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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对峙
清晨,她带着一身香火气和满目疲惫走出寺门,却迎面撞上了一人。
是孙绍。他今日未着官服,穿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暗纹锦袍,腰间悬着质地不俗的玉佩,刻意彰显着不同于往日的身份。他满脸的春风得意,只是眼中隐约透出紧绷的、审视般的亢奋,眼神像落叶一样飘飘落在江影身上。
“江老板,”他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却掩不住一丝上扬的调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怎么,来寺里求佛祖保佑生意兴隆?” 他特意加重了“相逢”二字,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这几日他去酒馆,伙计总说老板不在或不便见客,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孙绍再迟钝也品出味儿来——她在躲他。这个认知让他心头莫名窝火,又带着一种被轻视的刺痛。
江影停住脚步,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甚至比平日更疏淡了几分:“孙大人说笑了。不过是寻常上香。”
这过于平静的回应,更坐实了孙绍的猜测。他心头火起,往前逼近半步,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与这寺庙檀香格格不入的冷冽气息。“寻常上香?”他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她依旧素净的衣裙和略显苍白的脸,“我看江老板脸色可不怎么‘寻常’。莫不是……见了血光,心里不舒坦?” 他刻意咬重“血光”二字,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更想逼出她一点真实的反应——哪怕是厌恶或恐惧,也好过这副死水般的平静。
江影微微侧身,避开他过于迫近的审视和那若有似无的压迫感,语气依旧平淡道:“大人多虑了。倒是大人,监斩辛劳,不在府中休息,也有雅兴来此清静之地?”
“清静?”孙绍环顾四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神却始终没离开她的脸,“这地方是不错。不过,本官是跟着你来的。” 见她挑明了他顿了顿,决定不再绕弯子,语气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和质问,“江老板近来似乎很忙?本官几次去你店里,都难得一见啊。”
话已到嘴边他不是能忍的人,他本想质问她,是不是还把他当成那个只会用强耍横的纨绔,是不是还看不起自己。
他知道以前很多人都是表面服他,但是背地都在骂他看不起他,这段时间以来那些人的嘴脸大变样,各个上赶着奉承自己,就连那腐朽固执的孙家宗族看到自己都是一脸的笑意,只有她江影简直固执的像石头,她不仅没有对自己高看一眼,而且她还躲着自己。
可当他撞上江影那双清凌凌的、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毫无情绪的眼睛时,所有酝酿好的质问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甚至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是又如何?
孙绍突然觉得,如果自己此刻真的问出“你为什么要躲着我”这种话,在她面前会显得无比可笑,像个得不到关注就撒泼打滚的孩童。这种认知让他瞬间感到一阵难堪的羞恼,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和情绪,在她面前都是透明的、不值一提的。
他猛地将那股质问的冲动压下去,转化为更深的探究和一种扭曲的证明欲,硬生生转了话头:“方才见你在偏殿待了许久……祭拜何人?家中长辈?还是……什么故友?” 他问得小心,却暗藏杀机。刑场上她的异样,让他脑子冒出个荒唐的关联,虽然只有一瞬,但是此刻为了找回主动权,转移话题他只得把那个念头拉出来。
江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清凌凌的,第一时间她本能的就开始思考孙绍此话何意,难道他查到什么了吗?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孙大人如今高升,连百姓家事也要过问了么?我祭拜谁,似乎与大人无关。”
又被堵了回来!孙绍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挫败感如同毒藤缠绕心脏。他既摸不清她的底细,又压不住被她无形排斥的怒火,更恨她这种永远置身事外的姿态。
“无关?”他声音冷了下来,一直压抑的恼怒和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证明什么的急切,“江影,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那个仗着家世胡作非为的纨绔,永远上不了台面?” 这句话半是愤懑,半是试探,更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细察的、渴望被“认可”的扭曲期待——尤其是被她认可。
江影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怒,有疑,有不服,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执拗。沉默了半晌,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孙大人是什么人,自有公论。我一个小小酒馆老板,看不看得起,于大人而言,重要么?”
这话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破了孙绍所有故作强硬的伪装,直抵他内心深处最别扭、最不愿承认的角落。重要么?他心底有个声音第一时间在嘶吼:当然重要!别人怎么看他可以不在乎,可江影这种彻底的、无动于衷的轻蔑让他难以忍受!他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她这该死的平静,证明自己的“优秀”!
“公论?”孙绍像是抓住了她话里的“把柄”,又像是为自己突兀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他挺直脊背,冷笑连连,试图用更高的姿态碾压过去,“很快,公论就会不一样了!你以为本官如今的位置就到头了?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本官必将青云直上,到时,这京都的风向,都得变一变!”
他向前倾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狠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狠厉和孤注一掷的炫耀,目光灼灼地盯着江影,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想看到惊愕,看到恍然,哪怕是一丝因他“远大前程”而产生的忌惮也好。这几乎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挽回颜面、证明价值的唯一方式。
然而,江影只是微微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一个更安全的距离,然后,极其平淡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回应了一声:
“哦。”
那一声“哦”,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没有任何情绪,却比最激烈的嘲讽更让孙绍难堪。它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掉了他所有强撑起来的声势。江影此人真的很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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