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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塌
离开了就没钱,没钱就不能开暖气,不开暖气房间里就会冷。
周绛柳咬咬后槽牙,一句话没说,掉头进去,拿起围裙重新系上。
厨房里的气氛红红火火,厨师举着冒火的锅颠勺,服务员托着四五个盘子上菜,而她,周绛柳戴上泡在水里的塑胶手套,从碗堆里抽出一个,抹几滴清洁剂,揉出泡泡,放清水冲掉,接着再拿下一个,循环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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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马上要到交学费的时间了,周绛柳因为太过仓促,包包她都是低价售出,到手的钱也和预期目标差了些。
她在本子上列了个空余时间表,嘴里小声嘟囔,笔尖在纸上圈画。
“周二上午可以去兼职服务员,下午放学再去洗碗,最近还有个发传单的……”
“周?你在说什么?”
周绛柳一掌捂住纸,被吓得身板蹭的一下挺直,她尴尬地笑笑,扯话题掩饰过去。
“没什么啊……对了,你说有个人找我?谁啊?”
Jane往周绛柳右前方戳戳,周绛柳顺势看过去,是一个有着泰迪卷毛的蓝眼睛男生,对方笑着和她们招手。
“那个人,他中午想约你吃饭。”
周绛柳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和他吃饭刚好能省一顿饭钱。
她垂眸沉思,几秒后,向Jane点点头。
“好啊。”
那个男生叫William,A国人,据他所说,开学的时候,他看到在校园中跑来跑去的周绛柳,觉得很可爱,找了几次机会都没和她说上话,这次终于托Jane的关系成功了。
周绛柳露出标志性假笑,在他说够三句话时点头,表面认真听讲,实则只想吃饭。
他们在一家意面馆坐下,William像个话唠子,一直在说话,周绛柳一直在点头。
“哦~是吗?”
“对对对。”
“哈哈,yeah~”
William兴致勃勃地给她讲着穷小子如何一步步成为金融大亨。
周绛柳用叉子挑起一卷面条,放进嘴里,擦擦嘴,计划着如何脱身。
周围几乎都是情侣来吃饭,她眼神乱瞄,寻找着能助她离开的目标。
她拿起杯子,杯口递到嘴边时顿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角落里的那个人,她勾了勾嘴角,计上心头。
“William,我要去洗手间。”
William讲的手舞足蹈:“然后他捡起报纸,眼神……哦!好的,请。”
周绛柳起身往前面走,十分不刻意地走到他桌前,低头扫过,惊呼一声。
“哎?你也在这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William听见,果然,背后传来声音。
“怎么了?周?是你的朋友吗?”
“对啊!”
周绛柳把他从位置上扯过来,眼里的喜悦溢出言表,侧过身来,皱起眉头,表情像欧美电影里那般夸张。
“哦~我记得你一会儿要去参加pumpkin的追悼会,我很遗憾没能见它最后一面,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陪你一起去,也好和它做个正式的告别,哦~我到现在还记得它洋溢着幸福的脸……”
周绛柳抹着眼泪,声音有些哽咽。
如果周绛柳掀开他的口罩,就能看见陆盟阁满脸问号。
小姐在说什么啊。
南瓜的追悼会?他早饭确实吃了南瓜派。
周绛柳转头,略带遗憾地对William说:“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得去一趟,我们下次再约。”
William也不怯生,把凳子挪开,提议一起前去。
“呃……这个……”
周绛柳大脑短路,一时想不出拒绝的回答。
“这个事吧……主要是……也不是非得……”
正当周绛柳断断续续解释的时候,旁边的人先行一步,揽着William的肩,走到一边,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五分钟过后,William把钱放在桌上,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周绛柳满头雾水,疑惑地问他:“你对他说了什么?”
陆盟阁手指在空中飞舞:追悼会不请陌生人。
“呵~”周绛柳被他逗笑,眨眨眼,声音有些俏皮。
“那厨师很轻松了。”
周绛柳拍拍他的肩,喝掉杯中剩下的酒,拿上包离开了。
陆盟阁注视着她的背影,拿出手机,点开学费付款界面,输入密码……
支付成功。
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可能就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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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铃响了第一声后,周绛柳就起床了。
她需要在十分钟以内接到雇主的狗,然后牵着绳子,在公园逛三十分钟。
她在口袋里塞了几个塑料袋,以防狗狗随地大小便没办法解决。
回来之后,她从冰箱里拿出前几天从超市抢购的特价鸡蛋,给自己做了两份简易三明治,其中一份用保鲜膜包上,装进书包,往杯子里倒满咖啡,穿上运动鞋,前往学校。
教授在台上讲的眉飞色舞,周绛柳还是止不住犯困,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周,昨晚没睡好吗?”
