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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没有你
大夫们商量不出结果,最后被森布尔大骂一通,全都赶走了。
帐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桃枝烧了热水来,服侍江熹禾沐浴。
江熹禾蜷缩在浴桶里,简单跟她说了这几天在东靖发生的事情,只是隐去了自己曾试图挥刀自刎的事情。
桃枝听得心惊,平日里的伶牙俐齿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咬着嘴唇默默垂泪。
“桃枝……”
江熹禾趴在桶沿,枕着自己的手臂,声音里是极度悲伤后的平静。
“我们……再也回不去东靖了。”
桃枝飞快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说:“那就不回去了呗!反正这些年我们在漠北也住习惯了,这里除了冬天长一点,风大一点,其他也没什么不好的。何况现在大王对您这么上心,咱们就把这里当家也挺好的。”
江熹禾轻轻笑了笑,对着她的方向问:“可你还有家人在东靖,如果此生都不能再见到他们……你会不会怨我?”
“王妃,您说什么呢!”桃枝连忙蹲在浴桶边,急切道,“早在他们把我卖进宫里换钱的时候,就不是我爹娘了!桃枝这辈子只有您一个主子,在心里也早就把您当成唯一的……家人了。”
最后几个人她说得很轻,怕这话有些唐突,太过僭越。
但江熹禾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循着声音摸了摸她的脸。
“好桃枝,其实我也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妹妹了。”
她没说出口的是,还好之前挥刀自刎时被森布尔拦下了。
若是她没能回来,就这样死了,那桃枝往后岂不就是孤身一人留在这异国他乡,往后连个能为她撑腰的人都没有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江熹禾精力不济,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桃枝服侍她换上寝衣,擦干头发,扶着她躺回床上。
帐子里静悄悄的。
在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暗中,躺在熟悉的床上,江熹禾终于可以安心地闭上眼,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不知睡了多久,江熹禾被帐子外的吵闹声惊醒。
森布尔的声音压抑着明显的怒气,好像在跟别人争论着什么。
江熹禾揉了揉眼睛,想看清帐内的景象,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不是天黑了,而是自己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王?”她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轻轻唤了一声,“森布尔……你在外面吗?”
帐子外的吵嚷声仍在持续,乱哄哄的一片,根本没人听见她的呼唤。
江熹禾有些不安,摸索着抓住床沿,想下床出去问问情况。她的手朝着床头的案几伸去,本想扶住桌脚,指尖却冷不防碰到了一个滚烫的物件。
“!”
她吓了一跳,猛地收回被烫到的指尖。
瓷碗在桌上滚了几圈,“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怜儿!”
“王妃!”
森布尔和桃枝接连冲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地上泼洒的热粥。
森布尔快步冲到床边,连忙捧着她的手仔细检查,发现那手背上已经被烫红了一大片。
江熹禾抓着森布尔的衣襟,低声道:“对不起……我刚刚叫你了,你没听见。”
“是我不好,都怪我。”森布尔亲吻着她的额头,连声道歉。
他满心懊恼,早知道她会这么快醒,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帐子。不过是离开一会儿,竟然又让她受了伤。
桃枝拿来帕子帮她擦拭手指,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涂了一层烫伤膏。
好在那碗粥已经晾了一会儿了,不算太烫,涂几天药膏应该就没事了。
“王妃,我再去重新给您盛一碗来。”
桃枝收拾完地上的狼藉就退了出去。
森布尔托着江熹禾的手,对着她的手背轻轻吹了吹,“痛不痛?”
江熹禾摇摇头,问:“王,刚才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我听见有争吵声。”
森布尔垂着眼睛,沉默了片刻,“无事,只是在商量一些军营里的琐事罢了。”
江熹禾把头靠在他手臂上,没有继续追问。
森布尔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后,“好像没那么烫了,你感觉怎么样?”
“睡了一觉,好多了。”江熹禾浅笑道。
她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也没有因为眼睛看不见了就情绪崩溃,但她越是这样平静,森布尔心里就越是觉得忐忑不安。
她在皇宫门口挥刀自刎的那一幕时不时就在他眼前重现。当时她那么决绝,一个对活下去都没有任何眷恋的人,他该用什么办法,才能牢牢留住她?
“别担心,”他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在她耳边低语,“他们说,东靖有位隐居的神医,医术高超,能治百病。等你再养几天精神,我就带你去找他,到时候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睛。”
江熹禾有些吃惊。
他们千里跋涉,一路历经千辛万苦才从东靖逃出来,现在他竟然说要再带她回去?
难怪刚刚外面吵得那么厉害,族人们肯定无法理解,甚至觉得森布尔是疯了。
“王……您不必如此。”
如果为了给她治眼睛,森布尔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甚至可能连累整个部落陷入险境,江熹禾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反正我也没什么用处了。”
“不行!”
