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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垂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臣女自幼在山野长大,学识浅薄,若出的题粗陋,还请姐姐们勿要见笑。”
花疏影闻言,声音温和如春风拂过琴弦,安抚道:“余妹妹过谦了。游戏而已,本为娱情,但说无妨,无人会笑话的。”
她这番话既解了余黎可能存在的窘迫,也彰显了自身的气度。
余黎这才抬起头,目光清亮地扫过在场众人,缓缓说出了她的“谜题”:
“请问,什么东西,你用左手能摸到,你的右手却永远摸不到?”
这个看似简单直白的问题一出,亭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这完全不同于之前“剑”、“扇”、“鱼雁”那般文雅含蓄的谜面,更无诗词典故可循,质朴得甚至有些……怪异。
几位贵女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王南絮性子最直,率先尝试,她举起左手在空中抓了抓,又抬起右手,蹙眉道:“这……是何意?”
“我左手若能摸到之物,右手为何摸不到?世间还有这种物什……”
她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之人,随即又觉不对,摇了摇头。
戴玉更是直接,她站起身,左手拍了拍身旁的亭柱,右手立刻也跟上去摸了摸,嚷嚷道:“不对呀!这柱子我左手能摸到,右手明明也能摸到嘛!阿黎,你是不是说错了?”
连博闻强识的花疏影也陷入了沉思,她纤细的指尖轻轻点着下颌。
默念着“左手能摸,右手不能”,试图从字面中找到隐藏的机巧,却一时不得其解。
裴砚的目光始终落在余黎身上,见她气定神闲,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与方才猜谜时的沉静判若两人。
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晦暗,这个余黎,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长公主看着底下姑娘们苦思冥想、甚至开始检查自己双手的模样,也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笑道:“黎儿,你这题倒是别致,快别卖关子了,答案究竟是什么?”
余黎见火候已到,不再吊人胃口。她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然后,用左手轻轻握住了自己右臂的手肘处。
她微笑着,声音清晰地说道:
“回殿下,答案便是——自己的右手手肘。”
亭中再次一静,随即,戴玉第一个跳了起来:“啊呀!原来是这样!左手确实能摸到右手的手肘,可右手自己,无论如何也摸不到自己的手肘啊!”
她一边说一边笨拙地尝试,果然无法做到,顿时拍手称妙。
王南絮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妙!妙极了!竟是从自身寻答案,是我们想复杂了!”
花疏影微微一怔,随即恍然,掩唇轻笑,看向余黎的目光中欣赏之意更浓:“余妹妹心思之巧,疏影自愧不如。此谜返璞归真,确非寻常思路可解。”
长公主更是笑得开怀:“好个机灵的丫头!这题出得有趣,解得更是出其不意!看来今日这游戏,最精彩的压轴戏在这儿呢!”
一直沉默的裴砚,唇角亦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看着那个仅用一个简单谜题便搅动了一亭氛围的少女,她此刻正被戴玉拉着胳膊兴奋地追问是否还有类似的有趣谜题。
神情依旧恬淡,但那双眼眸深处,却仿佛藏着一片浩瀚而与众不同的星空。
裴夫人坐在椅子上,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她并未出声,只是静静瞧着。
目光在余黎身上停留片刻,又淡淡移开,投向亭外哪怕在深秋依旧繁盛的花木,无人知晓这位心思深沉的贵妇此刻在想些什么。
而余黎,在一片笑闹和惊叹声中,再次安静下来。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这个看似繁华似锦、实则暗流涌动的京城,她需要展露的,绝不仅仅是这一点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小聪明”,前方的路,还很长。
就在众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余黎该得什么奖赏时。
海棠提着裙摆匆匆穿过院门,在长公主面前福了一礼:“回殿下,王爷不在府里。”
长公主正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细长的柳眉轻轻蹙起:“他又跑哪去了?”
说罢摇了摇头,将青瓷茶盏搁在案几上,盏底与紫檀木相触发出清脆声响:“罢了,不管他。”
“今夜府中设宴,你们留下正好热闹热闹。”她抬眼看向余黎,“去将我前几日得的金花茶拿给余小姐,”唇角扬起温和笑意。
目光转向裴砚和谢澄时,她眼中却掠过一丝迟疑。
这两位年轻臣子毕竟不常来府上走动,也不是自家子侄,留他们参加家宴是否妥当?
长公主纤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两下,语气带着几分斟酌:“那你们两位?”
