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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上报
五日前,木通带人跟了李光笃一路,却见他进了家食肆。
只是吃了碗荠菜粥。
李光笃此前一直待在书院,偏偏很不凑巧地,九皇子最近几日都于他所在的书院习书讲学,木通等人不好下手。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却见他径自跑去了澄阳侯府。
没见着澄阳侯,倒是与左武卫将军崔瑞图碰了面。
李光笃“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将军,某有一要事禀报!”
见他这样沉不住气的反应,属实不像是原先的他,崔瑞图也不禁皱起了眉。
崔瑞图的亲随立马上前扶起了李光笃,降低声音,贴心提醒道:“郎君,这儿可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哦。”
这儿细风长巷的,谁也不知道说出口的话会飘到什么人的耳里去。
崔瑞图面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叹了口气,倒是平添了些落寞:“自从你阿妹失踪以后,那万安寺我便去得少了,今日恰好遇上你,又逢闲时,不如子惇你就陪舅舅再去一趟吧,也好给书泱那女娃求个平安。”
“恭敬不如从命。”李光笃虽是心里焦急,但听他们这么一提醒,也知晓此地不宜聊这些,隔墙有耳,更不必说这侯府门口了。
于是,木通就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们去了万安寺。
不知他们在禅房聊了些什么。
木通只能透过缝隙瞧见李光笃递给崔将军的小包袱。
再出来的,便是摆着凝重而又严肃表情的崔将军。
回去的路上,崔瑞图对此事感到分外头疼,他对梁州一案略有耳闻,当时知晓徐克柔劫漕抢粮,他还倒吸了口凉气。
徐克柔还在京城那会儿,他们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崔瑞图对他的印象较好,也从旁的官员口中听闻他是个实实在在为百姓的好官,在其位便谋其事,因而在听到将其槛送京师的圣旨时,崔瑞图是当真为其担心了好一阵子。
却不知,在劫漕抢粮的背后不只是梁州饥荒那么简单。
那个名叫罗夙的苍头,他也见过。
虽只是遥遥一见,却也看得出是个儒雅的读书人,待人彬彬有礼。
方才他看了罗夙写给李光笃的信,发觉在罗夙的笔下,字字泣血,许是担心事情败露以后影响到好友,因而只有类似于童谣的一段:
“金雀殿内粮堆仓,鼓腹不消哭索娘,螳臂当车饿断肠,野草嚼来和泪尝,青鸠搏得粮草袋,却被当成大坏蛋。”
崔瑞图坐在摇晃的马车内,抚了抚眉心,另只手又不小心摸到腰间藏着的硬块。
那是方才李光笃纠结万分,才敢交予他的重要物件。
这样一来,万事都能解释清楚了:军械库内质地伪劣、脆而易断的箭镞等兵器,市井流传的伪劣假/钱,突然被劫杀的梁州刺史......
他的眉心愈皱愈浓,难怪敢在金吾卫手底下杀人,若非到了穷途末路,谁敢做出这般胆大之举。
崔瑞图揉揉额角,自从灵官奴失踪以后,妹妹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差劲,近日更是粒米未沾,虽说灵官奴近几年来总爱惹他们生气,但她是自己永远的外甥女,终究是他最疼爱的掌中玉。
于是,他每日都要派察子去四处寻找,万万不敢疏忽了哪一出。
他不敢不接下此案,一是他的良心尚在,私铸假/钱本就是他万分唾弃之举,同时又更怕万一失踪的灵官奴此刻就在梁州呢?
那她岂不是非常得危险?
他当真是不敢细想。
“小心——”
十里长街,一派热闹,小贩卖菱藕,小船载绮罗,小儿卖绢花,老槐树下有一胡商独自卸货,不知怎得,赤红的新绫罗“哗啦”一下滑落了下来。
清风舞绮罗,那抹红在明媚的日光下格外得显眼。
惹得骏马见红以为是血,受了惊,发了狂,发出了似是要扯裂碧天的嘶鸣声,巨大的前蹄高高而起,马如人立,在相连的市井中狂奔。
崔瑞图都险些被掀下马来。
他本是骑马回府,拗不过李光笃的盛情,说什么也要他享受一下靠着就能舒服回府的时光。
李光笃尚在书院习书,哪有什么钱请得了驭者,但只有舅舅这样忠勇之人才肯蹚这趟浑水,他感激不尽,又分外愧疚,自从他与澄阳侯府断了往来,也就再没见过崔瑞图了,也不过是偶尔听到书院里有人话日常,有那么几次提及崔将军,他也 不过是听听就过去了,总觉得自己与崔瑞图的关系愈加飘渺了些。
儿时他总跟着堂妹一同唤其“舅舅”,因着他能说会道,崔瑞图也很是疼爱他;今日再见,却是有事相求,他内心实在是愧疚之至。
于是,他也不觉得钱花得冤枉,非要请个驭者送崔瑞图回府。
拉马车的马总比不上将军养的马镇定。
崔瑞图反应很快,一掀裳帷,拉缰绳勒马,前蹄堪堪扫过小童的身侧,幸而没什么大碍,他暗自松了口气,下马扶起了小童。
“实在是抱歉,这马今日有些不乖,吓到你了吧?”
