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小饭馆[刑侦]

　　魏敏的声音好似一支利箭，将两个学生心魂贯穿，转过来的脸白惨惨的。叫做陈小凤的学生先应声过来，怯生生的。小张弟反应稍慢，但抢先走了过来。

　　“魏老师，是我请陈小凤同学出来，有个语文题目请教她。”小张弟撒了一个拙劣的谎话。

　　魏敏没有接受，只对他说：“你的家长来了，你带祝小姐参观一下学校吧。”
　　随即给了陈小凤一个眼神，将她带走了。

　　两人的背影在操场消失许久，小张弟还凝望不回头。

　　“抱歉啊弟弟，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你们了。”祝晓棠愧疚道。

　　小张弟回过神来，连连摆手：　“姐你说什么呢？”

　　“我瞧你们挺害怕魏老师的，学校抓早恋很严么？”祝晓棠问。

　　“不，我们不是早恋。”小张弟指了指池塘，把实情告诉祝晓棠，“方才陈小凤站在池塘边，我担心她要跳下去，所以我们才说了会话。”

　　天寒地冻，稻市的河湖池塘，但凡水面都已结冰。可眼前这处池塘，水面被砸开一个窟窿，大小正好能跳下去一个人。

　　“你们聊完是什么情况？陈小凤为什么要跳水？”祝晓棠问。

　　小张弟摇摇头：“我误会了，陈小凤和我说她绝不可能寻死的。她和我一样，能出来读书，都是吃爹娘兄姐的血肉，再怎么苦都不会放弃的。”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枝头最后一片叶子：“再苦又有什么会比地里刨食苦。”

　　“你们都是好孩子，将来读书毕业就有能力回馈家里。”祝晓棠安慰道，“陈小凤有没有说具体是遇到什么困难呢？也许我们有办法帮忙。”

　　小张弟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很快又摇摇头：“她不肯说。”

　　祝晓棠没有再逼问，叮嘱他：“陈小凤虽说自己会坚强，你还是要多关心注意她的状态。有时坚强的人也怕一念之差。”

　　小张弟认真地点头。

　　“这件事情是不是和魏老师提一提？让他也多上点心？”祝晓棠问的时候注意看小张弟脸上的表情。

　　他如同被甩上案板的活鱼，浑身一颤。

　　“不了，不要和魏老师说，”小张弟想想，又找补道，“我和赵丽老师说吧，陈小凤是她的语文课代表，她们都是女生，说起话来也更方便。”

　　祝晓棠见他反应更觉得魏敏古怪，这件事还需要再查，当下没有再追问什么。她另外寻了一个轻松的话题，让小张弟同自己去门卫室取吃食。

　　两人一路走，一路就能看到校园四处张贴的校庆海报。

　　“后天校庆你们是不是有表演节目，桂堂你也有参加表演吗？我能不能来看呀？”祝晓棠说。

　　“当然可以呀，小祝姐姐你想看的话我回去要张票。”小张弟这会才有点笑影，“都是她们女孩子操办的，我就是帮忙搬重物，串场一个小角色。”

　　“太好了。”祝晓棠答应，“你请了丽姨吗？多要一张，我同丽姨一起来给你捧场。”

　　小张弟得了祝晓棠的提醒，点头答应会要来两张票。他在门卫室拿走祝晓棠带来的吃食，两人就此作别。

　　祝晓棠目送他回到学校，在门卫室等公交车。趁着时间，她同门卫室的两位大爷闲聊起来，话题扯着扯着就聊到魏敏身上。

　　“我弟弟是高二年纪魏老师班上的，大爷你们认识不？”祝晓棠抛出了话题。

　　两位大爷中健谈的那一位率先答应：“哪里会不知道这号人物！”

　　“看来魏老师挺有名，”祝晓棠说，“也难怪，他都当上教务处副处长了，肯定能力过人。”

　　“小姑娘，我看你是瞧他长相过人吧。”健谈大爷一拍大腿，“魏老师嘛，首都师范的大学生，水平肯定是有水平的。但还是他出名的可不是这个，你们小姑娘我晓得的，看人先看脸，多少人冲着这张脸来打听哟……”

　　话未说完，另外一位沉默寡言的大爷忽然大声呵道：“小姑娘，你该安安分分！”

　　大爷瞧着头发花白、后背佝偻，却没想到突然爆喝一声，声似洪钟，将小小门卫室都震动。他吼了这一声，门卫室霎时就噤声。此时公交车也从不远处驶来，于是祝晓棠和他们两位道别离开。

　　回去以后，祝晓棠给丽姨打了一个电话，约她来饭馆里吃晚饭：“你带菜，我出工，咱们吃一顿。你上回不是说要做旗袍吗，我把隔壁郑婶子请来，你们正好边吃边商量。”

　　稍晚些时候，丽姨带了一个包裹来，里头是满满一袋猪杂。

　　别看猪杂不贵，但要这样新鲜的好货，没有在菜场经营七八年的人脉可是买不着的。瞧吧，这猪腰浅红，粉肠乳白，猪肝光滑紫红的表面泛着光泽，只散发着略带甜润血气的淡淡肉腥味，最要紧的是这些都还略带着体温，显然是屠场直供的好货。

　　猪杂，吃的就是一口新鲜！

　　祝晓棠当即就决定做猪杂粥。她提着猪杂去后厨，让丽姨与郑婶子在前面聊衣裳。

　　丽姨给郑婶子展示自己的那块皮草。她同上一个裁缝闹掰了，如今正要寻觅新人。

　　“她那儿子领口那圈毛，肯定是从我这块皮子上裁的！我瞧得清清楚楚！”丽姨朱红的指甲虚空一指，说得无比笃定又难过。
　　“我同她做了二十多年衣服了，真是比死了老公还难过。我这衣裳才裁了一半呢，可糟心了。”

