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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律例
到了时辰了,晋鑫准时出现在小院里。
发现桌上一桌大餐,以及吃得油光满面的小黄。
震惊道:“大早上,两……三位兴致这么好?”
沈昭懒得理他,只是心想。
来了也好。
他来了,师傅和鬼叔也该起了。
昨天去救江月前,让薛临派人,约了黄婉今早卦摊前相见。
四方固阵,师傅还没告诉她答案。
刚准备起身去见师傅。
晋鑫伸手抵过一张纸条给她。
“刚路过,你师傅叫我给你的。”
沈昭瞧上面就四个字。
母亲爱子。
沈昭一拍桌子,“我知道了!”
“他们,竟如此恶毒吗……”
卦摊前,黄婉尽显疲态。
“是的。四方固阵,本是用于稳固濒死之人的魂魄。他们将这阵用于你,使你的魂魄误以为你已将死。母亲爱子,濒死时,便想将一切都给自己的孩子。王辰之物,便得到了你的滋养。只是这份滋养,尽数被王逸吸收了去。”
“他们,凭什么吸收我儿的养分……”
“四方本是紧密连接,彼此滋养。只不过,有人用了法子,使你和王辰的养分只出不进,而王逸那边,有容器储存,只进不出。因为,王逸借的本是你儿子的气运,若不是你月月上山,替其稳固,瞒过了天,就好似,王逸就是你儿子一般,他不会安然长大。”
“所以……是我害了我儿,替人做嫁衣……”
“前尘往事,非你所愿,无需自责。”
沈昭借用了江砚的话。
“只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这个为王逸储存气运与养分的容器。才能破阵。”
片刻沉默。
黄婉问道:“先生,你曾说,王逸若死,我儿也会死。如今我已醒悟,不再是被王家夺舍的恶人。我亦不想王逸死,稚子无辜。若是破阵,结果……是什么?”
破阵的结果。
其实沈昭也并不知道。
破阵,无非就是。让天道发现自己被骗了。
然后不分青红皂白的,让所有人,都受到反噬。
至于这个反噬是什么。
沈昭不清楚,因为她不是天。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破阵了吗?”
“你若不破阵。王辰的气运将永远在王逸身上,一生碌碌无为,黄家将永无再起之日。而且你仍需不断给王逸供给养分,否则,他们二人都不会安宁。”
黄婉不施粉黛而清瘦的面庞,同第一日下山时的王夫人,宛如判若两人。
她失了市侩,也失了生机。
“可是,破阵,他们也许会更糟。我只求,他们都能健康快乐的长大。至于,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无需了。”
她顿了顿。
又接着说道。
“若我死了,他们是不是,也能获得我的养分。”
沈昭本想问她,若不破阵。那王员外,亦不会被反噬。就让他仍然安然享受着黄家的福报,逍遥自在吗。
还有,张秦氏的性命,郭正的案子。
“可以,我可替你布阵。”
黄婉难得的,也笑了笑。
她说:“术士,在我朝的身份是极高的。先生并非江湖骗子,而是真正的术士。我想,先生本不会在此处摆摊的。除非,是为了等我。”
“家中下人告诉我,郭正在县衙门口出现。身旁跟着一个年迈的术士。我那时并未多想,只是如今我明白了。我想,先生应也是和郭正一起的吧。”
“先生算好了时间,在此处等我。三十八两,是当年我替王员外纳张秦的买身钱。只是我那时候已不是我,并未想到,有人会为了一个小妾讨公道。”
“先生曾说,我的恶行,需自担恶果。我愿自首于县衙,还郭正清白,还先生恩情。”
她被王家设局,担了王家借运的一半恶果。被恶果蒙蔽、夺舍成为恶人。直至亲眼所见真相,如大梦初醒般醒来。
醒来发现,自己,这些年,蹉跎半生,替他人做嫁衣,而恶果累累。
沈昭有些不知道,这恶果,真的应由她担吗?
