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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象
天光破晓,整座城慢慢苏醒,却还是静悄悄的。
江执洗漱后简单用了些干粮,便准备出门,去信中提到的当铺看看。
春晓上千开门,却看见有个颀长的身影靠在门口。
“应安?”
崔谙闻声站直了身子,看了过来。
江执从后面绕到春晓身前,看着崔谙:“你不是来郴州有事要忙,怎么这么早过来找我?”
崔谙的衣衫被水汽浸得有些湿沉,眉眼氤氲看不清具体神色。
“现在是上值时间,作为你的护卫,你帮了我的忙,我自然要保护你的安全。至于我的事,现在还没到时机。”说着,侧身一让,“走吧。”
江执也没过多推拒,反正崔谙已经知道她在查应家的案子,不必遮掩什么。
三人一行出了门,沿着巷子往外走。
这小巷里错落住着几户人家,这个时候还都门户紧闭,只有一家敞开着门,里面走出来一个端着盆的妇人。
那妇人面黄肌瘦,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应该是要去河边浣洗衣物,走出来刚好迎面碰上江执。
“你,你是……”妇人睁大的眼睛陷在眼眶里,惊讶道,“你是江家丫头吧?”
江执猝不及防被拦住,但也没有惊慌,闻声道:“是我,何嫂。”
她现在易容后的容貌正是江疏言的样子,在当年查江疏言的下落时,她就已经摸清楚周围所住之人的信息,以及他们和江疏言的关系。
眼前的这位何嫂,曾经对江疏言母女多有照顾,是个热心肠。
“你这丫头当年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何嫂眼里多了些光彩又熄灭,“不过你现在回来的不是时候啊,能走就赶快走吧。”
江执听见这话一顿,笑着问道:“何嫂,你是说饥荒的事情吗?我回来这两天看郴州的样子,应该不是很严重吧?而且我听说朝廷要派人过来赈灾,肯定没事的。”
谁知听了江执的话,何嫂并没有宽慰的样子,反而冷笑一声:“不严重?早就烂到根子里了!”
这话说的有深意,江执和崔谙对视一眼,还要再问。
何嫂却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直接挥了挥手,小声道:“江家丫头,你不要再问了,听嫂子的劝赶快离开这里,我不会害你的。”说罢,捧着盆径直匆匆离开。
江执站在原地,思考着何嫂的话,却听见崔谙低声发问:
“你从前就住在这里吗?”
“没错,自我父亲去世后,我和母亲就住在这里。方才的那个女人大家都叫她何嫂,之前特别照顾我们,人很好,只是样子看起来比三年前憔悴了不少。”
崔谙看着江执,微微点头,神色没什么变化。
“不过,她刚刚说的话,应该不是空穴来风,这郴州城怕是有些古怪。”
“我之后会去查。”
江执没有多说,她知道崔谙肯定比她更清楚该怎么做。
******
有万灵韵给的地址,江执很快找到了当铺,只是看起有些门庭萧条。
进了当铺,只看见坐在柜台里的一个人。
“老板。”
柜台里打盹的人瞬间抬起头,看见来人亮起了眼睛。
“客人,您要当东西?”
江执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们想来打听一点消息。”
站在柜台里的人闻言没了殷勤劲,小声嘀咕:“也对,该当的早当了……”
春晓从袋子里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那人抖着两撇胡子瞥了一眼,倒是没有多大的波动。
江执接过银袋,一起丢在柜台上。
“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这些都是你的。”
“你要问什么?”那人立马接过银袋掂了掂,笑着道。
“是不是有人来过你店里,想要当一块皇家的玉印?”
老板摸了摸胡子,思考片刻道:“是有这么个人,不过这皇家的东西谁敢收,可是要砍头的。”
“那这个人有没有透露过身份或姓名?”
老板低头想了想,语气有些不确定:“当时我看见那玉印,一眼就断定这是碧玉制成的,手艺明显是皇家工艺,所以没敢收,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那个人看着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身上的衣服材质是我们郴州特产的棉麻布,应当是本地人。我记得,他的左眼那里好像有个红色的胎记。”
江执走出了当铺,还在回想老板的话。
虽然老板给了一些信息,能够缩小查找的范围。但是郴州这么多人,她总不能挨家挨户地去找。不过幸好那个少年的面目特征很醒目,她准备先派几个人去打听一下,附近是否有眼上长红色胎记的少年。
江执看了眼刺眼的阳光,没想到这就已经到晌午了,便盘算着在外面用午膳。
回头看了眼还默默跟在身后的崔谙,道:“我的事情已经忙完了,现在要去用午膳,你要一起吗?”
