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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谈
楼上的阁楼里,孟望舒放下了窗户,收回向下窥探的目光,外面的热闹声也随之散去,照射在她嘴角的那一抹浅笑的光亮渐渐消失,被阁楼里微弱的烛光所取代。
方才泰王和赵太师两人的谈话她都听见了,因为那些试探性的话语都是受她指示。听着赵太师语音不详的回答,孟望舒心里已经有些底了。
赵太师虽然出身寒门,但是他却凭着一己之力走到如今这个位置,门下弟子无数,受他恩惠者也众多,在清流寒门和天下学子之间有很大的声望。若是想让皇后走上帝位,他的支持就犹关重要,就算不支持,那最少也不能反对。
平日里赵太师深居简出,只在上朝时才现身。他不站队,不结交朋党,也就只有泰王的生日宴这样的场合才勉强把他请出来,不过经此一役,恐怕日后连泰王的名头也不能了。
易水走到桌案前,拿起剪刀剪掉烛芯,使火光更亮一些。
易水抬头望向孟望舒,烛火的光影在她脸上荡漾:“县主,你说赵太师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不是支持太子啊?那日要不是他从中推动,太子可没那么容易就成功。”
孟望舒笑着看向易水:“赵太师是从百姓中来,这么多年,他从一而终、不忘初心,始终在想法设法为百姓做事,又回到百姓中去,这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他今时帮助太子,也是为此,谁让圣人当今子嗣稀少呢。”
易水疑惑:“那赵太师要是那一意孤行,坚决不肯让皇后殿下坐上皇位怎么办啊?这样他肯定要走向太子那一边了。”
这里没有旁人,孟望舒也就没有约束易水的大胆用词。
“赵太师不是迂腐之人,再者太子无德。两者相加,所以,他最好按着我们的计划走。不然,告老还乡就是他唯一的选择。”孟望舒目光凌厉,目光透过窗户仿佛能看见下面的人。
易水点点头,很是认同自家县主的话。突然,她猛地一拍脑袋,惊呼:“县主,你刚刚怎么让姚将军看见你在这里了?他现在正在调查突厥人的案子,要是因此怀疑到咱们身上怎么办啊?”
孟望舒走到易水对面坐下,道:“姚瑾之背靠夏侯家,如今还手握兵权,这样的人自然不能落到太子手中,若是他成了太子的拥护者,对我们来说才是真的麻烦了。”
“可是夏侯将军一向忠君爱国,夏侯娘子又与您交好,怎么可能会帮助太子发动宫变啊。”易水不解道,又想到了孟望舒告诉他的梦里的事情。
“人心似水,最是难测。有时候又怎么能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我们固然相信夏侯将军的品性,可要是大势所迫呢,我们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改变主意。”孟望舒语气深沉,“再者,姚瑾之此人,我们一直未能摸清楚他的底细,他又频频出现在我们身边,难保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
易水听到这话当即附和道:“没错!他那个人心机太深沉了,还善于掩盖心思。短短几日,就已经见到他数面了,我们必须要小心防备他。”
“最好是要尽力拉拢。”孟望舒强调,“不过他行为古怪,还是应当早日弄清他的意图是什么,这样才好以利诱之。”
“是为了钱。”易水斩钉截铁回道。
孟望舒掀起眼皮看向她,目光中充满了询问之意。
易水解释:“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啊,县主。你想想看,朝廷供给给北疆将士的粮草都只是勉强覆盖住他们的需求,要是遇到打仗,那粮草就是勉强才够。每年夏侯将军得到的封赏全都补贴进了军队。不仅如此,连夏侯府上众人也是省吃俭用,就从夏侯娘子出门的穿衣打扮来说,她从不穿金戴银,不就是为了北疆的将士们着想吗。”
看着孟望舒点了点头,易水接着道:“再者,盛朝粮食生产本就是供少于求,就连我们自己,也是多亏了徐哥哥在外替县主打理那些产业,才暗中替大娘子送了不少粮草,这才不像北疆的将士那般艰难。所以,姚将军定然是察觉到两军之间细微的差别,所以才知道了我们背后的产业,又或者是觉得是我们在粮草上暗中搞鬼,这才想来巴结我们一下。”
说罢,她自我认可地点了点头,目光亮亮地盯着孟望舒,等着寻求她的认同。
孟望舒倒真觉得易水说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从见面以来,姚瑾之在她面前就一直奇奇怪怪的,再者两人的利益又不一致,虽然有梦里的事情加成的因素,但是孟望舒可不相信真的会有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人。
她陷入了沉思之中,耳边响起楼下的欢呼声。
楼下众人已经吃好,这时泰王准备去庭院里再进行下一个活动。
虽然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但泰王致力于追上年轻人的潮流,加上他精力旺盛,就算没有今日的生辰,他也常常举办宴会。反正凭借他的地位,宴会席位只会供不应求。
活动移到庭院里以后,泰王打算玩一些现下最时髦的游戏,按照他的地位,不少人给他出玩闹的点子,这已经足够引领永安城的潮流了。
待场上众人在庭院里安坐以后,郑都知也就出来了。
此刻男女同处一院,只是对立而坐。
盛朝的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年轻的娘子、郎君可以在公开场合交流、玩笑。泰王的宴会之上常常会有大批的年轻人。毕竟年纪大了,就喜欢看一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但是泰王此人并不是冤大头,做不来赔本的生意,参加宴会的都要在泰王的店铺里消费过,有了消费记录,那自然是一切好说。
朗月清风,明亮的月光照在人们身上。院子里又到处都架着灯笼,使得院子中央很是明亮。微风徐徐,发丝和裙摆随之飘动。若是躲在暗处,那就天然形成了情意浮动的幽笼。
泰王坐在上首,泰王妃就坐在他的身旁,两人感情深厚,此时泰王还不忘给泰王妃斟茶递盏。
