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陈默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重返母校。

　　车子驶入中央音乐学院的大门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车窗上轻轻敲击着节奏。校道两旁的梧桐树比记忆中更加茂密，红砖教学楼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庄重。

　　“直接去行政楼吗？”司机问道。

　　“不，先在校园里转一圈吧。”陈默轻声说。

　　车子缓缓行驶在熟悉的校道上。他看见了那座他曾经每天练习八小时的琴房楼，看见了总是挤满人的食堂，看见了那个他第一次登台表演的音乐厅。每一个角落都承载着青春的回忆。

　　行政楼前，几位校领导已经等在门口。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陈默一眼就认出了他——当年力排众议录取他的老院长。

　　“王院长。”陈默快步上前，恭敬地鞠躬。

　　老院长笑着握住他的手：“陈默啊，当年那个在考场上紧张得手抖的孩子，现在已经是国际巨星了。”

　　一行人走进会议室，墙上挂着学院历届杰出校友的照片。陈默注意到，自己柏林获奖的照片已经被挂在了显眼的位置。

　　“这次请你来，是想正式邀请你担任学院的客座教授，”现任院长开门见山，“同时，希望你能在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

　　陈默有些意外：“我很荣幸，但客座教授的责任重大，我怕自己难以胜任。”

　　“你在《时光音乐会》中展现的音乐理念，与我们的教学方向不谋而合，”院长诚恳地说，“学生们需要你这样既有国际视野，又扎根传统的引路人。”

　　老院长补充道：“陈默，艺术教育不只是技巧的传授，更是理念的传承。你走过的路，对年轻学子会有很大启发。”

　　陈默沉思片刻：“请允许我考虑一下。至于毕业典礼演讲，我很乐意接受。”

　　会后，陈默独自在校园里漫步。五月的微风拂过脸颊，带着青草和花香。他不知不觉走到了琴房楼前，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

　　推开门，一个清瘦的男生正在练习肖邦的《革命练习曲》，技巧娴熟却缺少情感。男生看见他，猛地停下演奏，惊讶得说不出话。

　　“抱歉打扰了，”陈默微笑，“你弹得很好，但可以试着少想些技巧，多感受音乐中的情感。”

　　男生激动地站起来：“陈老师！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陈默点头。男生犹豫了一下：“我今年毕业，有机会去德国深造，但也收到了国内乐团的邀请。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让陈默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他在男生身边坐下，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

　　“我十七岁时的选择，是离开。”他弹了几个音符，“那时我以为，最好的音乐在远方。现在我才明白，最好的音乐在心里。”

　　他即兴弹奏了一段融合中西元素的旋律：“重要的不是去哪里，而是你是否带着自己的根。”

　　男生若有所悟。陈默站起身：“继续练习吧。记住，技巧是工具，情感才是目的。”

　　离开琴房楼，陈默接到了李建民的电话。

　　“陈老师，我今天收到学院的正式聘书了！”老人的声音充满激动，“他们真的让我当客座教授！”

　　陈默由衷地为他高兴：“这是您应得的。”

　　“我...我有点害怕，”李建民坦诚道，“我连高中都没读完，怎么能教大学生呢？”

　　“您有的不是文凭，是三十八年的实践经验和对音乐的深刻理解，”陈默安慰他，“这正是学生们最需要的。”

　　当天晚上，陈默约李建民和周屿在录音室见面。三人围坐在一起，讨论着各自收到的邀约和内心的犹豫。

　　“我接到了伯克利音乐学院的夏季课程邀请，”周屿说，“但时间正好和《时光音乐会》的录制冲突。”

　　陈默问他：“你更想去哪里？”

　　周屿思考良久：“其实我想留下来。在节目里，我学到的东西比在任何课堂都多。”

　　李建民感慨地摇头：“我们爷仨这是怎么了？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我们倒在这里挑三拣四。”

　　“因为我们现在更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了。”陈默微笑道。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开始认真准备毕业典礼演讲。他拒绝了团队为他准备的稿子，决定用自己的语言，分享最真实的感受。

