
……
第二天清晨外面下起了小雨,云薇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
见她今天这么起来,程铮惊讶:“怎么不多睡会儿?”
云薇睡眼朦胧,上半身弯着双手放在前面,脑袋埋在被窝里,像是脱力趴下的小僵尸:“今天轮到我管早读纪律。”
程铮笑了:“那你先洗漱,我去做早饭。”
云薇立马“诈尸”一般抬头:“又是包子?”
程铮脸有些红,他不太会做早点,所以经常一次多买几个包子,这种天包子放不坏,隔天早上蒸着吃。
“那你想吃什么?”
“酸汤米线。”云薇道。
程铮疑惑,米线他知道,酸汤米线又是怎么做的?
云薇振作起来:“你去买点米线和菜,待会儿我来做。”
程铮于是问她要买什么菜,记住后拿上钱票打着伞出门。
云薇洗漱完程铮也回来了,她将米线用水泡软,又将其他菜洗干净切好。
起锅烧油,倒入蒜末炒香后加入西红柿炒出汁,再加适量水、白糖和盐,再倒入米线;米线煮熟家青菜和切好的腌酸菜以及一些调味料,最后撒上葱花出锅。
云薇爱吃辣,在自己那碗里面倒了一层辣椒,而程铮爱吃清淡口,所以他的就是原汤原味。
“尝尝。”云薇将米线端上桌,眼里有些期待。
她和程铮结婚后还没有正儿八经下过厨,这算得上第一次,“好吃吗?”
程铮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
云薇放心了,拿起筷子尝了口自己碗里的,又酸又辣的米线入胃,好像驱散冬日的寒气,全身都暖了起来。
吃饱喝足才六点半,冬天天亮得晚,这时候天色依旧半明半暗,下雨天不方便骑车,云薇也没让程铮送,自己举着伞走路到学校。
尽管打着伞,斜斜雨丝刮在裤腿上,到办公室的时候云薇的裤脚都湿了,贴在脚腕上触感冰凉。
好在出门时她换了双皮鞋,不然鞋袜也得湿。
用卫生纸擦了擦裤脚,勉强抿掉些水分,云薇就拿着书往教室走去。
这不是云薇第一次上早读,小孩子自觉性不算太好,每次在她到之前教室都是乱糟糟一团几乎要掀翻这栋教学楼。
她这次也做好了要使用“河东狮吼功”的打算,走到教室后门,深深吸一口气——
“别吵了——”
诶?
云薇话音卡在喉咙,找到刚刚那道声音的主人。
夏文文坐在最后一排,书籍重重拍在课桌上,脸上满是不耐烦:“不准闲聊,早读铃声已经响了。”
云薇有些惊讶地看着夏文文,女孩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少女脸颊瞬间红了起来,云薇扬唇,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夏文文眼皮一跳,转过头低头手忙脚乱地翻书。
云薇便当做没看到,手背在身后进到教室,耳边是朗朗的读书声。
少年们清脆的朗读声带着还未变声的甜脆,云薇唇角扬起。
汪玉茹是初一一班班主任,今天她负责班上早读,路过初一二班就看到二班学生认认真真的大声朗读,云薇在走道里慢悠悠地走过,时不时有学生喊住她,满眼濡慕地询问她问题。
汪玉茹看得眉头直皱,不敢相信云薇不过才来了不到半个月,班上学生就这么听她的话。
当初她接新班级,磨合时间差不多有一个月,才勉强让那些皮猴子听话,而且她的班级是她从头带起,云薇还是半路接手别人的班,她运气怎么这么好,碰上这么听话的学生。
汪玉茹不禁又酸又气,等进班级听到里面“沸反盈天”又是一肚子气。
“吵吵吵,天天吵,你们是来读书的还是来玩的啊?”汪玉茹将书往讲台上一扔,全班都安静了下来。
这口气一直带到第一节课,她照常上着语文课,忽然有个学生举手:“汪老师,你能不能和隔壁云老师一样,不给我们布置语文作业啊?”
“隔壁班没有语文作业吗?”汪玉茹奇怪地问,难道云薇就是靠这样笼络学生的?
