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落满霜

作者:川上琢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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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速之客


      很久之前,丹瑛曾做过很多剑穗。多到可以分给每一个青云台的弟子。

      丹瑛说,这剑穗是护身符。

      对剑修而言,剑是最常用的东西,爱护起来有心无力。就连剑都有折断的一天,剑穗就更不容易保存了。

      没想到楚宵有。也没想到楚宵现在还有。

      剑穗虽脏兮兮的,但七十年的时光还挂在剑柄上,足可见楚宵对它的珍惜了。

      庭舒示意丹流接过。丹流会意,伸手,在接过剑穗的时候,将手串套在了庭舒的手腕上。

      正是在飞舟上他送给庭舒的那一串。

      “下次别弄坏了。”他嘱咐道。

      手串是在苦新海中断的。它提醒了庭舒危险地到来,也在化蛇攻来时为庭舒挡住了一击。

      庭舒走出苦新海之前,专门找回了这五颗珠子。

      在庭舒昏迷之后,丹流无意之中看见了她空空如也的手腕。他在庭舒的芥子囊中看了看,果然找到了这五颗珠子。

      丹流将它修好了。

      庭舒目光微动,如释重负一般笑了出来。

      丹流弯腰去看她。

      “开心?”丹流问。

      庭舒愣住。她没有抬头,片刻的沉默后,她点头。

      丹流展颜一笑,揉了揉庭舒的头,直起身来。

      “不枉我一夜未眠。”听起来是在邀赏的。

      庭舒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笑丹流意图太过明显。

      丹流就像是没看见。他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两步走到了庭舒身后,推着她往前走。

      “白欢都说了,要不要和师兄我逛逛苦新?”

      语气虽说是商量,但手上已经是不容置喙地推着庭舒往前走了。

      晨光熹微,不少弟子如今已经起床。

      一路上,庭舒被推着遇到了不少人。

      苦新上如今不只有丹门和青云台弟子,昨日在白欢乘坐的小舟之后,那几辆飞舟是剩下的,除了故下山之外所有的可以进入苦新的人。

      在小辈里,丹瑛那张脸可比不上丹流那张脸。沿路所有人在看见丹流的笑脸的时候,都很惊讶。

      老鼠见了猫似的给他们两个人让路。

      庭舒还没走远,就听见了身后的议论声。足以可见这样的场景给弟子们带来的震撼。

      庭舒转头看向丹流,说:“师兄可以让我自己走。”不用推着她。

      丹流却是摇了摇头,理直气壮,“你跑了怎么办?”

      “……”

      庭舒现在就想跑。

      被丹流拉着“游街示众”了一整日,庭舒回去之后感觉精疲力尽。

      庭舒这几十年待在第七峰的日子里,几乎所有都在闭关压制自己的修为。兴许是因为常年不走动,走了一日的庭舒感觉自己的脚隐隐作痛。

      她跟丹流抱怨,丹流笑眯眯地问她:“我帮你按脚?”

      明知故问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讨厌,庭舒瞪了丹流一眼,说不用。

      丹流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颇有一种皇榜高中的意气。

      原本以为今日也就算了,没成想第二日天还没亮,她这里又来了新客人。

      ——————————

      故下山弟子是在苦新山庄打开的第三天来的。

      彼时明月高悬,已至深夜。

      谢安琼率先走出飞舟。她锐利的目光扫视过苦心山庄的景象,冷冷笑了两声。

      弟子们接连出了飞舟,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打扰谢安琼。

      谢安琼的脾气,就连故下山的弟子都怵。

      “师傅。”

      谢安琼身后,一个青衣弟子靠近。

      故下山弟子的校服是月白色,这身青衣便在其中显得不同。

      听见这个声音,谢安琼转过头。她一扫脸上的冷意,“怎么了,阿昭?”

      此人,正是那个在仙门大比中,差点杀了梁惊的农昭。

      农昭向谢安琼作揖,随后说:“我想去见妙衡仙子。”

      因为谢安琼的缘故,农昭早就知道了此次青云台和丹门的带队长老中有丹瑛。

      谢安琼没有阻止,大方的放了农昭。

      农昭走时,谢安琼还嘱咐他小心看路。

      农昭有谢安琼给他的引路法器,他跟着法器,不至于找太久。

      庭舒的屋子就在苦新的最中央,无论去哪里都方便,若是白天,想必会十分热闹。

      深夜造访实在是无礼,但谢安琼告诉农昭,明天就要开启秘境,今日不见也难得再见一面了。

      无礼就无礼吧。

      农昭敲了敲门,屋中良久未听见有人回应。

      定然是睡着了。

      他皱眉,踌躇片刻,还是决定继续敲。

      这一次,屋中同样没有人回应,但没过多久,门就打开了。

      看见屋门外站着的农昭时,庭舒是惊讶的。

      这么晚来,想必是刚到了苦新就来找自己的。见到农昭,对上他的那一张脸,庭舒心中五味杂陈。

      见到农昭,即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农昭对第七峰中人总是彬彬有礼,但他师从谢安琼——庭舒感到意外的,是谢安琼居然能点头让农昭来找自己。

      农昭向庭舒作揖,“丹瑛师叔。”语气亲昵。

      “故下山何时到的?你莫不是一到了苦新就来找我了?”

      农昭挠了挠头,笑容青涩,“许久不见师叔,遂来问好。”

      庭舒叹了口气,满心无奈。她侧身,留出了屋门,示意农昭进去。

      见此,农昭又冲她拱手。

      跟在庭舒身后,农昭边走边问:“我在云天秘境中寻了好些仙草,不知沈五峰主可有送到?——我估摸着第七峰中的仙草应当并不充裕。”

      事实上,第七峰想要的东西,青云台就没有不送来的道理。哪怕是青云台没有,也总有人想尽办法来巴结。

      “你这般,不怕你师傅责罚?”