　　郑婶子安慰她不要紧，拿出本画册子来，几笔勾勒出一幅草图：“可以这样改，你看成不？”

　　丽姨惊喜地打量面前灰扑扑的郑婶子：“太成了呀，妹子看不出来你有这样手艺，那我这块皮子就放心交给你了。”

　　两人在大堂聊得热火朝天，祝晓棠在后厨也是火力全开。

　　香米用少许油盐略腌，倒入砂锅中，大火烧开，旋即转为小火，任由米粒在锅中悠悠翻滚、舒展，等待其变作一锅绵密稠滑的粥浆。

　　砂锅里咕嘟咕嘟煮着，另一旁刀光飞舞，祝晓棠正备着猪杂。

　　新鲜的猪肝切成薄片，粉肠揉搓清洗后打上细密的花刀；猪心取其嫩，腰子去其膘，皆片得飞薄。所有这些“家当”置入大盆中，用姜丝、生抽、胡椒粉和几滴香油浅浅喂上，去腥提鲜。一切准备妥当，旁边的粥也熬好了。

　　把腌好的猪杂，一股脑地滑入滚粥之中，用长筷迅速拨散。滚烫的粥浆瞬间包裹住每一片娇嫩的杂碎，变色、蜷曲、成熟，不过短短十数秒的功夫。

　　“收收桌子，吃饭！”

　　祝晓棠将砂锅粥端上桌，撒上一大把翠绿的香菜段与纤细的葱花，粥白肉粉葱绿，瞧着就叫人食指大动，连忙盛碗。

　　入口时，粥浆的滚烫绵滑率先征服味蕾，随即而来的是猪肝的粉糯、粉肠的爽脆、猪腰的嫩滑、猪心的弹牙，丰富的口感犹如一场交响。那浓郁的肉香与粥水的清甜结合得恰到好处，姜的微辛与胡椒的暖意则贯穿始终，驱散最后一丝腥气，只留下满口的醇鲜与满足。

　　喝过两碗热粥，祝晓棠又从后厨端来一碟小油菜。

　　“豁，这可难得。”丽姨说，“这时节哪里做来这么水灵的小油菜。”

　　祝晓棠颇为得意：“我搁房里种的，就这么一茬。”
　　她招呼大家快些吃。

　　吃饭间，祝晓棠同郑婶子感谢徐丽慧在学校的帮忙，随即又不经意间谈到魏敏。三个女人围桌，就这点男人的八卦下饭是极愉快的。

　　祝晓棠抛出话头：“我瞧魏老师在学校极受欢迎，很多年轻女老师围着他转。”

　　说话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郑婶子。她梳着一丝不苟的小髻，只安静地低头喝粥。

　　丽姨很兴奋：“我见过这魏老师，是有几分相貌哄人，不怪招女人。不过年轻女孩扑上去，可是白白浪费青春的。”

　　她压低了声音：“晓棠，丽姨教你啊，看男人你就瞧他那双眼睛。魏老师那眼睛又浑又浊，眼圈青黑，这是精力透支、肾气不固。”

　　丽姨咬定：“哼，对外说是单身，但要我说，这个魏老师啊一定不止一个女朋友。”

　　祝晓棠连忙点头，对于丽姨这种资深人士的经验分享很是受教。
　　她也跟着说出自己的看法：“我是觉着他表情不对，瞧女人的时候会突然锁定对方的眼神，刻意制造一种专属感的凝视。而且，他对女人挂着一种虚假的笑容，看起来温和，但是嘴动眼睛里头没有笑意。”

　　只有嘴巴参与，眼部肌肉没有参与的笑容，是典型的“杜乡假笑”，缺乏真实的愉悦情感。人人难免假笑，但一个人总是对某种特定人群保持假笑，那么其中必然存在问题。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交流着，在旁的郑婶子越来越沉默，饭还没吃完，就心神不宁地离开了。

　　丽姨和祝晓棠对视一眼，奇怪道：“这是咋了，怎么就跑开了？”

　　祝晓棠没有多说，再望了一眼对面的裁缝铺，心里明白郑婶子是听懂了自己的暗示，也清楚徐丽慧和魏敏的牵扯，只希望她回去能好好劝劝徐丽慧。

　　次日晚上，祝晓棠同丽姨一起来到第一中学大礼堂，准备欣赏小张弟的表演。

　　礼堂里熙熙攘攘都是人，祝晓棠找到他们的座位，座位上摆着节目单。

　　丽姨一瞧，指着就问祝晓棠：“高二三班节目在第十个，就在校长讲话前头哟，压轴了。话剧《雷雨》，《雷雨》演的是啥？”

　　祝晓棠对这部经典话剧了解并不深，三言两语和丽姨大致解释这个关于封建家庭里两代人的伦理故事。

　　“这么刺激的啊。”丽姨捂着胸口说。

　　可话剧真上演的时候，丽姨奇怪道：“这也不是演民国呀？”

　　舞台拉开帷幕，出现在观众面前的是教室的布景。
　　耀眼的灯光下，一个高挑的学生亮相了。她戴着眼镜、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扮做男老师模样。

　　那男老师，手里拽着个女学生，从舞台角落拖到讲台之后。女学生的尖叫划破了整个礼堂，还有所有观众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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