　　演讲前一天，他再次来到母校，在校园里待到很晚。夜幕降临时，他走进那座熟悉的音乐厅，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上。

　　十六年前，他就是在这里决定了要去韩国。那天晚上，他独自坐在这个位置，看着空无一人的舞台，心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与不安。

　　如今，舞台依旧，他却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

　　毕业典礼当天，能容纳千人的礼堂座无虚席。毕业生们穿着学士服，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彩。陈默坐在主席台上，看着这些即将踏上人生新旅程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动。

　　当主持人请他上台演讲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他走到讲台前，深吸一口气。

　　“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好。”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礼堂，“站在这里，我感到很亲切，也很忐忑。十六年前，我和你们一样，坐在这里参加毕业典礼。那时我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幻想和不安。”

　　礼堂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专注地听着。

　　“毕业后，我去了韩国。从练习生到出道，我花了三年；从新人到被认可，我花了十年。”他停顿了一下，“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在获得国际认可后选择回国。我的回答始终如一：因为这里是我的根。”

　　他讲述了自己与李建民、周屿的合作，讲述了《三声部》的创作过程，讲述了在传统与创新之间寻找平衡的探索。

　　“我们生活在一个崇尚速成的时代，”他继续说，“但艺术没有捷径。我在韩国学到的不仅是音乐技巧，更是对专业的敬畏和对梦想的坚持。”

　　他看向台下的年轻面孔：“今天，你们即将踏上各自的旅程。无论你们选择去哪里，做什么，请记住：不要为了追逐别人的认可而迷失自己。真正的成功，是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并用这个声音说出真相，传递美好。”

　　演讲结束时，掌声久久不息。许多毕业生眼含泪光，被他的真诚打动。

　　典礼结束后，陈默被学生们团团围住，签名、合影、解答问题。他耐心地回应每一个人，直到最后一名学生满意地离开。

　　老院长走过来，眼中满是欣慰：“陈默，你今天的话，会给这些孩子很大力量。”

　　“我只是分享了真实的经历和感受。”

　　“这就是最有价值的。”老院长拍拍他的肩膀，“关于客座教授的邀请，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默看着远处三三两两讨论着未来的毕业生们，终于做出了决定：“我愿意接受。但我希望不是传统的授课形式，而是以工作坊和大师班为主，聚焦创作与实践。”

　　老院长欣然同意：“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当晚，陈默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演讲的片段，并正式宣布接受母校的客座教授聘书。这一消息迅速登上热搜，引发了广泛讨论。

　　令他意外的是，舆论几乎是一边倒的正面评价。就连一向苛刻的音乐评论人也发文表示：“陈默的回归不是简单的衣锦还乡，而是理念的回归与传承。他的选择，为年轻艺人树立了新的标杆。”

　　更让人惊喜的是，多家艺术院校随后向李建民和周屿发出了类似的邀请。民间艺人与偶像歌手的组合，打破了传统艺术教育的边界。

　　在接下来的《时光音乐会》录制中，三人分享了这一好消息。节目组特意设置了一个环节，让他们模拟课堂教学，展示各自的教学理念。

　　李建民的“民间音乐工作坊”生动有趣，周屿的“流行音乐创作课”充满活力，而陈默的“跨文化音乐对话”则引人深思。

　　节目播出后，收到了超出预期的反响。许多观众留言表示，这样的内容刷新了他们对音乐教育的认知。

　　一天晚上，陈默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接起后，对方是他十六年前的声乐老师。

　　“陈默，我看了你的演讲，”老师的声音依然如记忆中那般严肃，“你长大了，也成熟了。作为老师，我很骄傲。”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陈默眼眶发热。曾经，这位老师对他的严格要求让他倍感压力；如今，他才明白那是一种珍贵的负责。

　　“谢谢老师。是您教会了我，艺术需要敬畏之心。”

　　挂断电话后，陈默在钢琴前坐了许久。然后，他拿起笔，开始构思他的第一门课程——《音乐的根与翼：传统与创新的对话》。

　　他知道，这不仅是教学，更是学习；不仅是给予，更是收获。

　　在笔记本上，他写道：

　　“第二十二天。回到起点，才发现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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