她这是误人子弟!
想到这,汪玉茹心里一阵激动,自以为抓到了云薇的把柄。
汪玉茹索性课都不上了,让学生自习,自己跑到隔壁二班教室外面听课。
云薇课上的氛围非常活跃,和其他班上老师讲学生在下面听一点不一样,他们班上只要云薇提出一个问题,下面几乎所有学生都举起了手。
汪玉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课堂,不知不觉听了进去,可听着听着,她又皱起了眉头。
今天云薇讲的课文是鲁迅的《故乡》,这篇课文汪玉茹也讲过,读书时也听她的老师讲过,内容无外乎就是批pan旧社会对劳动人民□□精神的摧残,歌颂新社会的光明伟大,云薇也是这么讲的,但和他们讲的,又不太一样。
汪玉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转头就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
——
“咚咚,云老师打扰一下,你出来一下。”
云薇上着课呢,突然听见敲门声,转头发现正副校长和教导主任甚至年级组长都站在自己教室门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哦,他们旁边还站了个汪玉茹。
汪玉茹正一脸鄙夷厌恶地看着她,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云薇疑惑地暂停教学,让学生们自己先思考,转身走到门口:“罗校长,汪副校长,张主任,李组长,你们怎么都来了?”
汪卫健听见云薇在称呼自己名字时还加了个副字有些不高兴,此时便率先发难:“云薇,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上课的时候歪曲英雄精神,散布消极情绪,毒害学生心灵,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闻言,云薇下意识看向汪玉茹,对方下巴抬得更高了:“云薇,作为教师,你的思想也会影响到你所教育的孩子,你的思想立场问题很大,我作为你的同事,也是一名老师,坚决不能视而不见。”
云薇气笑了,她说呢领导今天怎么都来了,原来是汪玉茹搞的鬼:“那你说说我哪里有问题?”
汪玉茹底气十足地开口:“你讲闰土从天真伶俐变成麻木卑微,还让学生们分析是什么造成了闰土的变化,这不是乱搞吗?是在诋毁劳动人民吗?还有你讲到课文结尾处那句关于“路”的名言时,鼓励学生要勇于开创自己的人生道路。这不更是胡说八道?鲁迅先生指的路,是ge ming的道路,而你却鼓励学生思考个人的,这不是瓦解集体的意志?还有讲杨二嫂的地方……”
汪玉茹说得慷慨激昂,越说越激动,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的脸都红了:“云薇,听说你嫁了个家庭成分有问题的丈夫,你是一开始思想立场就有问题,还是说被你丈夫所影响呢?”
云薇眯了眯眼。
“我看你们全家都有问题,这周周五的批判会就该让学生们好好批判批判你们这种恶劣分子。”汪玉茹道。
“真是可笑。”云薇冷道,“我的思想有没有问题,凭什么由你来判定,我们家是先进家庭,我们家都是被街道表扬过的坚定的无产阶级工人家庭,你们大可以去求证。”
“各位领导,我接受组织的审查。为了澄清事实,也为了教育我和其他同志,我请求召开一个公开的教学评议会,请各位领导老师一起听我一起上一堂公开课,课程内容就是今天被汪同志举报的《故乡》,我相信真理越辩越明,也相信诸位会有个公正的判断。”
云薇声音笃定自信,再加上她的家庭情况在她入职时就审查过没有任何问题,汪玉茹还想说什么,校长罗维却先一步开口:“可以,那就明天上午吧。”
“等等,各位领导,我还有个请求。”云薇又道。
其他人都看着她。
云薇不卑不亢:“既然汪同志认为我的教学有问题,不如你也上一场公开课如何?我也好向你学习。”
汪玉茹哑然,她才刚工作没多久,平时面对学生上课都经常卡壳,根本没想过当着领导上课。
但校长却很是感兴趣:“刚刚云老师有句话说得好,真理越辩越明,你们两人上同一节课,互相学习一起成长,这很好。明天,期待你们二位的课堂表现。”
云薇站好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校长被她这一举动逗笑,本来严肃的气氛也松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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