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3 章
清晨的村庄还笼罩在薄薄的寒雾中,但喜庆的气氛已然弥漫开来。
家家户户门楣上都贴着崭新的红对联、倒贴的“福”字,檐下挂着红灯笼,地上残留着昨夜燃尽的爆竹碎屑,红彤彤一片。
路上行人渐多,都是赶早出门拜年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少,见面都笑容满面,拱手作揖。
“新年好”、“恭喜发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淳朴的乡音里透着由衷的喜悦和祝福。
谢蕴带着三个孩子,首先来到了族长谢宏家。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热闹的寒暄声。
“宏叔,新年好!给您拜年了,愿您老福寿安康,阖家兴旺!”谢蕴带着孩子们走进堂屋,朗声说道,率先躬身行礼。
谢明昭、谢澜、谢屹也赶紧跟在后面,学着谢蕴的样子,规规矩矩地躬身作揖,脆生生地喊:“给族长爷爷拜年!新年好!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好好好!新年好!蕴哥儿有心了,孩子们真懂事,快起来快起来!”族长谢宏坐在上首,须发皆白,精神矍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他身旁坐着几位族老和本家叔伯,屋里还有几个和谢澜差不多大的孩子跑来跑去。
谢宏的目光在谢蕴身后的孩子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安静站立的谢明昭身上。
这个小女娃他是知道的,最近村里可没少议论。卖鱼的法子新奇,能跟县城里大酒楼的掌柜谈买卖,听说还总往谢允的学堂跑……桩桩件件,都不像个寻常的农家丫头。
这时,坐在谢宏旁边的一位叔伯笑着插话道:“宏兄,您还不知道吧?过了年,蕴哥儿他们商量好了,要送阿辞去允哥儿那儿正经开蒙,识字呢。”
“哦?”谢宏闻言,再次仔细打量了谢明昭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说道:“女孩子识点字好。懂些道理,明些事理,日后无论是持家理事,还是……说不定能谋个更好的出路,总归是好的。允哥儿学问扎实,心性也好,跟着他学,错不了。”
谢明昭心中微动,抬起头,迎上族长谢宏温和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再次福了一礼:“谢谢族长爷爷夸奖,阿辞一定用心向学。”
“好孩子。”谢宏满意地点点头,示意旁边的老伴儿,“快,给孩子们抓把果子,拿些糖块。”
族长夫人笑着抓了一大把炒花生、瓜子和几块用红纸包着的麦芽糖,塞到谢明昭、谢澜和谢屹手里。谢澜和谢屹立刻欢呼起来,小脸上满是纯粹的快乐。
堂屋里暖意融融,大人们说着吉祥话,聊着年景。
谢明昭安静地站在阿爹身边,手里攥着糖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她看到族长家几个年纪稍大的堂姐,正在厢房门口安静地做着针线,偶尔抬眼看看这边热闹的堂屋,眼神温顺而娴静。她们或许也读过《女诫》,认得几个字,但她们的人生轨迹,似乎早已被框定在那一方绣架和未来的灶台之间。
这与族长爷爷口中那“更好的出路”,似乎隔着千山万水。
“走吧,再去你三叔公家。”谢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明昭回过神,将糖果小心地收进怀里,对着族长和长辈们再次行礼告别。
走出谢宏家温暖的堂屋,初升的阳光正好驱散了薄雾,洒在铺满红屑的村道上,映出一片暖融融的光晕。
她跟在阿爹身后,牵着澜儿和阿屹的小手,踏着这新年的第一缕阳光,走向下一家。
————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虽寒意未消,但阳光已带上几分初春的暖意。
谢明昭与收拾得干净利落的王氏一起,再次踏上了前往县城的路。这次,她们的目标明确——鸿运酒楼。
还未走到鸿运酒楼所在的街口,远远就听见了鼎沸的人声。待走近了,眼前的景象让王氏都忍不住“嚯”了一声。
鸿运酒楼门口,大红灯笼高挂,人流车马几乎把半条街都堵住了。
跑堂的伙计们穿着崭新的靛蓝色短褂,肩膀上搭着白毛巾,一个个脚下生风,在门口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声音洪亮得能传出半条街:
“客官里边请,雅间还有一桌空位。”
“糖酥鱼、水煮酸菜鱼今儿都备足了,包您满意。”
“元宵节团圆宴,鸿运酒楼给您添福添彩嘞。”
大堂里更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杯盘碰撞声、划拳行令声、高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混合着酒香,隔着门帘都能闻到。
跑堂的伙计们端着托盘在狭窄的过道里穿梭,身手矫健得像游鱼。
王氏看得眼花缭乱,紧紧拉着谢明昭的手:“阿辞,这……这也太热闹了。”
