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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洱.坦诚
三岁之前不记事,这是最常听的一句伪科学。
许青洱就记得。
记得很清楚。
大字还不识得的岁数,住在一栋破旧老平房,三间屋子,空空荡荡,没几件家具。
一张绿布沙发靠着爸妈的床,也算是睡的地方。
电视里放的都是自己看不懂的电影,轰鸣声吵得她心里害怕得很。
地上摔碎的是橱柜里仅剩不多的好碗,有没干的水渍,还有腥味很重的鲜血味道。
爸爸不说话,他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安静的可怕。
妈妈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头发乱糟糟,手掌心里攥着什么东西,红红的血顺着往下滴答滴答的。
他们问她,今晚要和谁睡。
许青洱很懂事,知道妈妈疼,就指指爸爸说:“我和爸爸睡,妈妈你歇着吧。”
也不知道话说的对不对。
反正上半夜的时候,她妈就顶着黑天回了娘家。
枕头被哭湿,一直到后半夜,爸爸受不了,打了电话,让外婆把她又接到了妈妈那儿。
来来回回不知道折腾了几遍,大人们都累了,责怪她,埋怨她,好像一切的错都来源于她。
哦对,也有可能的确是她的错。
小时候吃饭,她妈总会吃着吃着突然开始讲笑话。
“青青,你知道有一个好笑的事情发生在你小时候吗?”
“什么啊。”
“我怀你那阵子,肚子尖尖,所有人都说我怀的是男孩子,结果,生出来你,你爸坐那医院的楼梯上愣了好久没反应过来哟,人家还以为他开心傻了。”
“啊?”
“哈哈哈哈,你爸那个样子就很好笑啊,哈哈哈,是不是啊她爸。”
妈妈抛过去的笑点,爸爸很自然地配合着,唯独许青洱还在纠结,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讲笑话。
直到现在才知道,笑话嘛,喏,不就在这儿。
酒店的风吹的脑瓜子有点飘忽忽,不然也不至于大晚上的突然想起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浴室间水汽氤氲,模糊了整块玻璃。
可惜了,什么都没看到,只隐隐约约有团人影来来去去的。
“陈让?”
水声盖过了许青洱的声音。
一连呼叫了几次,都是没人回答。
干脆倒在了有点冰凉的被子上睡了过去。
陈让捯饬很久才出来,特意只围了一条明显不够长的浴巾,裸露的上身有短暂充血的迹象,头发擦的半干不干,浑身都是薄荷艾草的味道。
“许……”
“呼呼呼——“
三个多小时的恐怖片,除了不恐怖,什么剧情都有,被安排在了深夜也是情有可原,出电影院之前就已经眼皮打架,也难怪许青洱扛不住睡着了。
一整天的精心,抵不过梦魇的一声勾引。
“得,又是守身如玉的一天。”
陈让叉着腰犯愁。
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着入睡的许青洱。
此时此刻,就算是浴巾滑落,恐怕也是无人犯他清白。
念头一旦起了,身体也就不由自主地动了。
一指轻挑,最后的遮羞布应声而落。
腹间瞬时腾起的一股热气,像是诉说憋藏许久的深情。
人为的燥热连带着呼吸困难,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少了一具能够来镇压的躯体。
“嗯?小陈让?”
睡眼惺忪,闻着味儿迷迷糊糊醒过来的许青洱,头都没抬就看到了人间值得。
下意识一只手慢腾腾地蹭了上来,毫无顾忌,一往无前,所到之处,凉意全无。
“你好香啊~”
蛇一样缠上来的人,完全忘了坦诚应该是相互的,一味匆匆地索取,哄骗着人把一切欲望交代了。
呼吸会变浓重,语序会混乱。
“等,我还没,许青洱,停一停……”
“呼——呼不过来气,不说话,乖……”
脑子缺氧的情况,还能下达指令,看来是入的不够彻底。
酒店的床单太滑,好几次差点坏了流程,干脆擒住双臂把人揽到最深处。
“陈让。”
“嗯?”