      这话庭舒是真心实意在为农昭考量的。普天之下,农昭算得上自己的后人了。

      “顺手就——”

      “云天秘境的仙草并不在此次青云台开放的地界之内,何来‘顺’字一说?”庭舒蹙眉,“阿昭,你离开第七峰多年,多些心思放在修习上,别总想着第七峰里少了什么。”

      闻言,农昭并未浮现出被说教的羞愧,他反倒是面露喜色,,“师叔看了那些东西?那庭师叔——”

      “阿昭!”庭舒打断了他,“别不听话。”

      “……”

      月色朦胧,透过纱窗洒在了农昭的身上。农昭好似卸去了力气,佝偻着背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睫毛颤动,投下的阴影就像有泪水要落不落,模样可怜。

      庭舒又叹了口气。

      她的目光在农昭与月亮上徘徊,然后起身,关了窗,

      “这些年我在故下山,总能想起庭师叔……”

      庭舒隐世多久,那座第七峰便消失了多久。世人只知那庞然的山色间,庭舒与乐麻相伴而居,如今要加上一个梁惊了。殊不知,在起先的六年里,是农昭与庭舒独处的时光。

      农家灭门之时,农昭实在太小。那时他今有三岁,被他的姑姑——那个灭了农家满门的亲姑姑——农春怜托付给了庭舒。

      庭舒教了农昭六年剑术。世人皆言庭舒一身好剑法,却无一人能够习得真传,实在是可惜。

      没人知道农昭也曾叫过庭舒师傅的。

      三岁前的记忆就像是一场梦,在第七峰中的几年的安宁生活,就逐渐让农昭淡忘了那些。

      恍惚的时候,农昭也曾将庭舒视为自己的母亲。

      他没有被仇恨裹挟——他根本就不记得了。但幼年时见到的尸山血海,模糊的记忆,也足以让他在夜里惊悸醒来。

      无数个这样的夜里,庭舒就抱着他,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用毫无起伏的调子唱着本应温柔婉转的曲子。

      “霏霏点点回塘雨,双双只只鸳鸯语。”

      “灼灼野花香,依依金柳黄。”

      “盈盈江上女,两两西边舞。”

      “皎皎绮罗光,青青云粉状”

      ……

      庭舒的脸上从来没有笑容。她并不温柔,但农昭始终爱着她。

      等到农昭开始记事后,庭舒便常常为他讲起他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

      ——或许在更早之前,庭舒就已经告诉过他了,但那时的农昭年纪尚小,遗忘了那段记忆。

      他的亲人们在庭舒的口中并没有名字,只有简简单单的称谓。在庭舒的口中,他的亲人们并不是好人。

      得知自己并非庭舒的孩子,甚至自己的亲人疑似与庭舒不睦,农昭很难过。

      他闭门不出,庭舒就整日坐在他的房门口。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坐着。

      小小的农昭饿了三天,终于忍耐不住。走出门的那个晚上,他看见月光下静坐的庭舒——神色悲凄,却始终脊背挺直。

      庭舒将农昭揽入怀中,泪水打湿了农昭肩膀上的头发。

      她的力气很大,农昭完全没办法动弹,只能任由庭舒哭泣。

      原本,农昭是想要为庭舒擦拭泪水的。

      那夜之后,庭舒送给了农昭一把小木剑,开始教授农昭剑术。

      后来在故下山修习的几十年里,农昭没有出过一次山,但时常打听关于庭舒的事情。仙门人都在议论庭舒通天的本领无人继承,十分可惜。只有他知道,庭舒并非后继无人。

      他几乎学会了当时庭舒所有的剑术。

      他始终记得庭舒说的。

      “你剑术很厉害。”那时的庭舒犹豫了。良久地纠结下,她继续说,“和你的姑姑一样。”

      六岁那年,农昭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出身。

      农家是仙门中少有的、和丹门一样的世家,在大战时,农家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然而,在大战结束后,农家后辈中最出色的一个人——农春怜,农昭的姑姑——灭了农家满门。

      农昭是农家唯一的血脉了。

      在庭舒口中贪婪、阴毒的亲人们,在世人口中却是那般和善。传闻中忘恩负义、疯癫嗜杀的农春怜,却成为了庭舒口中骄傲重情的姑姑。

      农昭不知道是谁错了,但她自始至终都选择相信庭舒。

      对于农昭的信任,庭舒先是不知所措,随后表现出来的是欣喜。

      那之后,庭舒偶尔会对农昭笑一笑了。

      农昭在第七峰的时候,庭舒早已经隐世。庭舒从不离开第七峰,甚至连山门都不靠近,但她有时会让农昭给山门口的石碑补色。

      农昭知道,那是庭舒害怕他在山中寂寞,在告诉他“偷溜”出去的路。

      但农昭从来没想过离开。

      或者说,他从未想过离开庭舒。

      第七峰的天气始终如一,农昭不知道自己陪伴了庭舒多久。

      他越长越高,生长带来的痛有时让他彻夜难眠。

      那样的夜晚里,庭舒永远在他的床边为他捶腿,直到他睡去。

      农昭无数次回想在第七峰那些安宁的日子。

      他很小的时候,农家就已经被灭门,就连生养他的父母,农昭都毫无记忆。泼天的灭门之恨,在农昭的心中根本生长不出来,在第七峰的日子、在庭舒身边的日子,始终是美好的,纯净的。

      变故发生在农昭九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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