小男娃撇撇嘴,假装不在意道:“比它还要不乖的马我都见过,我怎么可能被吓到嘛!”
实则,嘴硬的小童背后洇了一片冷汗。
崔瑞图笑了笑,从亲随那儿捏了几枚铜钱,安抚道:“去买糖吃吧,就当是我的赔罪,或者说是对你这份勇敢的奖赏。”
小童掂量掂量手中的铜钱,嘴上念道:“当然是奖励我的勇敢啦!”
他一把拽走了身边被吓呆了的玩伴,拿了铜钱自然是高兴的,蹦蹦跳跳地朝着长街尽头而去,还唱着什么童谣。
轻风过耳,正在上马车的崔瑞图顿了顿。
他分明听见,那小童唱的是:
“嘿咻嘿咻抗粮袋,分给可怜小村寨。金雀啄我骂坏蛋,我却只见寨蒙尘......”
枝头黄鹂懒洋洋,又逗趣儿,暖阳照在小河上,汩汩流水闪闪发光。
崔瑞图改了注意。
“卫珩,即刻进宫。”
他务必要尽早将此事上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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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鎏金的熏炉滚着青烟,那是当今圣人谢佶最常用的瑞脑香,又能助他开窍醒神,云雾绕着蟠龙纹样转了几个大圈,慢悠悠地绕来了紫檀凭几边上。
外头风腴花浓,天气正好。
可惜,谢佶前有狼后有虎,前有批不完的奏折,后有缠人的嫔妃们。
各个都似乎在叫嚣着要榨干他。
他倚着凭几,指尖敲了敲摊开的奏折上,一看发觉又是些屁话。
他虽年纪渐大,但也不至于昏聩到需要审阅这种奏折吧?
连自己的妾室生了个女娃,都要特意写奏折给他瞧。
口口声声说是谢佶的功劳,什么德被苍生啦,什么祥瑞降临啦,什么不敢隐而不奏啦。
谢佶冷笑一声,他们这些个官员一个比一个会装,怕是连他的位置都敢觊觎,还谈什么不敢不奏。
他批得正头疼,忽而想到梁州一案。
到现在还没找着徐克柔的踪迹,他当真不知道那群废物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连人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
也不知今日明夷那孩子有没有查到什么。
他总觉得此刻应当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果然,他听到了殿外通传:左武卫将军崔瑞图求见。
崔将军怎得来了?
谢佶抬眼,就见崔瑞图穿的一身常服,站姿拓跋,手中握着什么,步履沉沉地踏向他。
“陛下。”
崔瑞图毕恭毕敬地行礼,将物件呈于谢佶面前,“臣奉旨定期查验军械库,却见南部而来的兵械中,质地斑驳,极其伪劣,实在不堪用于战场,实乃偷工减料之作!”
谢佶拧眉,瞧了眼公公端着的箭镞与铜刀。
崔瑞图又道:“陛下,臣今日来得匆忙,只能先将此物呈给陛下,若陛下得空,可着人去军械库,一查便知臣之所言,并无半字为虚!”
谢佶伸手探了下。
“陛下小心些。”公公在一旁提醒。
“无碍。”
他捻了捻手心,果真是劣质,虽外形没什么不同,质地却天差地别。
檐下宿鸟扑棱飞起,谢佶有些不满,他乃天子,竟然还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
他又听:“臣不敢不奏,今日京中有......假/钱流通,扰乱市井秩序。更有甚者!臣得他人投匿名书,报梁州地界有宗室亲王以上者,私铸钱币!”
手中捏着的箭镞“哐当”落地。
谢佶不可置信,豁然起身,袖袍几乎带翻了珍贵的白玉镇纸,他的语气冷冽:“好一个私铸钱币!好一个亲王以上!崔瑞图,你当真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崔瑞图态度依旧坚定:“臣之所言,并无半字为虚。”
他又将此话重复了一遍。
只是,他也有所顾虑,万一陛下包庇那人呢?毕竟是亲王以上的身份,足够影响陛下公正的裁决,于是,他选择暂且不将李光笃给的重要物件呈给陛下。
事事都留个后手,也好绝后患。
崔瑞图仍然跪伏于地,只听到殿内分外安静。
陛下也不说话,公公也保持沉默,只有熏炉里头发出微弱的鸣响。
谢佶竭力忍住情绪,疲惫道:“崔将军,你先回去吧。此事,待我与凉王世子确认一番,再行裁决。”
他站了良久,听到崔瑞图退出了大殿,听到了公公关切的声音,突然觉得今日安静了许多,他揉揉眉心,想起了自己的那几个混账儿子,开口问道:
“七郎呢,最近怎得没见到他?”
公公犹疑道:“回殿下,七殿下这几日不在宫中,奴才也不知晓他去了何处。”
“这孽子。”
谢佶当真是要被气死了:
“他最好是不要再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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