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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细说荣府引经据典
汤举人皱着眉听着刘姥姥说话,心想这高门大户果真内里错综复杂,人情往来盘根错节。
刘姥姥喝了口热汤,接着说:“这府里的高墙砌的又不似那前塘李家兄弟,我进的后门入的是二老爷的府里,那面积也着实比隔壁大老爷的北院委实大了许多的,二老爷这边的正厅据说都是雕梁画栋的,北院里长出墙外的枝条都繁杂无人打理,老太太要是疼幺儿也不是这么个疼法啊,虽说十个手指头有长短,但手心手背也都是肉啊,这长子分的也忒少了些。
也不知道怎么他家居然次子住着正堂,太夫人也是跟着次子过活,把长子给分了出去,这要是在我们乡下村里,那长子不得被人戳死脊梁骨啊,这大不孝啊,怎么朝堂的大人们不计较这个吗,当年狗儿的祖父可是成天愁被人给告小状,穿小鞋呢。”
王狗儿接口感叹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啊,这勋贵人家内里的弯弯绕绕和条条框框的,我们这些小门小户怎么理得清呢。”
汤举人听了王狗儿的感叹反而笑了,说:“这条理和人情还真不难,听我给你们细细分说。”
桌上的几人纷纷竖起耳朵来,静候汤举人的讲解。
汤举人放下筷子,拿起折扇,好似说书先生,青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先生,饭都不往嘴里扒拉了,汤举人思忖了片刻,折扇在掌心一敲,说道:“这荣府的关系,我听你们说下来,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却是复杂。”
转头对着王狗儿和说:“你之前说这荣府的大老爷贾赦,字恩侯,袭了一等将军,可对。”
王狗儿点头称是。
汤举人回道:“那就对了,这世家大族都很是讲究,男子有四种代称。
第一个就是名,这个是家族代表辈分昭穆尊卑的,赦和政,取了文字辈,他们家其他同辈的应该也是这个文字辈,排字的规矩,各家族都各有不同,有些一出生就便有了名,有些需要年长些,等孩子立住了,论了齿序后才有名,这个每家的规矩也不同,有些七岁,有些十岁,有些十二岁,这名由家族请示了长辈才能取,因为还需要避讳宗族内长者的名讳,万一冲撞了可不好,还得重新起名。”
刘姥姥一拍大腿说道:“我遇着府里的下人有提到府里有位叫兰哥儿的小少爷,想来这小一辈的应该从的就是草字辈了。”
汤举人:“兰,草字辈,那想来荣府的规矩是出生不久就给早早的定下名了。
第二是字,《礼记·曲礼》有云:男子二十冠而字。这个字是男子二十岁及冠成年时候,由亲近的长辈赐字,族中的长辈,或者传师授道的师长皆赐字。不过王侯将相有些也会提早一些年岁取字,代表希望孩子能早日继承家业,承担家族厚望,承祧族内希冀,望支门庭栋梁。
长者赐不敢辞,这字也就一个,别无他字。亲近之人,一般就喊对方的字,而不唤名,名讳用在正式场合,例如科举,庚帖,婚书之类。
这贾赦,字恩侯,应该是皇恩得的爵位,我朝是降等袭爵,世袭罔替的爵位并不多,公侯伯子男,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啊。
第三就是号了,这号比较随意,号多为自取,且可取很多的号,许多书画名人的字号就许多。
之前水运北上之时,金陵路过偶遇一地主官,那人便是别号雨村,倒是和这荣府同姓,不过那人姓贾讳化,想来应不是荣府中人,无甚渊源,毕竟我听闻过先代宁国公名讳,唤作贾代化,那主官没有避讳长者名讳,想来并不是贾氏族内子弟。
第四就是官职了,现任的严阁老,索相,我之前打听在长安城里广文馆的梅博士,这种一听就知道是说的谁了,官场上都是称呼职位职务的,特别是一家子有时候几人任官,分不清对象,用这种最好不过,因为吏部有个规矩就是不会放一个衙门里做事的,是为了避嫌,防止结党营私。”
王狗儿听了:“那长子袭爵不是应该的吗,长子长孙支应门庭,承继祖宗香火。我家以后就是我儿子板儿。”王狗儿一脸期许的神情看着儿子,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旁边一个劲吃饭的板儿的头。“可是,这长子怎么袭爵了,却被分出去住了更小的房子呢,《刑统律例》上不是说诸子均分的嘛,长子不说均分家产,也应该住的主屋啊,有道是长兄为父,长嫂如母,荣府岂不是倒反天罡了,这有违人伦刚纪,御史和言官不会弹劾他家吗?”
