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藏

作者:开盖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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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藏


      肆郁眉峰狠狠一蹙,漆黑的瞳孔里淬着冰:“有病?”

      狄弋盯着肆郁下颌的红痕,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把气撒在别人头上,你在乎过别人的感受吗?”

      肆郁缓缓直起身,眼底的红血丝混着冷意,刺得人发慌。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满是讥讽:“说的就像你在乎别人感受一样。”

      话音落,他往前逼近半步,阴影笼罩住狄弋,目光死死锁着对方的眼睛:

      “一句话不说就换老大,想过我的感受吗?”

      狄弋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委屈和不甘堵得喉咙发紧,眼底泛起一层薄红。

      他别过脸,不敢再看肆郁那双盛满了痛苦和愤怒的眼睛,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就会彻底崩塌。

      “打架是假的,成绩差也是假的,你还有什么是真的?”

      狄弋扯了扯嘴角,笑得又冷又涩,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对,我都是骗你的,现在你知道了。”

      “什么目的?”肆郁目光仍死死钉在狄弋脸上,想从那层伪装的冷漠下挖出点真心。

      狄弋反问道:“目的?那你告诉我,你攒了一柜子聊城的火车票,又是为了什么?”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肆郁转过身,“我要进去教他做题了。”肆郁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毕竟,他没你这么聪明。”

      聊城的车票在脑海里反复浮现,他忽然觉得可笑,那些不能说的身不由己,那些藏在谎言背后的真心,在肆郁眼里,竟然全成了处心积虑的算计。

      而肆郁藏着的心事,他也一无所知。

      原来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彼此,所谓的交集,不过是两条平行线偶然的触碰,稍一用力,就被误解推得越来越远。

      课上,日光透过窗棂,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狄弋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资料——灰雀街的旧案存档、可疑药片的成分分析。

      这些曾让他彻夜难眠、一点点拼凑真相的线索,此刻竟变得像褪色的旧纸,索然无味。

      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时哪怕查到一丝一毫关联,他都能按捺不住心底的雀跃,觉得离最终的答案又近了一步。

      但现在,那些曾被视作目标的东西,忽然都没了意义。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注意力早就偏离了预设的轨道,那颗原本只为真相跳动的心,早已完完全全、不受控制地属于了肆郁。

      身旁传来轻微的按键声,肆郁正低着头打游戏,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这个同桌的位置,是狄弋第一天来这里时就心心念念想要的。

      那时的心思多纯粹啊,只想离肆郁更近一点,近到能听清他的呼吸,能捕捉到他不经意间的眼神,哪怕只是这样,都觉得足够安心。

      可现在,他真的坐到了这里,如愿以偿地拥有了这份“靠近”,一切却都变了。

      距离是近了,心却隔得更远。

      他能清晰地闻到肆郁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却再也读不懂他眼底的情绪——是冷漠,是疏离,还是藏在深处的在意?

      原来最煎熬的不是遥不可及,而是近在咫尺,却只能看着彼此的误解越来越深,连伸手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课堂上老师的声音变得模糊,窗外的日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桌面上交叠又分开。

      狄弋看着那些关于灰雀街的资料,忽然觉得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数据都成了笑话。

      狄弋曾以为查清真相就能让一切尘埃落定,可现在才明白,比起所谓的真相,他更怕的是肆郁眼底的疏离,是两人之间越来越深的隔阂。

      夜深了,巷子里的积雪被寒风卷着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呜咽。

      “狄弋,你可算回来了!”角落里的小弟头也没抬,指了指盆里堆得老高的脏衣服,“赶紧把这些洗了。”

      狄弋没应声,只是垂了垂眼。

      从放学后到现在,他没歇过一刻,拳脚相向的混乱场面还在脑子里打转,胳膊上的淤青隐隐作痛,胃里更是空得发慌,饿得一阵阵抽痛。

      他走到浴室,水龙头拧开时,刺骨的冷水哗地涌出来,像无数根细冰针扎在手上。

      他咬着牙把袖子捋到胳膊肘,双手伸进冰水里,瞬间的寒意顺着指尖窜进骨髓。

      他机械地搓洗着,泡沫在冰水里泛着白,双手渐渐变得通红,血管清晰地凸起来。

      不知洗了多久,当他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在绳子上时,双手已经冻得僵硬。

      回到屋里,昏黄的灯光下,沙发旁的桌子上摆着一盒盒饭,就放在肆郁常坐的那个位置。

      饭盒还带着一点余温,隐约能闻到米饭的香气和菜香,勾得他胃里的饥饿感愈发强烈。

      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白哥办事向来不管手下人的死活,这段时间都没给他一分钱。

      那盒盒饭像个诱人的陷阱,他盯着看了许久,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

      那是肆郁的,他不能碰。

      狄弋摸索着点燃了一堆柴火,微弱的火苗跳动着,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

      他把冻得通红的双手凑到火边,暖意一点点蔓延开来,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

      窗外的雪簌簌下着,风裹着雪粒打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狄弋靠着沙发坐下,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

      身体的冷他还能靠着柴火勉强抵御,可心里的空落和寒凉,却像这漫天风雪,一点点侵蚀着他。

      他想起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冬天也会生这样的火,把他的手揣进她怀里,说“心暖了,身子就不冷了”。

      可现在,心好像也跟着这天气一起,冻成了一块冰。

      楼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肆郁皱着眉,眼神里带着惯有的不耐,仿佛楼下的一切都脏了他的眼。

