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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这单买卖,何文落原本认为是很公平的,但姜还是老的辣,钟伯说得很对,他不仅亏了本还亏了不少功力,音箱隔天下午就来了。话筒别在音箱后像两只圆黑耳朵,漆黑光亮的额头下方正端稳地立着。何文落的手才印照上黑亮额面,就被一群好奇的人声一哄而退了,她闪身一边,给何爹的新朋友们让位。几位叔伯团团围住,千言万语说尽,千手观音摸遍,千辛万苦一阵忙活,终于启动了。何文落和储之启找到缝隙,往那一站,这份好奇终于被看到了。
“来!看看!”何爹招呼他们。
“看什么!直接唱!”原本计划悠闲散步的叔伯们突然着急起来,搬运安置,两只小可怜又被推开了。
不敢吱声,却有人替他们出气。“又整什么麻烦?”吕姨锁好门,转身一皱眉,就瞄到自家老头。最积极的安叔靠音箱最近,正兴致勃勃点歌呢,不敢动了,怯怯回头,默默退出,静静等着。
何爹看吕姨眉间冒着一团疑云疾走,提前给她解了迷,发出了邀请:“来!跟老安合唱。”
“唱歌呀!”吕姨乐得蹦着来,太不像她了,露了一点羞涩,赶忙用嗓音盖住,招呼了好姐妹。嫌弃地朝安叔一吐:“我才不乐意跟他唱。”
安叔像交接接力棒一般,把话筒给了吕姨。
何文落和储之启本来窝在里面不想给他们捧场的,但现在人换了,他们期待地落到店前台阶上,痴痴的等,开嗓歌会是哪一首呢?
没开嗓呢,阿姨们就先手舞足蹈起来了,右手握着话筒保持在笑容前,左手随着一踏一退的步子摆动着,动作重复单调,但情绪高昂激动,何文落和储之启被感染着,朝她们认可欣赏地笑着点头,她们受到鼓励,展开手翩翩转了一圈,哈哈大笑着,大家鼓起掌来,这掌声响静得恰到好处。
“爱的是非对错已太多 来到眉飞色舞的场合”
这开场歌选得很好,很能调动听众和歌手的情绪。储之启听得出悲欢,却听不懂悲欢,贴近何文落问:“好嗨!什么歌啊?”
何文落斜看他一眼,歌名和他表情还真像,笑回:“眉飞色舞。”
女士优先,男士靠后。太落伍了,女士们可都很有礼很公平,主动把话筒交接出去。
叔伯们被她们一首眉飞色舞打了鸡血,把外套一脱一抛,一跳一蹦的,双手阶段地起升令大家情绪逐渐高涨。但流里流气的舞步姿势,哪里像正经正义的护花使者。
何文落和储之启的眼珠跟着他们的跃起跳落,差点跟不上节奏。
“深宵的冷风 不准吹去她 贪心的晚风 竟敢拥吻她”
唱完一段,叔伯们转着圈跳,马上又把握住节奏唱回来,强劲的歌喉征服全场。储之启听醉了,听到最后一句:“我已决意一生护着心中的她。”
何文落听到他问,犹豫了几秒后,因为最后一句的意思,她不想告诉他。“不知道。”
储之启看出她撒谎了,肯定有猫腻。起身另找“老师”,何文落止住他,还是不松口,“你去哪?我真不知道。”
“嗯,我知道了就回来告诉你。”
“坐下。”
储之启乖乖坐下,何文落还是没说。
接下去的歌,前奏一起,阿姨们就优雅地负手,脚尖俏皮地点地,一下一下,开口唱:“哒——滴哒哒——我爱上了云爱上你”
储之启看着海蓝蓝的天气,内心听得一片红潮潮。又蓝又红,似爱河潮涌。
这首歌后,叔伯们精挑细选了一首劲歌:饿狼传说。间奏的几声怪叫,被大家笑惨了。
何文落听完,觉得阿姨们的歌声像七彩的闪耀的灯光,晃进每个人的心里,又暖又亮,叔伯们的声音则像动感的架子鼓,激情地敲动着,又热又燥。
“让你爸淘到好东西了。”刚卖力叫喊完的坚子叔在两小只旁边喝水润喉。
“我女儿买的。”
吕姨一听惊喜得很,把话筒抢回来又送过来,“落落来!唱!”