周绛柳咳了一声,心虚地躲过眼,道:“是啊……”
Jane点点头,给她提建议:“你睡前泡个热水澡,或者在房间挂些安神香薰。”
下课铃打响,周绛柳看了眼时间,快速把书装进书包,随口应付道:“行,我下次试试,我先走了。”
周绛柳跑出教室,不一会儿,在走廊拐角处消失。
“周!”
“来了!”
周绛柳在打卡记录表上签字,接过同事递来的餐盘,绕过人群,快步走到一号桌。
“打扰一下,您的蘑菇奶油汤。”
她放下盘子,拿着另一个去二号桌。
“您好,您的迷迭香猪排。”
送完最后一份后,她又得马不停蹄地去后厨拿新的餐。
有时遇到心情好的客人,会多给她几块钱小费,那她就能在下班路过面包店时,在标有打折的篮子里多拿一个。
遇到找茬的客人也是不可避免,但她也有了经验,先道歉,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只能请卷毛店长来帮忙,他说话比老头好听,也不会责怪她。
“周!还有一份!”
“来了!”
“周!给客人拿新的餐叉!”
“好的!”
“周!去后厨催下五号桌的菜!”
……
“周绛柳?”
不同于店长叫她的称呼,周绛柳把番茄浓汤放在桌上,转身看去。
那人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微微眯起眼,露出个讽刺的笑容。
周绛柳不认识她,疑惑地走过去,弯腰问道:“女士,你刚刚叫我吗?”
那人脸上的笑容扯得更大,眼里满是讥讽,翻了个白眼,道:“当然是我叫你了。”
周绛柳察觉出她的语气,但她并没生气,拿出本子,道:“女士还有别的要求吗?”
那人冷笑一声,抬高音调,道:“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
那人看到周绛柳鄙夷地扫视她,语气不悦道:“当年你在楼道里振振有词地怼我们,还以为你有多少能耐,原来只是在这端盘子啊。”
那人见周绛柳不说话,接着说:“你不是千金小姐吗?怎么在这当服务员?你保镖陆盟阁呢?”
周绛柳眼神闪过一丝狠决,虽然她依旧没想起这人是谁,但这人说的话实在踩到她雷点了。
“你爸呢?”那人惊讶地捂住嘴,说:“不会新闻里那个跳楼自杀的就是吧,说是破产,不知道的还以为贪污被人发现了……”
啪!
周绛柳直接扇了她一巴掌,沉睡的记忆终于唤醒,原来这人是高中楼梯间讲她坏话那位。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碎嘴子啊”,周绛柳扬起下巴,眼神直直瞪着她,道:“你再敢侮辱我家人,我就撕烂你的嘴!”
“你!”
眼看两人快要打起来,店长赶紧出来圆场子,同事把周绛柳推到后厨,让她别出来。
厨房内,她和所有人面面相觑,那种眼神就像在看一只猴子。
周绛柳实在受不了,解下围裙,把自己锁在洗手间。
自从她父亲死后,她对所有人闭口不谈此事。
一个千金小姐,父亲因破产跳楼,家庭情况从此一落千丈。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过往,不想被人嘲笑,不想被人看不起。
周绛柳强忍泪水,可还是顺着脸颊止不住流下,她甚至在想,自己现在比抑郁时哭的次数还多。
真脆弱啊,周绛柳。
她真想传送回家,或者披上隐形衣,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里。
事与愿违,最后,她拉开洗手间门,迎着各种各样的目光走出去。
下午两点,老板给她结了工钱,果不其然辞退了她。
周绛柳书包内兜里装着一千零五块八毛,有零有整,走路时候硬币还在叮铃咣当响。
今晚又要受冷了。
接下来还要找工作。
她撩过耳边碎发,马尾随着步调在空中轻摇,绿灯消失,红灯亮起,周绛柳在路口停下。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十米开外,有个人正揉着眼睛,朝她这个方向张望。
确定是她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聊天框里打字。
她好像没注意手机,依旧看着红灯上的倒计时。
红灯即将消失。
五。
四。
三。
二。
一。
“周小姐!”
周绛柳闻声回头,眯起眼睛看向声音发源地,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于一人。
松树下,许尘松正兴奋地冲她挥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上扬的嘴角露出虎牙,正大喊他对她的专属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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