裴砚敏锐地捕捉到长公主话中的犹豫,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
随即拱手行礼,姿态从容不迫:“我陪母亲一起走吧。”说罢,他不动声色地用衣袖碰了碰身旁正在发呆的谢澄。
谢澄猛然回神,虽然不明白裴砚为何要执意留下,但自幼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附和:“对,额……我,我母亲前几日还说,特别喜欢长公主园中那株罕见的碧玉兰,不知可否赏臣些种子?”
他这话倒不是全然作假,谢夫人确实对长公主府上的奇花异草赞不绝口。
长公主闻言,眉眼间顿时漾开真切的笑意。
她平生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精心培育的花木,如今遇到知音,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我园中的可都是费心搜罗来的珍品,难得有同我一般喜爱花木的。既然如此,你们就留下吧,宴席结束我差人取来。”
她转头吩咐侍女去准备宴席,裙裾翩跹间已走到谢澄面前,兴致勃勃地介绍起那碧玉兰的栽培之法。
坐在亭中的裴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眯起眼睛望着自己的儿子,手中喝茶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她这个儿子向来不爱参加这等宴饮,今日却主动留下,这实在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她目光在裴砚和谢澄之间流转,最终落在长公主愉悦的侧脸上,心中暗暗思忖,这孩子,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长廊下宫灯初上,琉璃灯盏在暮色中晕开暖黄的光晕。
戴玉亲昵地挽着余黎的手臂,雀跃的声音惊起了檐下栖息的雀鸟。
“阿黎,你可知道那金茶花的来历?”戴玉凑近余黎耳边,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姑母费了好大功夫才从南境寻来这两株,原本是要在冬日宴上惊艳四座的。”她眨着晶亮的眼睛,满是崇拜地望着余黎。
余黎轻轻摇头,发间珠钗在灯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我不过是侥幸,我其实对花木一窍不通。”
“余小姐何必过谦。”裴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何时他已走到近处,月白常服在晚风中微微拂动。
“方才那个谜面,让人意想不到,确实精妙。”
戴玉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松开余黎的手臂:“你们先聊,我得去帮姑母打点宴席。”
她朝余黎俏皮地眨眨眼,“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说罢提起裙摆,像只翩跹的蝴蝶般消失在廊柱尽头。
余黎望着戴玉远去的背影,目光却落在远处渐沉的暮色里:“裴世子过奖了。只是我有一事不解——您今日为何执意要留下?”
她终是问出了心中疑惑。这个总是出现在她视线中的男子,像雾里看花,教人捉摸不透。
裴砚默然片刻,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若我说是心血来潮,余小姐可信?”
他垂眸看着青石板上交织的灯影,“有些缘由,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世子不说,怎知我不信?”余黎转过头,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万一……”
“阿黎!”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
她快步走到近前,额间还沁着细密的汗珠,“我寻了你半天。听说你赢了长公主那盆金茶花?阿黎就是聪明。”
余黎从袖中取出素帕递给他,语气平静:“不过是侥幸。”
段长锦这时才注意到立在一旁的裴砚,讶异道:“裴世子也在?”
裴砚微微颔首,目光在余黎脸上短暂停留,旋即侧身行礼:“余夫人,我对爱女的谜语十分感兴趣,便问了几句而已,告辞。”
说罢转身离去,衣袂翻飞间,修长的背影很快融进了渐浓的夜色中。
余黎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中帕子不自觉地收紧。方才他未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呢?
段长锦的声音打破了方才微妙的氛围,他朝裴砚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
随即转向余黎,语气轻快中带着几分催促:“阿黎,宴席快要开始了,我们快些过去吧,可不能去晚了。”
余黎收回望向夜色深处的目光,轻轻颔首:“好。”
二人沿着灯火通明的回廊向前走去,沿途侍女们手捧食案穿梭其间,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佳肴的香气与隐约的丝竹声。
行至宴客厅前,但见厅内明珠高悬,宾客云集,一派华贵气象。
余黎一眼便瞧见了正在与几位贵女谈笑的戴玉。
戴玉也看见了她,立刻朝她招手,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意。
快步走上前去,站定在余黎身旁,余黎看着走来的戴玉与相视一笑。
轻声道:“放心吧,不会忘,明日送你府上。我先走了”,便转身走向了女眷所在的席位。
她在母亲身侧轻轻坐下,柔软的裙摆如花瓣般铺展开来。
余夫人正与邻座的夫人们低声交谈,感受到女儿的靠近,她自然地侧过身,温柔地拍了拍余黎的手背。
余黎对母亲微微一笑,随后安静地端坐于席间,目光掠过满堂宾客,最终落在面前精致的食具上,等待着宴席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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