怎么可能?何文落怕羞的很,随即脸一层红晕。
但她接下了。
阿姨叔伯都算唱过了,就差何爹了。何文落把话筒递进他手里,他一开始还推脱不愿接,但在她坚持和鼓励下,接过了。她说:“老板先唱。”
“何老板压轴登场啊!”吕姨非常给面子的带头鼓掌。
“老何,唱呀。”
“唱什么歌?”何文落亲手给他点。
何爹一说歌名,叔伯们不乐意了,觉得不好。
阿姨们驳回去,说好,就唱这首,深情又温和。指责他们把一首帅歌唱得鬼哭狼嚎,吓人。
何文落也觉得这歌和何爹一点也不搭,但他喜欢就好,说不定是他的拿手好歌。
何爹没有多余的动作,默默等着调子,何文落从那边的角落坐到了他面前,静静期待着。唱着唱着,全场安静。听着听着,她的泪花在眼底莫名地一闪。
“我最不忍看你
背向我转面
要走一刻请不必诸多眷恋
哪会没有思念
你我伤心到讲不出再见”
曲尽了,她却被那阵浮沉浪卷进人潮里。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一片暗影中看到了一个人。
“落落,你看店里那房子不眼熟吗?”
眼熟啊,天天见,怎么不熟?
昨天那一场歌王争霸赛,何爹一首讲不出再见获得一众好评,音箱听成了死忠粉。自那之后认主了,只有何爹使唤得动它,何文落和储之启软硬兼施它都不肯唱一句。何爹手机里充满年代感的经典老歌都让音箱播放出灰尘来了,何文落的耳朵实在快要老去了,只好不情不愿地请教何爹音箱驯服术。
“怎么还是不行啊!你是不是漏了什么没教我?”何文落几次尝试未果后,打电话给何爹寻求帮助。
“你轻点拍!”何爹感受着听筒传来的震感,忍无可忍地斥责何文落虐打音箱的行为。
啪啪啪——梆梆梆——巴掌换成拳头了……
“何文落!你听点话吧!”何爹的大嗓门没把何文落吓到,倒是把站在一旁拿手机的储之启吓得不轻。
何文落停手了,憋着笑看了储之启一眼,对着手机回到:“现在店里最听你话的就是这台音箱了。”说完轻轻拍了一下音箱的脑袋。
没想到这次拍出声音来了,呲呲啦啦以后开始播放何文落的歌单。“哎!现在没有听话的了。”说完她就按下了挂断键。
把音箱“打服”以后,就轮到储之启了。何文落在操作台把手洗干净后,开始教他切水果。何文落面对水果是敏捷迅速的刀法,面对储之启就是缓慢标准的教法。
教一遍就能会的手法,需要百练才能成为刀法。何文落把芒果西瓜的切法都教了一遍以后,储之启就拿坏掉的芒果练习。在他开始之前,何文落认真地嘱咐道:“宁愿慢一点也别切到手。”她把手中的刀清洗干净,擦干后递到储之启面前打断他说:“你别用这把刀,太锋利了。”
储之启看着她点了点头,随后问:“你练的时候有切到手吗?”
何文落没有特意练过,因为之前倒霉到不敢操刀,但现在怎么削切都没事。她想了一下,选择鼓励他说:“有吧。”如果她敢练过的话肯定会有吧。
芒果在储之启手心里像湿漉漉的肥皂一样,滑溜溜的到处跑,果切台一片狼藉。何文落见状没有叹气,只是说:“芒果不是滑跑的,是被你挤跑的。你抓太紧了,放松一点。”最后四个字她放缓了语速,像在轻拍储之启的脸,是一种温和的安抚。
“何文落,你真的很厉害。”储之启像被拍傻了一般,看着她,呆呆地称赞道。
何文落很有自知之明地点了点头,说:“能说点我不知道的吗?”