谢明昭心中也是一震,面上却保持着镇定,目光迅速扫过这火爆的场面,嘴角微微扬起。看来,她的预料分毫不差。
两人好不容易穿过喧闹的大堂,来到柜台处,看到红光满面的郑长椿。他正埋首在厚厚的账簿和算盘之间,手指飞快地拨动着算珠,发出清脆悦耳的“噼啪”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他的女儿郑婉则安静地站在一旁,帮他整理着票据,眉眼间也带着轻松的笑意。
郑婉一抬眼,正好看到了走进来的谢明昭和王氏,立刻欣喜地拉了拉父亲的衣袖:“阿爹,您看谁来了,是阿辞妹妹和老夫人来了。”
郑长椿抬起头,看到谢明昭,脸上的笑容瞬间又扩大了几分。他立刻放下算盘,绕过柜台,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声音洪亮带着十二分的热情:“哎呀呀!我的小福星!老夫人!可把你们盼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外面吵得很,咱们雅间说话。”他亲自引着两人,穿过人声鼎沸、几乎无处落脚的大堂,上了二楼一个相对安静些的雅间。
雅间门一关,外面的喧嚣顿时隔开不少。郑长椿亲自给王氏和谢明昭斟上热茶,这才搓着手,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和兴奋,对着谢明昭连珠炮似地说道:
“谢姑娘,老夫人,我这盼星星盼月亮,你们可算是来了。你们是不知道,这个年关,我这鸿运酒楼可真是托了您那两道菜的洪福,彻底‘鸿运当头’了。”他激动得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从腊月二十开始,这客流量就没断过,尤其是您那‘糖酥鱼’和‘水煮酸菜鱼’,简直成了活招牌。点单率那是蹭蹭往上涨,一天光是这两道菜,就得卖出几十上百份去。”
他扳着手指头数:“年三十那天,大堂雅间全满,一直翻台到子时。连县太爷家的年夜饭,都特意派人来我们鸿运酒楼订了席面,指明要那两道鱼,还有那几样用您去腥方子做的鱼菜,这可是天大的脸面啊!县太爷都夸好。这消息一传开,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乡绅富户,谁家请客不往我这里来?都点名要尝这‘鸿运双鱼’,连带着其他菜都卖得飞起,这流水……啧啧啧!翻了不止一倍啊!这都是谢姑娘您带来的荣光!您就是我的贵人!大贵人!”
王氏听得目瞪口呆,虽然知道那菜谱好,却没想到能好到这个地步。她看着郑长椿激动得发红的脸,又看看身边沉静自若的孙女,只觉得像是在做梦。
谢明昭听着,心中早已有数,面上带着微笑:“郑伯伯过誉了,是您经营有方,鸿运酒楼底子好,才能把菜式发扬光大。生意如此兴隆,阿辞也替您高兴。”
“高兴!必须高兴!”郑长椿哈哈大笑,随即神色一正,“谢姑娘,咱们当初可是说好的,元宵节见真章,如今这真章您也看到了,这菜谱的价值,不言而喻。”他站起身,郑重地对着谢明昭抱了抱拳,“当初给了十两定金,那是聊表心意,不算数。今日,郑某人必须兑现承诺。”
他提高声音喊道:“刘管家,把我准备好的东西拿来。”
雅间门应声而开,管家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桌上。
郑长椿一把揭开红布,露出下面整整齐齐一摞崭新的银票,每一张都是面额一百两的官票,一共五张。
“这里是五百两银票,通汇钱庄的票号,绝对硬通。谢姑娘,这是你应得的,请务必收下。”
“五……五百两?”王氏倒吸一口冷气,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她这辈子都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眼前这薄薄的几张纸,在她眼里仿佛重逾千斤,她下意识地抓住谢明昭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阿辞……这……这……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谢明昭也被那厚厚一沓银票晃了一下眼,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五百两,这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农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足以买几十亩上好的水田,盖几进几出的大宅院。
然而,短暂的激动过后,谢明昭的心迅速冷静下来。她看着那五百两银票,并没有像王氏那样感到眩晕,反而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未来的路。
读书、科举、打点关系、甚至将来可能入京……哪一样不需要大量的银钱支撑?五百两看着多,但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
她要的,是细水长流,是源源不断的进项,是能支撑她走向更广阔天地的资本。
————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