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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
卫不辞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有些刺眼的灰白天光,透过薄云洒下来,照在她湿透的衣衫上。
没死。
这个认知让让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剧痛随即从全身各处传来,肋骨像是被什么东西撞断了,后脑也痛得厉害。
她撑着想坐起,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偏头吐出一口血水,里面混着湖底的泥沙。
天光大亮,看太阳的位置,大概已经是落水后的第二日午后了。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
卫不辞转头环顾四周——这是一处回水湾,浅滩上堆着些枯枝败叶。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看不出半点凶险。
但脑传来的钝痛提醒着她,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曾如何将她狠狠卷向礁石。
那日在那渡口,她并非一时冲动。
无论是影卫对环境的敏锐,还是从前翻阅杂书得来的见识,都让她在到达明湖时,就注意到了水流的异样。
水面的异常波纹,加上附近的船只行进时都会刻意绕一个大弧线,避开中心区域。
说明,那片区域藏着暗流。
她赌殷戈和他那些亲兵都惜命得很,看到她被卷入暗流,便认定她必死无疑,不会冒险靠近那片区域寻她。
同时也是在赌自己这点还没被完全遗忘的水性,能顺着暗流找到出口;赌姬如晦的药,真的能在关键时刻保她一命。
还好,她赌赢了。
卫不辞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空空如也。瓷瓶早已不知被冲去了何处。
若没有那药护住一口气,在暗流中被礁石撞得筋骨欲裂,又在冰冷的湖水里泡了那么久,即便被冲到这处回水湾,恐怕也醒不过来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一身原本还算利落的护卫服已经被礁石挂得破破烂烂,束发早已散开,湿漉漉地贴在颈侧。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被水泡得发白,有些狰狞。
脸上的易容倒是还在,只是被水浸得有些晕开了。卫不辞抬手摸了摸,确认还能遮住本来面目,才松了口气。
一阵风吹过,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带走仅存的体温。
冷。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袭来,让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得找个安全温暖的地方休息,这样下去,没被淹死也要被冻死。
卫不辞咬着牙,随手捡了一根被冲上岸的枯木当拐杖,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这里是一处极为偏僻的河谷下游,两侧是高耸的荒山。殷戈选的那条路本就是废弃多年的古道,沿途荒无人烟,这下游更是荒凉得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但只要有水,就会有人。
卫不辞沿着河岸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日头渐渐西斜,眼前的景物却开始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脚步也虚浮起来。
她起初只当是乏了,直到额头抵上冰凉的手背,才惊觉皮肤烫得厉害。
发热了。
必须要尽快找到地方歇脚。
前方山坳里,一缕细细的炊烟恰好飘入模糊的视线。
有人家!
卫不辞精神一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往那边挪。
几间石泥垒成的旧屋,一片零星的菜地,散落在山坳里。屋子都是用石头和黄泥垒起来的,看着有些年头了。
是个小村落。
刚走到村口,卫不辞脚下一个踉跄,眼前的景物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惊呼,紧接着是一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扶住了她。
再次醒来时,卫不辞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云端里。
身下是干燥柔软的稻草铺,身上盖着一床虽然破旧却充满阳光味道的被子。
“闺女醒啦?”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卫不辞警觉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但摸了个空。她才想起来,随身的物件早已被急流冲得七零八落。
一个妇人端着个缺了口的陶碗走了过来。她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脸上刻满了风霜,但眼神却很清亮,透着股善意。
卫不辞松了口气,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宽大的男式旧长衫。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
“别怕别怕,”妇人把碗搁在床头的木凳上,声音放得很轻,“我瞧你原先穿的衣裳,像是男人样式,身上还带着伤……寻思着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怕是有什么难处,不好叫人晓得。”
“这褂子本是给家里男人裁的,还没上过身,是新的。”
卫不辞一怔,随即了然。
她虽没再刻意隐藏自己性别,但衣着确是男子打扮,又一身伤倒在野外,在这位妇人眼里,只怕是遇了祸事、不得不藏头露尾的落难人。
她索性顺着这误会,低声道:“多谢大娘救命之恩。”
“谢什么呀,”妇人摆摆手,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她絮絮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青白色的小瓷瓶,拔了塞子,往手心倾出些褐色的药粉。
“你身上伤处多,姑娘家皮肉娇贵,可马虎不得。正好我这儿还有些伤药,给你敷上。”
卫不辞原本没在意,直到那股熟悉的药味钻进鼻子里。
她猛地转头,目光盯着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青瓷小瓶。
这味道……
这是军中常用的金疮药,药效远比民间的要强,按理说不会流通于民间。
这荒山野岭的穷乡僻壤,一个手无寸铁的农妇,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卫不辞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装作好奇地问:“大娘,您这药真灵,闻着就不像一般的草药。这荒郊野外的,您去哪儿买的这么好的药啊?镇上怕是都买不着吧?”