      肆郁刚走到沙发上坐下,狄弋就站起身,朝着储藏室的方向挪。

      那里阴暗、狭小,堆着杂物,却能让他暂时避开肆郁的视线。

      身后传来塑料饭盒被打开的声响,米饭的清香混着菜香瞬间弥漫开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肆郁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那道目光带着惯有的锐利。

      储藏室里没有窗,仅靠门缝漏进的一点炭火余光勾勒出杂物的轮廓,空气里浮着陈旧木料的味道,倒比外面少了些风雪的寒意。

      狄弋缩在最角落的木箱旁,膝盖抵着下巴,双手拢在袖管里,可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意还是驱不散,冻得他指尖发麻。

      没一会,储藏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气息便笼罩下来,肆郁站在门口,身形颀长,眉头微蹙,眼神里还带着点没褪尽的不耐,可脚步却径直朝他走来。

      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他的心尖上。

      “白哥把房门锁了,我才在下面坐着的,不是为了碍你眼。”狄弋说完便准备起身离开。

      下一瞬,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捞进怀里,稳稳地坐在了肆郁的腿上。

      肆郁的体温很高,隔着薄薄的衣料熨帖过来,像一捧滚烫的炭火,瞬间驱散了他身上大半的寒意。

      狄弋突然就没了反抗的力气。

      他太需要这份温暖了,身体上的,还有心里的。

      他垂着眼,不敢看肆郁的脸,只能盯着他胸前的衣料,看着上面细微的纹路。

      这时,肆郁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小的护手霜,冰凉的管状物体被打开,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开来。

      护手霜的质地细腻,被他一点点涂抹在狄弋的指尖、指腹、手背,顺着纹路轻轻揉搓。

      狄弋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肆郁的手很暖,掌心的温度透过细腻的膏体渗进来,顺着皮肤的纹路一点点蔓延,从指尖到手腕,再顺着血管往心口钻。

      他想起以前,肆郁也会这样。

      只是这次,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的暖意里藏着少年人的青涩与小心翼翼,而现在,指尖的温度更沉,掌心的触感更实,连那淡淡的香味里,都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绵长。

      可转念一想,又好像是一样的。

      那份藏在动作里的温柔,那份不声不响的在意,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想说点什么,想道歉,想问问肆郁是不是还在生气,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呼吸。

      最终,狄弋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肆郁握着他的手,默默感受着这份迟来的温暖,心里那点残存的倔强和不甘,终于在这份温柔里,彻底缴械投降。

      “我和我弟弟都是在这么冷的雪天被一个老人捡到的。”

      肆郁顿了顿,“我比他早一点,可没安稳多久,老人就走了。”

      那年的冬天冷得像要吞人,他才六岁,抱着弟弟缩在桥洞下,弟弟冻得嘴唇发紫,他就把人裹在唯一的破棉袄里,自己靠着冰冷的石壁熬。

      “我抱着他睡觉,想把体温都渡给他,可他还是发起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喊哥哥。”

      说到这儿,肆郁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

      “我背着他在雪地里跌跌撞撞跑向诊所,可他醒来后,却忘记了所有事。”

      “一对夫妻想要收养他,他们承诺会供他上学,会让他健康地成长,这些都是我做不到的。”

      “所以我把爷爷留给我的宝贝送了出去。”

      走的时候,肆郁把弟弟脖上的那枚平安锁拿走了,想留个念想,看着他被那对夫妻牵走,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雪雾里。

      “他后来过得还行,我偶尔会远远看一眼,他长高了,穿得干干净净,挺好的。”

      为了活下去,他跟着一伙人跑腿,打架、送货,什么都做,最后来到了这里。

      “这里的人都挺坏的,眼里只有利益,动起手来没轻重。”

      “但有个人很好,我那天去暮地看的人就是他。”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怀念,“和我听歌风格一样的也是他。”

      朋友走后,看着他年纪尚小的弟弟,肆郁便忍不住多照顾几分,“我对他弟弟好,就是想弥补他。”

      狄弋静静地听着,看着肆郁眼底未散的水雾,看着他强装平静却微微发颤的肩膀,看着他藏在温柔下的满身伤痕,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带着那份翻涌到极致的心疼,指尖轻轻覆上了肆郁的肩膀。

      那些翻涌的怜惜、那些想替他分担过往的急切、那些想把他护在身后的冲动,到了嘴边,都化作了最质朴的心疼。

      他想起那些针锋相对的时刻,想起自己曾用最尖锐的话刺向眼前这个人,而肆郁背后,竟是这样一片荒芜的过往。

      心疼与悔恨交织在一起,像烧红的铁丝,狠狠扎进心底。

      狄弋不再克制,手臂用力收紧,将人完完全全拥进怀里。

      肆郁看着他收紧的臂膀,感受着怀里近乎滚烫的温度,他微微抬眼,目光落在狄弋线条紧绷的下颌线上。

      他认得这张脸。

      这些年,他无数次在远处偷偷张望,看着那个被养父母宠得眉眼舒展的少年,一点点长成如今挺拔锐利的模样。

      他记得他上学时背着书包的背影,记得他运动会上奔跑的姿态,记得他偶尔蹙眉的神情——和小时候烧得迷迷糊糊时,依赖地望着他的样子,重叠又分离。

      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挺好的——他不用记起我,我也不用再抱着那些念想苦苦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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