王狗儿困惑的眼神看着汤举人,表示不理解荣府内这什么情况。“先生,你给我们好好说道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汤举人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接着继续解释:“这贾赦应该是及冠前取的字,当时二十岁之前就承袭了祖上的爵位。
那些个大户人家为了家族枝繁叶茂,传承香火,大多还会娶妻纳妾,想来这二老爷贾政应该是嫡出,虽然齿序行二,却是这荣府的嫡长子,因此才能居住正房。
贾赦虽为长子,应该是个庶出,占了年纪的优势,承袭了爵位,这爵位至今没还给二房,如若猜的不差的话,应该并不是借袭。”
刘姥姥讶异道:“啊?!感情这两兄弟居然不是一个妈生的。怪道,太夫人和二房老爷一起住,府里的人都觉得正常。”
王狗儿想的却不是这个,急着继续问汤举人:“先生,何为借袭,那长子怎么能借着年纪而袭爵了,这不是枉顾嫡庶纲常吗,《刑统律例》不是还写着,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吗,这二老爷贾政既然是嫡长子,哪怕齿序行二,那也应该是贾政袭爵才是,怎能应该长兄贾赦年龄占了长而袭爵呢,怎可如此行事。”
汤举人孜孜不倦的给众人解惑,道:“《刑统律例》写的并没有错,的确如此,诸子均分如此,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亦如此。宗室袭爵同勋贵袭爵还略有不同,然《户部则例》曰:宗室袭爵之制:凡宗室袭爵,必以嫡长为首,庶子次之。
亲王:嫡长子年及十岁,立为世子,冠服视一品;嫡长孙立为世孙,冠服同。郡王:嫡长子为世子,嫡长孙授长孙,冠服视二品。诸子授镇国将军,从一品,降级以袭。
例外:亲王无嫡子,且薨时年未五十,庶长子可立为世子。储君继位,郡王或进封亲王。”
王狗儿插了一句道:“对嘛,这不还是有嫡立嫡,无嫡才立长嘛。”
“亲缘限制:嫡子优先,庶子次之;亲疏有序,近支先袭,远支后及;无嗣者,以同宗近支继之。
但无论宗室还是勋贵袭爵,都对袭爵的年龄做出了限制要求:
袭爵者须年及十五,冠礼后方可承袭;幼子未及龄,暂由近亲摄事,及龄则正位。这便是借袭,而借袭者承爵后,须待幼子成年后归还,而贾赦未还,想来爵位并非借袭,而贾赦袭爵的时候,弟弟贾政应该还未及十五。
袭爵之制,亲缘为本,年龄为纲,考核为辅。凡承爵者,必遵礼法,以彰国威。
任何和爵位相关的事,无论好坏都是皇恩,无论赐爵,封爵,袭爵,削爵,停爵,借爵皆是皇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汤举人说完,端起热茶,一饮而尽。
王狗儿听了汤举人分析的条例,思索了很久,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讲的内容,但是仍然不死心的问,王狗儿脑子有些卡死在照搬的教条里,继续问汤举人:“我也不好去荣府细问情况核实,可有其他旁的佐证。”
汤举人见王狗儿还不信,无奈道:“有,前朝的嘉靖帝,当年嘉靖就是生父兴王薨逝之时,年仅十一岁,未及十五,以兴王的嫡出次子,且独子,封王世子,代理兴王府,兴王薨逝三年多之后,以正德帝遗诏直接入继大统,是以,嘉靖帝一日都未承袭过生父兴王的王爵。而我朝律例条则泰半都承袭前朝。”
王狗儿望着汤举人,脸上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服气。此前围绕贷牛还款、田地契约的那些纠结和谋划,也都是汤举人一番拆解分析,竟变得豁然开朗。
汤举人不仅点透了刑律条则里的关键条款,还能结合乡里的实例,引经据典说得条理分明,连那些晦涩的字句,经他一解释都变得通俗易懂。
王狗儿不由得暗自感慨:果然是读书人见多识广,能阅微知著啊!自家书柜里明明也收着几本祖传的刑律抄本,少时也翻看过不少,可那些条文在他眼里不过是死板的条条框框,怎么也想不到能和当下的实际联系起来,更谈不上融会贯通。
可汤举人不一样,信口拈来相关条规,把其中的关窍、利弊说得明明白白,平日里给王家出谋划策的,既点出了风险所在,又给出了稳妥的应对法子。
这般见识和本事,真是自己拍马也赶不上的。想到这儿,王狗儿看向汤举人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佩,也越发觉得,能和这样的读书人相交,是自家的福气,想来汤举人在自家估计也呆不长久,不会久困在这乡下的小院之中,自有他的去处,此为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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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的袭爵就是一坨屎。。。。。。。。历史爱好者自己看吧,自己考证吧,我不想多说了。
我虽然不是悼明派,不是索隐派,算的上是考证派,但不是曹学的,红楼梦中太多的内容和架空明太类似了,但是这样就说是悼明,还不如悼宋呢,好歹宋代真有宁荣两公,还是赵姓同族的。
我反对一切硬套人物,这会脱离原著文本的,专注文本好嘛,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