你无所不知,我无话可说。储之启笑着看了她一眼,默默把出逃的芒果捡回来。这几个坏果看来是不够他折腾的了,何文落转身走出去想给他再找几个练手。
音箱在此刻真是不可或缺,何文落在水果箱子里挑拣着,心里则默默跟着哼唱: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
“我怀念的,争吵以后……”
“落落,好久不见。”那人穿着黑衣黑裤,整个人白得更细致了,温和的神情也衬得更矜贵了,在小方框眼镜下的双眼带着一层易碎的透明光亮,直照进两人都从来不曾遗忘的回忆里。
何文落内心的跟唱被人打断了,而且打断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她从遮盖的黑影中抬头,第一眼看到了他挎包上垂挂不能起航的白色纸飞机。
他长高了。
那人背着手一脸期待地观察她的反应,何文落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恍惚了,楞了好一会才从他神秘兮兮的表情中猜到在身后藏着的惊喜。何文落慢慢地站起身,难以置信的心情让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好久不见。”但令她吃惊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个人,也是自己见到他时那一刻的心软。
她长大了。
“祝贺你考第一。”他递出一个带着温柔笑意的蛋糕。
蛋糕是对他眼神最贴切的形容,眼底像是蛋糕胚,支撑着对何文落完全了解的自信,眼前像是奶油,涂抹满对何文落完全掌握的包容。
过去的何文落无法分解这一块蛋糕,现在专注盯着这一份自信包容的她已然分明。于是她先是假装接受说:“谢谢。”但没伸出去的那只手扯了个借口,拒绝说:“我们午饭吃得比较迟,你留着吃吧。”
先礼后兵的转折并没有让他产生丝毫的诧异,那温和的笑意反而加重了几分。
身后的储之启原本淡定得很,但那越来越暧昧的笑容看得他不自觉地咬牙忍耐,他充满警告的犀利目光却没把来人盯怵。反而被对方拿来当新话题的切入点,“他就是何叔叔请来帮忙的?”
何文落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思考几秒后点了点头。
他看着储之启提高了音量说:“抱歉。不过,蛋糕也可以两个人吃。”
随后便对何文落轻声解释道:“我不知道他也在,所以只买了一个蛋糕。”
手掌大小的蛋糕显然是一人份,何文落转身看向储之启,说“你不用搭理他。”语气随意又轻蔑。
储之启受挫的模样被他尽收眼底,他收回目光,温和中有些得意地说:“毕竟是我欠考虑,让你很为难吧。”原本毫无破绽的目光就因为这一点得意,推垮了自信,扑破了包容。
何文落沉默着没动,几秒后,她说:“储之启。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储之启被何文落前一句话伤得不轻,正扶着桌子满脑子委屈泡泡。听到她叫名字,下意识抬起头,“怎么了?”
何文落难得耐心地重复:“我说,让你不要搭理他。”被换掉的那一个字,储之启没察觉到,另一位盯着何文落的人却意识到了很多。
“看来,落落交到很好的朋友了。”得意散去后,他温和的笑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我爸应该跟你说了很多跟你没关系的事情吧?”何文落有些生气地质问他,这样的揭穿还是很隐晦很体面的,她本想指责他为什么明明知道,却要当作不存在,这样做已经不是没礼貌了,是太恶心。
对方意识到她生气了,于是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知道的都是你告诉我的。”但这样的说法,在何文落听来又是一句谎话。他有些着急地解释:“落落,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我以为你们是轮班,所以我才……”他顿了顿,最后低头道歉:“落落,对不起。”
错根本不在那块蛋糕,是他的态度,拉无关的人给自己过桥,拎她身边的异性试探她,得寸进尺了。
但何文落对他总是很心软,听他解释得那么认真,应该是无恶意的,似乎是自己太敏感太应激了,于是她得眼神也有些歉意,但她不说。
“落落,蛋糕我挑了很久。真的不想收下嘛?”他请求的眼神只闪过一秒就稍有失落地向下看去,“只是一个蛋糕,你不要的话我也吃不了。”
何文落想起他对鸡蛋过敏,而且强调浪费对她是很管用的,对方也是抓住了这一点才顺利送出蛋糕。
储之启在果切台竖起耳朵也没听清两人刚刚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气氛突然变得不太友好,但现在怎么那么快又好了,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回来了?”何文落问。
“想你啊。”李与升用笑挡情。
储之启差点连刀都拿不稳,幸好何文落很及时地yue了一声。
“回来复习,待到高考再回去。”李与升被她的反应逗笑出声。
何文落点点头,“从家里来的?”
