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夜雨（群像）

　　第23章

　　随着马蹄停下脚步的还有巴拉特身后的护卫，他们立刻端起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到诺尔面前，人群的欢闹瞬间停止了，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巴拉特的讯问传来：“你，为什么不笑？”

　　“是因为不欢迎你的领主我么？”

　　就这样直愣愣地被枪指着，任谁都不可能轻易做到无畏，诺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恐惧，情急之下，她想到了一个能够应付巴拉特的办法，于是用还算从容的口吻回答道：“领主大人误会了，我是因为突然想到了一个会令领主大人忧心的问题…”

　　“看到您时情不自禁替您担忧…”

　　“所以才无法开怀大笑。”

　　听诺尔那么一说，巴拉特还真来了兴趣，让护卫往后退些，然后命令诺尔快告诉他是什么事。

　　诺尔知道自己有时间思考了，脑子飞速运转，同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直面上层的机会，所以她决定冒一次险，但表面依然不紧不慢道：“尊敬的领主大人，难道您最近不想开展一次外城选拔吗？”

　　听到选拔二字，站在不远处的乌尔德始终没放下过的心又被揪紧，她不明白那孩子这是想干什么？！随后听巴拉特疑惑道：“非必要，我为什么要开展选拔？而且这值得我忧心吗？”

　　“当然有必要了，领主大人。”诺尔立刻回答，随即进一步解释道：“因为您刚结束了对自己领地的巡视，看到领地内一片欣欣向荣，人们生活因您而富足。”

　　“若您愿意在这时选拔一个外城人成为荣誉内城人，那岂不是显得内外城在您的治理下，更加和谐安稳了吗？”

　　“我所担忧的正是怕您错失良机啊！”

　　诺尔把话说完，自己心里也没底，但看巴拉特真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又为自己打气，想着这样应该能蒙混过关。

　　幸运的是，巴拉特此时确实在思考诺尔说的话。该说不说，这个女孩儿的建议还真有点道理，巴拉特这次巡视会做成新闻报道，反正都要进行宣传，多做一点也无妨。正好巴拉特的选拔权没用满三次，还剩一次，这个建议他算是采纳了。

　　摸了摸胡子，巴拉特于是让护卫收起枪，当即宣布他会开启新的选拔，如果有人愿意作为荣誉内城人共建领地的荣耀，他会欣然接纳。

　　“领主大人万岁！”乌尔德率先呼喊，周围的人也纷纷响应，直到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巴拉特对现场的反应十分受用，得意地向四周挥手，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看来诺尔还真蒙混过关了，不仅如此，选拔的事也有可能成。诺尔微微松了口气，她之所以敢冒险，正是因为她知道巴拉特是个极端虚荣的人。宝石木匣的事诺尔没忘。

　　巴拉特过了一会儿便开路走了，但对这个为他提议的女孩儿毫无表示，并不屑一顾，甚至连名字都没问。诺尔也不需要他重视自己这个人，只要他能说话算话，开启选拔。

　　目送巴拉特彻底离开集镇后，众人才散会，乌尔德大婶立刻找到诺尔，批评她实在太冒进了，刚才但凡有一点闪失和意外，她就没命了！诺尔却笑着说，还得谢谢大婶刚才帮我解围。

　　乌尔德大婶看着她这张稚气并未全脱的脸，愣了好几秒之后，不怒反笑了。她站着一直哈哈哈笑个不停，诺尔也跟着她笑，笑罢，乌尔德大婶问她，你确定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吗？诺尔用掌拍拍拳，自信地表示自己早已摩拳擦掌了。

　　乌尔德点点头，说：“既然是自己争取来的机会，那你就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吧。”

　　“不过，最后成功了的话，你怎么只要赏金不作荣誉内城人呢？”

　　“唉，这个以后再说吧，等选拔真的开始了再说。”诺尔耸耸肩。

　　作为被动接受选择的外城人，她们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但诺尔算是在十里八乡出了名了，一时间订单接到手软。

　　巴拉特回到内城后，很快向中庭报备了自己要开启第三次选拔的决定，并且配合着关于自己巡视领地的报道，向外城公布了选拔启事。诺尔看到启事，兴奋得几乎睡不着，刚好这天莎拉娜从学校回来了，不出意外看到了启事内容。

　　不过莎拉娜对此并不关心，她打心底厌恶压榨她们的内城，如果不是因为内城，姐姐也不用那么辛苦，而且她想在结束学业之后继续留在外城工作。

　　莎拉娜回到家后，姐妹俩单独吃了顿饭。饭中，莎拉娜无意间谈起选拔，对姐姐说作什么荣誉内城人很可笑，简直自欺欺人。之后她还表态，反正我不想去内城。

　　诺尔也点头表示赞同，一边给妹妹搛菜一边转换话题，问她学校生活如何，有没有人欺负她？莎拉娜摇头说当然没有，大家尽管家境有所差异，但都是外城人，凭什么相互看不起呢？诺尔说那就好，如果有人欺负她，一定要写信告诉自己。