“我要去上面。”
“……”
有些事情,聪明人总会无师自通。
有些姿势,也可以。
直到淋浴间再次升起热雾,陈让才迎来了第一次喘息。
害怕伤口感染,许青洱只是温水简单的冲洗了一下,难免接触到,还是会疼的一激灵。
“我帮你?”
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不用。”
突然的羞涩是另一种迟来的快感,两个人隔着一扇门同时感受到一阵狂乱的心跳。
夜晚属于高强度活动。
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退房的时间卡在了次日十二点。
还瘸着腿的许青洱,面色红润的走出大厅,身后跟着不语的陈让腰板直直地背着行囊。
前台有新人小声问同事。
“诶?这,还有这种功效?”
“嘘,上等货才补气,下等货嘛,生一肚子气。”
女人之间的交谈,点到为止,一边很专业得送客,一边暗暗发愿。
假条写到了下午,时间差正好让许青洱补个觉。
寝室里的都去了食堂吃午饭,一个人独享四人间的感觉真自在,晒进太阳的床铺躺着松松软软。
“啊——舒服。”
“有多舒服?”
一张脸突然出现在了许青洱的正上方。
“江谣?!“
陌生的南城出现了最熟悉的故人,这种感觉就像任意门开到了自己面前。
除了惊喜,就是惊喜。
江谣扛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满屋子找地方放,结果只塞了两盒巧克力就已经占了她一半的抽屉。
“你别,我还放书呢。”
“吃起来快得很,都是你爱吃的味道,吃完了不就腾出来地方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就像一个看望女儿的老母亲。
把衣柜全都塞满,居然还剩了一兜子。
不过亏的她叮叮咣咣一阵忙活,这会儿,困意也没了,精神头也来了。
两个人,一人一包薯片,盘腿坐在许青洱的床铺上侃大山。
就像高三那年里无数个晚自习的大课间。
“你不是出国嘛。”
“是出国啊,这不是临走前顺道儿再看一眼我的小青青。”
“来南城顺道?哄小孩呢。”
许青洱地理不算好,但好歹也分得清方向。
“反正,还有几天在国内,不如找你玩两天。”
听出来了,江谣多半又是和家里闹不愉快了。
这种事情,许青洱自己也处理不上来,索性不往深了聊,打发打发时间还是做得到的。
拍拍裤腿上的薯片碎,噌地站了起来。
一把扯起来还嘬啦手指的江谣。
“走。带你逛逛。”
明明她满眼都写着疲累,可是整个人呢又看着气血充足的很,真是怪。
“诶你不是补觉?”
“不补了,陪你。”
南城即便入秋,气温还是偏暖一些,江谣带来的外套一件都没用上。
原本只计划住一晚的,但是家里来电话说出国日期突然延后了一周,干脆就在许青洱的寝室里又续了几天。
临走之前,她把所有人都叫来。
“各位人美心善的好姑娘,感谢大家这一周的包容,这里是我准备的一点点小心意,就当作是我的暂住费啦~”
铺了一地的零食和粉霜面膜,江谣把每一份礼物都单独用超大方巾捆绑成小包裹,还很贴心地标上了每一个人的名字。
许青洱的这群舍友也是拿人手短,即便是平常最容易敏感的那位,这会儿也只是排排队领果果。
“真不用我送你?”
“不用,来我就是自己来的,走还能不会走了,再说了,你最近课也挺忙的,我都看到你课表了。”
贴在衣柜上的课表,江谣第一天就拍了留在手机里,虽然中泰的时差不大,但还是不想成为一个没眼力见的朋友。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什么?”
“梁凡寒假回来。”
人对初恋的印象会有多深刻呢?
