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三两事

　　26.生机

　　我叫崔亦泽。
　　我正在亲身经历着季檀的记忆。

　　“……疼不疼？”
　　虚幻中，季檀的身体还是完整的。
　　他牵着我的手。
　　一起看着他的灵魂被撕裂。

　　“当然。”季檀答的坦然，抬手抹了我眼角的泪。
　　“……”怎么反而还安慰起我来了？
　　“不过也就是一瞬，往后……其实没有知觉了。”他打量我的神情，居然还笑了笑。
　　“嗯……你心疼我啊？”
　　我有点恼，没搭理他，只是任凭他又牵上我的手。

　　胡子俐在旁边瞪了我俩半天，憋出来一句：“也就是没解开封印，不然你不得哭天喊地的……”
　　季檀睨了他一眼：“已经开了。”
　　“嗯？”胡子俐愣住了：“那你……哦，还怪坚强的。”

　　季檀其实一直都能解开，只是沉溺于悲伤毫无益处，还容易滋生心魔。
　　现在他没有修行的必要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只是……无力罢了。”
　　他在心里告诉我，我捏了捏他的手。

　　然后季檀忽而拽了我一把，把我圈在他怀里，下巴轻轻搁在我肩头。
　　“我当初……不是没想过干脆随了他们魂飞魄散。但我总不能让狐狸白费这样大的力气……”
　　唉……我向后靠，稳稳靠在他胸口。

　　眼前忽然一亮，是当时的胡子俐来了。
　　他来的匆忙，一剑自半空刺下，将清愿打的措手不及，吐出不少鲜血来。
　　可灭魂的阵法已然启动，数百条灵魂即将被搅碎。
　　胡子俐顾不上逃走的清愿，祭出自己全部的灵力，想要停下那阵。
　　然而凡人魂魄过于虚弱，哪怕他已经很快了，还是来不及。
　　最终，他只能舍弃其他，拼命留下了季檀已经破损大半的灵魂。

　　“这阵法本该一视同仁，但那些魂魄都主动去护着他。”胡子俐轻轻的回忆：“一层层的，愣是拖到了最后。”
　　“不过我还是救不回他……他这时已经被踢出了轮回，只能等着消散了。”
　　季檀的回忆渐渐黯淡下去，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隐约听见，回忆中的胡子俐在止不住的哽咽。
　　“虽然说过不少次了……但还是很谢谢你。”季檀认认真真的说。
　　胡子俐咬着嘴唇，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画面又一闪，一个蓝衣仙人突然出现在画面里。
　　胡子俐破涕为笑：“幸好，我师尊来了！”

　　“这是他的记忆了。”
　　季檀解释道，他也是第一次看。

　　我知道那仙人叫望舒君。
　　一身青蓝色衣裳，并未束发，脸上……还带了个银色面具。
　　“师尊他不喜欢以真容示人，有时变作青涩少年，有时变作耄耋老人……这次许是来的慌，只匆匆遮了面。”

　　我看着望舒君，不由自主的盯着他那面具下的双眸——竟有几分熟悉。
　　我感到荒谬，季檀却在心中告诉我：“说不定你是他的后人，不然……怎么轻易进的去那山洞？”
　　“胡子俐曾经传音去问他，但他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没有回应。”
　　如此……

　　“子俐，我知你是报恩心切，也知那妖人作恶多端。”望舒毁了那阵，又给胡子俐注入不少灵力。
　　“但是天庭的规矩你也的确是违反了。”
　　他看着低头不语的胡子俐，深深叹了口气：“我尽力帮你。”
　　“……师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师尊不单单为了你……我也看这些腌臜不爽很久了。”望舒笑了笑，抬手施法，化了手中握着的一颗丹。
　　“此乃固魂丹，可保他暂时魂魄不散，不过……”望舒顿了顿，补充道：“他毕竟受了重创，需要灵力细细温养。而且他已不在六界轮回中……你且帮他修行，助他得个仙籍吧。”
　　胡子俐大喜过望，没忍住落了泪，俯下身行了大礼：“多谢师尊！”

　　再后来，便是望舒和上天庭一番斗争，留下了胡子俐的仙籍。
　　他自己被发配到九重天外的荒域，而胡子俐则被罚来镇守石洞。
　　这之后的九百年，大家便都知道了。

　　回忆结束，我们二鬼一仙灵识回了洞中。
　　此时的季檀已经消散了几乎大半。
　　我只能将他整个圈在怀里，希望他能够消散的慢一些……
　　他也静静的依偎着我，贪恋这最后的时光。

　　“其实我那师尊，真的很怪性子。”胡子俐受不了这惨淡的氛围，没话找话：“他说他讨厌自己的脸，讨厌自己的声音……所以都爱用假的。”
　　“嗯……那很有个性。”我扯扯嘴角。“那你是怎么确定他的身份呢？”
　　“他腰上会挂刻着他名字的玉佩啊……”胡子俐挠挠头：“有次玩笑时他还说，他大腿内侧生了一黑一红两颗痣，若是实在认不出……”

　　我的脑子轰然一下。
　　“你……怎么了？”季檀感受到我的慌乱，担心的问。
　　我突然觉得口渴，喉咙干涩。
　　“胡子俐……我也有。”
　　“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我说我有那两颗痣……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不是他的后人……我根本就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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