　　她们接下去有说有笑地继续扯闲篇，恐怕只有这样对妹妹笑着，诺尔才能掩藏自己内心的沉重。

　　诺尔当然清楚自己行为的可笑和矛盾，妹妹不也那么厌恶内城吗？但你还要逼她去到那边。但有什么办法呢？真要让妹妹埋没在外城吗？直到永永远远…只希望莎拉娜最后能理解自己吧，诺尔想着，走一步看一步，既然好不容易争取来了机会，放弃未免可惜。

　　按照惯例，选拔的内容和方式不会提前公布，而是等参赛者们到了现场，再公布，且不允许提出退赛。

　　至于到底比什么，全看上面贵族的心情，或者说，他们想看什么节目。诺尔在乌尔德大婶的帮助下，收集了不少往年选拔的情报，从单纯的擂台斗殴到编程解码，文斗武斗，什么都有让人眼花缭乱。总结起来，健壮的体魄和聪慧的头脑，参赛者总得有一项。

　　有一个好消息是，据乌尔德大婶推测，这次巴拉特的选拔难度应该不会特别高。因为他目的是选出一个荣誉内城人，帮他涨涨脸面，并不是为了特定实用的功能选人，比如喜欢攀岩的贵族会通过比赛攀岩来寻人陪她攀岩。

　　“选拔这种事，本就要靠运气，不是考试复习。”乌尔德点出选拔的实质，诺尔却说：“没关系，我相信我的运气。”

　　与此同时在内城，巴拉特也把自己想使用的选拔方式确定好了，交给中庭报备。可能是出于巴拉特选拔目的之特殊性，伊洛温是在很认真阅读了巴拉特递交的选拔方案，接着又召开了会议，才通过了审批。

　　虽然说只要不太过分，按照惯例，这一块中庭并不能严管。但在伊洛温的任期内，开展选拔的贵族却越来越少，就连伊洛温自己，选拔机会还剩下两次。可能是因为贵族们喜新厌旧太快，把人玩几天就丢掉了，大费周章来得还不如电子游戏有意思。

　　更何况，十年内零散出了三桩刺杀案，究其原因还是在从外城选拔上来的人身上，贵族们因此都谨慎了很多。

　　贵族们越谨慎，说明他们越害怕，在三十五岁的伊洛温剩下的五年任期里，他们会怎么样呢？不知不觉就只剩五年了啊…伊洛温如此想着便陷入了沉思。

　　不过这些又证明了伊洛温当初决策的正确性，那支为了处理刺杀等突发事件而组建的特别行动队，在过去的五年里，完美处理了所有刺杀案件。

　　至于替王族们处理的其他事情，那就更是数不胜数了。每日，白尔特照例会向伊洛温汇报工作，而每到这时，伊洛温都会让贴身侍卫离开，她俩在私密房间里单独聊一聊。最近几天都没有接到任务，所以很平静，无事发生，白尔特正用手语告诉上司。伊洛温说她辛苦了，正当白尔特要行礼离开时，伊洛温却突然叫住了她。

　　“白尔特，等等先别走，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好的，长官。”白尔特彬彬有礼地站在伊洛温面前，她今年也二十五岁了，左脸上还添了道不小的疤痕，这伤正是为了救某个受刺贵族所负的。

　　伊洛温又说：“你走近一些。”

　　白尔特听后有些不知所措，但长官的命令不能违抗，她于是慢慢走近了伊洛温，目光躲闪地不知走到哪里才算够近了，一直到伊洛温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她才忽地停下，同时看见伊洛温对她眼带恳请道：“接下去我要说的话很重要，同时我希望你依然能如过去那般帮助我，好吗？”

　　“白尔特，我最相信的还是只有你。”

　　白尔特愣愣地点头，感受着伊洛温手心的温度，温度刚好停留在左脸的伤疤上，让疤痕微微发着烫。她已经很久没那么亲昵地对白尔特说话了。在过去的十年里，只要是伊洛温需要她做的，她统统做到了，所以白尔特做好了心理准备。

　　两人也开始了阔别已久的近距离对视，但伊洛温却尝试了好几次开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白尔特瞬间察觉到她的为难，赶紧打手语问长官怎么了？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无论什么要求，自己一定会答应她并且保守秘密的。

　　伊洛温听罢缓缓垂下了手，她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侧过身，并不看白尔特地幽幽说：“白尔特，我想请你结束我的生命。”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