即便是嘴硬如许青洱这一类的,也会控制不住,听到某一个令人敏感的名字时,酥麻的一哆嗦。
顶到头皮的惊慌,以及眼里藏不下的闪躲,这些表现,如果是陈让在场,估计下一秒就又要死要活了。
第一个学期很顺利,也很清闲。
除了几个把新生当作苦力的社团,总喜欢挑着八点以后把人找出来开什么狗屁会议,其他时间里,倒是还算自由。
一周七天,只有四天有课,对于他们这种刚结束高中地狱生涯的自虐狂们来说,简直就是掉进了天堂里。
陈让他们寝室里的几个,连着几个月都是整晚开黑,每天顶着比熊猫逼真的黑眼圈去点早到。
也不知道该说敬业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受虐倾向。
要不是早早地官宣自己有恋爱在身,估计陈让早晚也得加入熬夜大军。
早八不可怕,选课最可怕,这也是他们进入大学校园里体验过最考验手速的一次,即便是最爱整学生的那几科老师,最多也就是变着签到花样,说到底也是没什么令人忌惮的。
选课不同。
网速快慢,有没有提前了解排课老师,课程分配的教学楼远近……
全是讲究。
“我去图书馆,那里信号好。”
“晚了,现在位置都没了,我刚从那边出来。”
“没事,坐地上也行,反正我晚上也有课,刚好选完直接食堂吃个早晚饭去。”
“诶诶诶,那正好,咱俩一起,我也有课。”
“许青洱,你走不走?”
女寝的网速出了名的慢,能跑出去蹭网的都出去了,301的几个纠结了好久,最终还是打算去图书馆碰运气。
“今年的体育加了一个体舞,一个即将退休的老头教课,一二一二蹦恰恰那种,我今天就是豁出去老命也绝对不选这个。”
老刘是她们寝室四肢最不协调的,让她跳舞倒不如看她直接做一段广播体操来的实在。
“那你得烧柱香保佑保佑自己了,我听说这课排的是最多的,五成以上的人都得掉进去。”
许青洱丢给老刘一根香蕉,说是大师开过光的。
“大师还开香蕉?”
“学姐给的,听说是个选课神手,传闻是指哪儿打哪儿。”
“我靠!这么神!谢了啊老许。”
老刘叼着香蕉就出了门,她说自己感受到了一股力量,说什么也要赶去学校最近的那家网吧里施展一下拳脚。
果然,学生的最终归宿就是道士,主打一个算命不信命。
哦对,那个学姐,自愿连着两年修了满分的体舞课,后来才知道,人家国标生。
南城大的第一个学期结束的很快,初雪那天,许青洱考完最后一门,踏出教学楼的那一刻,天地白雪,美的不知方物。
像蒙了一头纱,驻停在校园里,和草木成了亲。
“南城不是靠近赤道?还会下雪?”
一个疑问带动了更多的疑问,后知后觉的人才反应过来,这雪,一点都不凉。
校园广播里传出的声音说:“南城从不下雪,但南城大可以变出冬天,这个时间,很多北方城市正在经历初雪,祝福不日即将启程向北归乡的各位,能够收获一个美妙的假期,提前预祝新年快乐。”
说话人的声音很温柔,很像陈让。
许青洱掏出手机给他发去了消息。
“陈让,广播站的播音员,声音和你很像。”
秒回。
“噢?像我一样好听?还是像我一样性感?”