李与升摇摇头,“我的行李先回家了。”说着,他环顾四周,“明天,我搬回来。”
“你爸同意?”
“落落,只有你在长大吗?”
何文落听出他能自己做主了,给他竖起大拇指,“了不起。”
储之启已经听不进去了,聊来聊去,一堆废话。“何文落,我切完了。”
何文落回头看他一眼,想起来了,往桌子走去。“我爸今天说有朋友要来拿水果,就是你吧。差点忘记了。”
李与升跟过去,先她一步把水果提起来放到桌子上,说:“何叔叔没和我说,你别给我。”说着何文落又把那几袋水果提起来往他手里塞,他推脱,但她不愿意罢手,他只好从底下托着分担。
“那他知道你回来吗?”何文落问。
他点了点头。
何文落就十分确定了,“就是你的,赶紧拿走。”说完,就撒手不管了。
储之启在他们旁边,看两人为这几袋水果推脱来推脱去的就烦,但他如果打断,何文落肯定是要骂他,只好憋出一肚子气。这时候,何文落终于分出心注意他,“对了对了。”她朝储之启的方向的奔去,但直接略过他走到果切台。
“这个不行。”李与升赶紧按住果切台上的芒果和西瓜。“我拿回去就是了,你别割伤手。”
“你连担心都很多余。”储之启恨恨地想。
“你连担心都很多余。”虽然是嫌弃是指责,但何文落的语气却带有一种很自然的亲近。
看何文落坚持已见,他只好说:“担心不会多余的。”
“落落,你是不是没理解我说要搬回来的意思?”
“很难理解吗?”
“你先停一停。”李与升伸出手拦住她,说:“我说我要搬回这里住。”
什么!储之启觉得今天是自己忍耐力最强的一天,搬回来要干嘛,只会碍眼。
“你认真的?”何文落手中的刀一停,看了他一眼。
“嗯,这样我们就可以像小时候那样了”
小时候哪样?滚远点好吧!储之启简直要忍不下去了。
何文落考虑到开店时间,只是提醒他:“早上开店会吵到你。”
“没关系,我可以帮忙。”
“帮忙就不用了,谢谢你的蛋糕。”何文落利落地切完打包递出,“芒果和西瓜不能一起吃,记得间隔一个小时以后再吃。”
芒果和西瓜的嘱托储之启听她说了很多遍,自己也说了很多遍,但这一秒他希望对方听不见。
“记得了。”
“那你重复一遍。”
在何文落的“命令”下,他乖乖地重复道:“芒果和西瓜不能一起吃,要间隔一个小时后吃。”
何文落满意地点点头。
李与升本想在店里就把这份果切吃了,但他爸打电话来催他回家。挂断电话后,何文落可惜地说:“我爸要是没把车开出去的话,我就能送你回去了。”
“就算车在,这么大太阳也不能开。”李与升说:“落落,和我说再见。”
何文落点了点头,“明天见。”
他离开后,何文落回到果切台洗刀,储之启很自然地跟过来收拾果皮,擦桌子,边干活边假装随意地问:“何文落,他是谁啊?”
“你想知道?”透明水柱里,何文落的手指在刀面上滑上滑下。
储之启直起身点了点头。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和他打招呼呢?”何文落擦拭着刀上的水珠,漫不经心地问。
这一问让他哑口无言,可是对方也没有和他打招呼啊。但是他和何文落的关系让他有一点在意,所以他不死心地继续说:“因为你让我不要搭理他。”
“对啊,所以你现在是在干嘛?”何文落把刀具收好,淡淡问道。
储之启无语了,何文落真的不会被自己聪明死吗?
他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蛋糕,不敢问出那句:“何文落,你喜欢蛋糕吗?如果喜欢,是非常喜欢吗?”关于他的话题,何文落并不想对他说,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他很重要,所以不想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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