崔谙听见江执的问话,低低道了声好。
江执点点头,准备寻个吃饭的地方,转过身时又听见崔谙的声音。
“你找人需要我帮忙吗?”
江执脚步顿了顿,又恢复正常,道:“不用,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而且你还有案子要查,不必在我这里耗时间。”又侧头看向崔谙,温声道,“一会我们用完膳你就先回去吧,我下午不会出门。明日是我母亲的忌日,我会去祭拜,你卯时过来就行。”
崔谙虽然穿着麻布棉衣,但是身姿挺拔,面容俊秀,惹得一路引人注目。
江执补充道:“记得把脸抹黑点。”
说完,也不看崔谙怔愣的表情,便转身走了。
春晓笑着指了指崔谙的脸,又指了指旁边注视他的路人,崔谙这才意识到江执话里的意思,抿了抿薄唇,眼里带了些笑意。
江执想着他们只有三个人,找个小点的食馆,简单吃一些就好。但让她惊讶的是,这一路走来,有牌匾的几家食馆都是关门歇业,甚至街边也看不见几家卖小吃和食物的。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寻到了一处开门营业的食馆,江执便走了进去。
食馆有两层,装饰雅致,规模不算小,但也不算豪华。
这样的食馆一般上接贵客,下及平民,生意应该不错。只是如今已经是饭点了,店里仍然没多少客人。零星的几桌食客,看起来也都衣着精致不凡。
小二看见江执三人,眼睛一亮,忙迎了上来。
“三位客人,用膳请往里头坐。”
江执注意到靠里间的一桌人,个个喝得东倒西歪,眼神迷离,不由用手背轻轻贴住鼻子,直选了个靠窗的小桌。
小二把手里的单子放到江执面前,江执接过菜单,扫了几眼,却一直不说话。
崔谙看江执忽然沉默,拿过单子一看,也是有些意外。
虽然这馆子装饰的还算清雅,但远远不及宴香楼,然而它的菜品价格却比宴香楼还贵,简直可以说是天价。
“你家的菜一直是这个价格吗?”春晓站在一旁瞥见了菜单,也是一惊。
小二闻言收敛了笑容,打量了两眼,道:“您三位是外地来的吧,若是吃不起的话,就请离开吧。”
江执蹙眉,正要说话,崔谙却抢先开口了。
“我们自然要吃。”接过小二手中的笔,将菜单上的几道菜圈了起来,递给小二,“就这些,劳烦上菜快点。”
小二接过,迟疑着看了眼江执,直到江执点了头,才收了菜单离开。
“这顿饭我来付钱。”崔谙压低了声音,凑近道,“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们一路走来没有几家食馆,这唯一开着的一家价格又十分高昂,来吃饭的人都不是普通百姓。”
江执倒了杯茶润口,道:“这么多家街口的食馆都关门,就说明做食馆没有生意。但在街口怎么会没有生意呢?”
“因为人们不去吃。至于为什么不去食馆吃饭……”崔谙目光深沉,看向江执。
“要么百姓的钱太少,要么食馆的菜太贵。”江执下了结论。
而他们现在身处的食馆的菜品价格,足以说明是后者的原因。
物以稀为贵,菜品的价格一下疯涨这么多,必定是食物供给不足。
也就是说,饥荒并没有过去。他们看到的井然有序、一切祥和的郴州,只是表象。
江执能感觉到,这表象的背后一直在暗流涌动,有些不寒而栗。
忽然,食馆门口传来一阵嬉笑声。
江执被打断了思绪,闻声望去,只见方才还在他们后桌的几名男子已经走到门前,其中为首的正端着一盘菜,“咣”的一声随手扔在地上。
“学几声狗叫,小爷就把这盘菜赏给你了。”那男子脚步虚浮,印堂发黑,看起来便像是纵欲过度的面相。
江执这才看见,趴在地上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衣衫上全是补丁,手还不断在够向地上的盘子。
那男子周围的几个人跟着哈哈大笑:“这位可是咱们郴州县令家的钱公子,能给他当狗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话说得委实难听,江执眉毛一拧,就要起身,却听见那边真传来了“汪汪”的声音,一下身子顿住。
那几名男子又是大笑几声,好似从中得到了什么泼天的乐趣。
小男孩双手捧过菜盘子,里面是吃过的,没有剩下多少,他却紧紧抓牢,护在怀里,一溜烟跑走了。
这边江执还没有反应过来,小男孩已不见了踪迹。看见那几个猥琐的男子大笑着走出食馆,简直如鲠在喉,慢慢握紧了放在桌上的手。
“不必担心,那个男孩很聪明。”
江执抬眼看去,发现崔谙正低着眉斟茶。
她蓦地想起,崔谙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的事,甚至比这更严重,忽然没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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