“嘴贫。我考完了,晚上去吃火锅吧。”
广播站的音乐突然切换成了“a thousand year”,播音员轻轻对着话筒那边说了一句“好。”
她也是糊涂了,这个听过无数次的声线,怎么可能轻易被复刻出第二份相似呢。
一月底过年,一月初学校里的人就走的干干净净,零丁几个留下的,不是挂科了,就是全挂科了。
新的课表出来的时候,老刘站在天台上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烟,呛的第二天就嗓子哑了。
同寝室的另两个姑娘都是本地人,还没到正式放假,就已经开着自己的小两座蚂蚁搬家的把行李运回去了。
老刘的意思,再不济就不回去了,反正家里也没人,留在南城还能看看灯火通明的图书馆,总好过那个上个厕所还要跑出去二里地的乡下老宅。
临走之前,许青洱把自己柜子里的零食还有没用完的洗衣卡全都过继给了老刘,甚至还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往她枕头下塞了个二百块的红包。
老刘说过,她没过过春节,也没收到过红包,新年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她自己也不清楚,也想象不出来。
红包是陈让替她找来的,最老款的那种,没有什么印花,也没有生肖,只是一个红色的壳子,她用黑笔在上面写下了对老刘的新年祝福,落款是:对床的老许。
一直到值机结束,许青洱都在纠结要不要提前告诉老刘枕头底下的惊喜。
陈让觉得,既然是红包,那一定是大年初一一睁眼的时候再看到来的最喜庆。
可老刘又没经历过,也许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个习俗。
要是等开了学,这个红包还原封不动躺在那里,那将是许青洱做过最失败的一次惊喜了。
飞机落地西城国际机场的时候,接站口来了几个眼熟的。
D哥身边站着顾逸,俩人身后还有一个梁凡,这个组合是绝没有人想的出来的。
除了,江谣,这个畜生。
下飞机前,一通视频电话打的许青洱一个措手不及。
“梁凡来了!来接你来了!”
她声音大的整个机舱的人都听见了。
一个没眼力见的空姐还祝福她说:“小姑娘真幸福啊,有男朋友来接机诶。”
完全没人注意到一旁黑着脸拿行李的陈让。
这家伙咬紧着后槽牙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嘴里即将关押不住的违禁词汇,指甲是被提前叮嘱着剪掉的,所以再怎么扣也扣不下来手心的肉。
关节捏的啪啪响,每一声都在敲打着许青洱,让她拎清楚自己现在可不是什么单身状态。
虽然是做了心理准备了,但很明显,准备少了。
梁凡那个大高个儿在人群里本来就扎眼的很,还傻乎乎地举个应援牌,上面写着“热烈欢迎许青洱小朋友回家过年。”
他从来没这么爱抛头露脸过,也不知道这次是哪根筋搭错了。
顾逸本来和梁凡也不熟,但是闻焱是知道梁凡的,出来之前江谣特意叮嘱了他说,“这是我好哥们儿,你必须给我招待好了,人家难得回国,要什么都不过分。”
闻焱最开始还以为,国外日子过的太苦,他会想要大吃特吃再加上大玩特玩。
结果这人一来就问许青洱,张口闭口都是许青洱,问她什么时候放假,几号的飞机,说什么要去接人。
那他哪能随便答应,毕竟自己也不过就是通过江谣和人家有过一次交集罢了。
好在有个万能键——顾逸,打从剧本杀回来之后,两个人就加上好友,有事儿没事儿唠两句。
顾逸自来熟,和谁都能玩儿。
原本还以为只有他俩出来接机,顾逸还挺开心,一路上有伴儿了,要不他还得一个人给那对小情侣当免费劳动力,想想都累的慌。
结果梁凡突然冒出来,还拉来了大横幅。
发给陈让的消息他也一条没看着,眼看着他就这么黑乎着脸从出站口过来,身边跟着眉毛都快撅到一块儿去的许青洱。
“完蛋,这下闯大祸了。”
“咋了咋了?”
闻焱自然是不明白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问题的,顾逸只能暗戳戳给人解释,特意避开了星星眼的梁凡。
了解完情况的闻焱也才意识到江谣到底塞给自己了多大一个炸弹。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还是新婚燕尔的婚。
“哥们儿,相识一场不容易,阖眼之前还有人陪着,老天对我也算不错了。”
顾逸一边在胸口画十字一边嘴里头念念叨叨。
闻焱觉得他是不是太夸张了,毕竟陈让他也接触过,应该是个讲道理的人。
“错,大错特错,陈让可以讲道理,但也仅限于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凡是关于许青洱的,他都可以不算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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