“赵太师已经回去了?”泰王妃拒绝了他递过来的茶,夹了一块水果过来,直接问道。
“走了,刚才你不在,我就把他送走了。”泰王也不介意,那杯茶送回自己面前给自己喝了。
“那,县主交代的事情……”
“问了,也不知县主满不满意。他啊,都一把年纪了别又犯他那犟脾气。”泰王语气担忧,“算了算了,他们心里都明白。”
赵太师喝完酒后就要起身离开了,他神色还是平静,不知是不是在思考泰王的话里都有哪些意思。
泰王又刚刚替孟望舒试探过那些话,这时候也不太好意思再强行挽留他,索性直接送他离开了。
下面还坐着不少想要借机和泰王攀关系的上了年纪的的人,再下面就是一些年轻男女。
郑都知坐在正中间,主持大家喝酒。
这时候就不仅是单纯的喝酒了,因为还要行酒令,大家按照既定的规矩作诗。作得好,那自然是少不了喝彩,可要是作得不好,那就要“奖励”喝酒了。
既然有好与不好之分,那自然就要有评判人了,这个人就叫做“席纠”,郑都知才名在外,席纠由她来做。在座泰王既是寿星,身份又是最大的,自然由他来担任明府,监管整个活动的进行。
郑都知手上拿过旗子,轻轻挥动了一下,看向四周时眼波流转,她掩唇浅笑:“诸位郎君和娘子都是英才,才华也是一顶一的好。不过在这酒桌上,所谓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惟我是主。违了我的话,可都是要受罚的。”
众人纷纷响应,想要一展身手,赢得好名头。
泰王看着下首的人,眼睛朝四处乱转,想看看明懿县主有没有赏光在场,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县主不在场,她向来不爱参加这些活动。
不过泰王心中放松了。想到他刚刚从孟望舒那里探听到的口风,以及她转告自己的事情时那才是吓了一跳。
明明孟望舒年纪比他小那么多,可面对她时却总让他有畏惧之感,近来这种感觉更甚。
只是他不明白,孟望舒怎么还特意嘱托他问那些话的时候最好要让姚瑾之也在场。也不知道姚瑾之是怎么刚回来就得罪了孟望舒,真是太惨了。
此时太惨了的这个人正待在孟望舒身边,两人躲开了欢闹的人群,在南曲外的街道上慢慢走着。
“姚将军何时来的泰王爷的宴席?倒是未曾注意到。”孟望舒率先开口。
从孟望舒故意让他看见自己躲在楼上时,就预谋好了有这么一场谈话,是以刚一离开,孟望舒就派人把姚瑾之叫出来了。
“不久。还挺巧的。”姚瑾之回。
孟望舒等了一会,终于确定姚瑾之的话已经结束了,还以为他会问自已方才在楼上的原因。
“你新任北衙禁军之首,我又是代表圣人和殿下来的,都是泰王爷邀请,有什么好巧的。”孟望舒忍不住怼了他一句。
“是,是我想的太少了。”姚瑾之又回。
孟望舒放弃了与他寒暄的打算,单刀直入:“先前在殿下面前说为镇北军运输粮草一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些不妥。”孟望舒说着就从袖袋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了姚瑾之,“后来突然想起来徐家商铺欠我一个人情,凭此令牌,可以让他们配合你们的行动。这样也不算辜负姨母对我的嘱托。”
姚瑾之一怔,看着眼前的令牌僵在了原地,没敢接,犹豫道:“这,县主为何会将如此珍贵之物送给我?”
“姨母常为边疆之事烦忧。说句逾矩的话,她待我如亲子,我自然也视她为母亲,所以我想为她解决烦忧。”这时孟望舒眼睛中似有星光,一派认真,提到皇后时眼中满是温情,随后又收敛表情,脸色认真道,“再者,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也希望北疆的子民不再受战乱之苦,所以愿意尽我的微薄之力。”
姚瑾之目光一震,随即郑重地收下了那块令牌,朝着孟望舒深深鞠了一躬:“这份恩情我替北疆的百姓谢谢县主。日后县主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义不容辞。”
孟望舒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可否问姚将军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县主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姚瑾之道。
“古语有云,‘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要是有一天天下真的乱起来了,姚将军愿意走正确的道路,还是走那条有道的道路呢?”孟望舒这次是真的认真看向他。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条路不能是既‘’正确又‘有道’的吗?”
孟望舒笑了出来:“当然可以。只是那或许不是常人眼中的正确。”
姚瑾之感受到她话中似乎有微不可察的落寞,想了想,认真道:“既然这条路是正确的,那就一条路走下去又何妨。”
“这样的路你会走吗?”孟望舒追问。
姚瑾之认真点头:“我会。”
南曲外的一个小巷口不时有些细微的声响传来,好像是棍棒落在骨头上的声音,其间混杂着一两声惨叫,但是很快就没了。
“找到人了吗?”姚瑾之眼皮下垂,问身边的下属。
“属下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被人打了一顿了,就扔在巷子里。属下担心明天一早就有人发现他了,想着这不是太便宜他了吗,就干脆再给他灌了点酒然后把他扔到护城河里去了。”下属机灵道。
“不错,让周正长点记性。都下去领赏吧。”姚瑾之满意道。
和孟望舒分别以后,姚瑾之立刻派人去找周正的踪迹,顺便再给他一点教训。看来周正的人缘相当可憎了,已经有人提前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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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老子道德经第四十六章
周正:都是谁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