她不过也是王家之局的受害者。
可是,那些事,也确乎是她做下的。
郭正的案,要翻,也只能靠她自首。
自首,便是死局。
“那王员外呢?”沈昭问。
黄婉又笑了笑,沈昭看着,略有些瘆人。
“这么多年,我与他,也算夫妇一体。他抢占土地,买凶杀人的那些腌臜事,我皆有证据。自首时,我便呈上证据,控告于他。若天道不能罚他,便让律法惩治。”
“妻告夫,杖二十。”
“我知道。”
“他背后应是有靠山的,他不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知道。”
“若他伏法,王逸、王辰,都将失去依仗。”
“我一直没同意将王逸写上族谱,他的母亲亦没有。就算他伏法,影响子孙,也只会影响到辰儿。死罪定是不至于判三族的,只是让辰儿不能科考,辰儿,本也没有科考中举的希望。我已经将我的钱财交给刘淑敏,这些钱,足够,她抚养两个孩儿长大成人。”
“所以,你要将你的儿子,给一个外人抚养。你死后,他就真正的,没有依靠了。”
黄婉又如何不知呢。
但是,她已没有选择。
每个人都应为自己所做,付出代价。
她嫁王家时,已是死局。
辰儿,便也只能让他,听天由命了。
“黄婉,已无人可托孤。”
所以,只能将孩子交给,她丈夫的小妾,曾经她视为眼中钉的人。
沈昭有一瞬间动了恻隐之心。
她抚过几人物件之时。
能感受到,王辰虽有些愚笨,但本性尚可,不算凶恶之人。
王逸虽是借运,但被保护得极好,没有被恶果侵蚀,有君子之象。
刘淑敏,也算本分之人。
至少暂时是这样。
但算了。
世间不平事太多,不幸人亦数不胜数。
她顾不过来。
多管闲事,随意介入他人因果的代价,她已感受到了。
她只是,为郭正而来。
至于别的,青山庙的秘密,以及其下不知道多少个逆天而行的阵法,其实本就与她无关。
她确实,有一瞬间,为邪神吞噬福报而愤怒,想为靖安郡的众生,与神斗。
她也尽力去做了。
但是,也许邪神压阵亦是靖安的命。
她不想追求与天斗命。
靖安的一切,也不该由她承担。
她并没有,济世救民,为大义牺牲自我的崇高品质。
虽然偶尔,路见不平事,忍不住多管闲事,但是,若是多管闲事的代价太大,她也许也会和薛临一样淡漠。
因为,她不愿师傅日日为她忧心,为她治病,为她伤身。
师傅好,鬼叔好,郭正好,小黄好,江砚好,薛临好,她便好。
至于旁人。
便随他们去吧。
“你既意已决,那便去做吧。”
自卦摊到县衙的路,不近不远。
她摘下遮眼的黑布,陪她往县衙去,这条路,似格外漫长。
县衙门口,登堂鼓,敲响。
沈昭看着黄婉瘦弱的身子,挥舞着,蒙灰而笨重的鼓槌。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
门口,又像那日,官妓拍卖时一样,逐渐,凑满了人。
沈昭一人,亦像那日一般,站在人群中。
薛临已站在她身边。
“睡好了?”沈昭问。
“嗯,趁你出摊。我歇了会,好些了。”
沈昭瞧他仍然一副疲态。
“怎么不多睡会。晚些,我告诉你便可。”
薛临听她关心自己,笑了笑。
“无妨,我心里有事,放心不下,自也是睡不好的。”
随着一声声不停歇的鼓声,县衙前已占满了人。
黄婉已有些无力,过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
“嘎吱——”一声。
县衙大门缓缓而开。
文钦廉的师爷打着哈欠,慢步走出来。
“谁人在此,击鼓鸣冤——”
“妾身王黄氏告夫,城东员外郎王楼礼,所犯三罪。其一……”
不等她说完。
师爷打断。
“诶诶诶,等会。你知不知道,击登闻鼓,要杖二十。妻告夫,再杖二十。员外郎虽是编外官,亦是官。民告官,杖三十。共计杖七十,你还要告吗?”
“告。”
师爷居高临下上下打量了一下黄婉瘦削的身板,莫说七十了,三十杖,便足以要她性命。
“行,那你随我来堂前受刑七十,再说你要告什么。”
黄婉蹙了蹙眉,“按我朝律法,击鼓的二十杖,是妾身应先受的。余下五十杖,应等妾身先至堂前陈述,县令老爷审判结束之时,再行刑。”
击登闻鼓,需公开审理,亦需公开行刑。
二十臀杖,恐要不了她的性命。
师爷见状,讥笑道。
“你难道比我更清楚律法吗?律法规定,便是先打。”
沈昭环视一圈县衙门口的围观群众。
百姓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分不清他们二人,谁对谁错。
他们大多看起来皆是没读过书的白丁。
在贫穷而落后的地方,没有百姓会在乎,律法的规定。
突然,沈昭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江砚。
就像第一日下山,县衙门口前一样。
他站了出来。
“师爷,按例,每所县衙都配了大胤律例全卷。你可敢将律例拿出,翻至‘诉讼’卷,将条例给我等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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