森布尔很是坚决,强行抬起她的下巴,让她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
“难道你就不想再看看你的花园,不想再看看你亲手种出来的麦田,不想再……看看我吗?”
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江熹禾长睫颤了颤,眼睛干涩得发烫。
“我……”
不想吗?
不,怎么会不想。
没有人会甘愿一辈子活在黑暗中,没有人在见过草原的星空,麦田的金黄,爱人的眉眼之后,还能心甘情愿地闭上眼睛。
可是……如果恢复光明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她又该如何自洽?
江熹禾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心里在想什么森布尔怎会不懂,他大手拢着她的脑袋,一字一句缓声道:“别胡思乱想,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乖乖吃饭,喝药,养身体。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给我,会没事的。”
他拉住她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前的纱布上。
“江熹禾,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那就不要再想着自裁,否则……就算是追到九幽黄泉,我也会把你抢回来!”
他手上力气极大,江熹禾感受到纱布下又渗出了黏腻的鲜血,她蜷起手指,想要收回手,但却被森布尔紧紧捏着。
森布尔执拗地盯着她,像是非要等她说出一个承诺。
“王,别这样……”
江熹禾哀求着,手被他牢牢攥住,掌心下的鲜血越涌越多,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
她挣脱不开,眼眶刺痛,快要被逼哭了。
森布尔终是不忍心,骤然松开手,叹了口气重新抱住她,“对不起,别哭。”
江熹禾像是被打开了阀门,泪珠又断了线似的滴落下来。
“对不起……”森布尔轻轻拍着她的背,沙哑地安慰着,“我不该这样逼你,对不起……”
桃枝端着热腾腾的饭菜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江熹禾绝望的哭声,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
江熹禾的眼睛被泪水蛰得生疼,只能紧紧闭着眼,把头抵在森布尔胸口。
“别哭。”森布尔抬起她的下巴,轻轻亲吻她轻颤的眼皮,“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江熹禾终于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把波涛汹涌的内心展露给了森布尔。
森布尔一直抱着她,轻声哄着,看到她终于把情绪发泄出来,他心里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江熹禾哭了很久,哭到眼睛传来刺痛,她刚想去揉,却被森布尔拦住了手。
“别揉,我给你吹吹。”
他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轻柔地撑开她的眼皮,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气。
江熹禾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整个人已经失了力气,软软地靠在森布尔怀里。
“再过几天,等你身子再好一点,我把部落里的事情安顿妥当,我们就一起上路,去东靖找那位神医。”
江熹禾嗓子也痛到说不出话,只能认命般地沉默着。
“怜儿,我一定会治好你,”森布尔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还要在一起相守好多年,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草原踏风,去山里泡温泉。我们还要生好多好多的孩子,你教他们读书识字,我带他们骑马射箭。”
他语气轻柔,循循善诱,努力编织着一个无比美好的未来。
江熹禾闭了闭眼,颤抖着“嗯”了一声。
桃枝适时进来,语气轻松地对她说道:“王妃,今日厨房炖的鱼汤很是不错,闻着就很鲜美,您快趁热尝尝吧。”
江熹禾努力撑起身子,声音沙哑到几乎分辨不清:“王,您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森布尔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眼角,“别担心,一点皮外伤罢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江熹禾蹙起眉头,还想说什么,森布尔已经端起了汤碗,用勺子搅了搅。
“先吃饭吧,我喂你。”
江熹禾没有抗拒,勺子抵上嘴唇,她也乖顺地张开了嘴巴。
森布尔拿出了十足的耐心,喂得很细致,每一口都把温度和量都控制地很好。
虽然江熹禾以前也经常生病,但她总是习惯自己强撑,像现在这样被森布尔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还是头一回。
一碗鱼汤很快见了底,森布尔又夹了一小块炖得软烂的牛肉,吹凉了递到她嘴边。江熹禾张嘴咽下,咀嚼的动作却明显慢了下来,像是吃不下了。
森布尔看在眼里,放下筷子,突然捂着胸口“嘶”了一声。
江熹禾立刻警觉起来,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痛?”
“是啊,痛得厉害,”森布尔满脸狡黠,重新夹起牛肉,喂到她嘴边,“你再不多吃点,我这心啊,就痛到快要死掉了。”
江熹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故意逗自己。她无奈地皱了皱眉,只能乖乖张开嘴巴,把那块牛肉咽了下去。
森布尔就这样半哄半骗地喂她吃完了饭,这才把碗筷递给桃枝,叮嘱道:“你好好照看王妃,别离开。我去医帐处理一下伤口,马上就回来。”
桃枝接过碗筷,恭敬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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