妇人动作麻利地给她肩膀上的伤口撒上药粉,不在意地说道:“买?我哪有那闲钱。这都是管事的赏的。”
“管事的?”卫不辞忍着痛,故作疑惑。
“是啊。”妇人叹了口气,盖上瓶塞,“这一片山头,早些年被一位大老爷给包下来,说是用来种药材、养林子。我们这些住在这儿的老户,要么搬走,要么就留下来给他们干活。”
“给工钱吗?”
“给的,”妇人指了指门外挂着的一串腊肉和角落里堆着的麻袋,“不过种出来的粮食,打的野味,还有织的布,都得交上大部分,剩下的才是自己的。管事的偶尔心情好,也会赏点东西,就像这药。”
卫不辞眯了眯眼。
这哪里是雇佣,分明是圈地养奴。看这妇人生活的环境,就知道这工钱只会少不会多。
用极低廉的成本,控制当地居民为他们生产物资。而这些物资……
她想起殷戈军队里那些看似简陋却其实储备充足的补给。
这大老爷,该不会是殷戈吧?
卫不辞越想越觉得合理。这里地处边境,又是废弃道路附近,平日里罕有外人经过,倒是方便与穹明往来,不易走漏风声。书里未详写他与穹明之间的细节,但这或许正是他日后能取胜的关键伏笔之一。
只是不知道,殷戈在这儿屯的,光是粮食,还是还有别的……
“大娘,这也太……”卫不辞装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嘘——”妇人赶紧捂住她的嘴,紧张地往外看了一眼,“闺女,这话可不敢乱说!那管事的手底下养着不少打手呢,凶得很。再说了……”
妇人神色黯淡下来:“我那口子去得早,我也没个一儿半女。一个人在这世上,能有个地方落脚、有口饭吃,受点委屈……也就受着了。”
卫不辞看着妇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心里有些发酸。
“好闺女,把药喝了。”妇人端起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虽然比不上管事给的金贵药,但这草药也是我从山里采的,退烧管用。”
卫不辞接过碗,没有丝毫犹豫地喝了下去。
得益于系统之前那几次的身体强化,再加上这金疮药确实给力,卫不辞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得多。
到了第二天傍晚,高烧就退了。虽然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精神头已经好了不少。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小院。
妇人坐在院子里剥豆子,卫不辞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帮忙。
“大娘,这蚕豆长得真好,饱满。”卫不辞手指灵活,剥得飞快。
“那是,这可是耐寒的种。”妇人笑着说,“咱们这地界靠近北边,一般的庄稼长不好。也就这豆子、还有些药材能活。”
“这么多豆子,咱们两个吃得完吗?”
“哪是给我们吃的。”妇人努了努嘴,“过两天管事的就要来收了。这都是要交上去的。”
卫不辞动作一顿:“管事的要来?”
“嗯,就这两日。”妇人将豆子拢进簸箕,“他们每月定时来,运走东西,再发点赏钱。”
卫不辞心念流转。
殷戈那伙人刚过去不久,这边就要运物资。看来这条线一直在运作。
如果能混进运物资的车队,说不定能找到殷戈真正的后勤大本营,若能摸清这条线,便是多了一把将来能抵在殷戈咽喉的利刃。
“哎,闺女。”妇人忽然停下动作,看着卫不辞那张虽然蜡黄却掩不住清秀轮廓的脸,还有那一身怎么看都不普通的伤,“昨日乱糟糟的也没顾上问……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弄成这样?”
卫不辞早就想好了说辞。
她低下头,眼眶适时地红了一圈,声音哽咽:“不瞒大娘,我是……为了给我姐姐寻药,才独自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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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卫:我都是为了姐姐

小姬:你哪来的姐姐

小卫:这你别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