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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人那件事
一只惊鸟从林中传过,衔着绿叶,震翅高飞。
它越过飘渺的云烟,跨过斑斓的彩雾,最后静静落在了一个巨木上,眺望远方。
渐散的蓝烟之下,一道寒光闪过,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哐当”一声,一道黑影砸向了高耸入云的树木,随后如同一张薄字般又轻飘飘的落下,却在树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赵慰握着滴血的刀走到那人身前,他弯腰试探了一下那黑衣人的鼻息,确定已经死亡后,略带歉意的看向身后的朱言启:“抱歉,下手重了,没留活口。”
二人身旁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无一活口。
“不用道歉,这种情况下杀了便是。”朱言启抹了一下溅到自己脸上的血,眼神阴冷的扫了眼身后没了呼吸的尸体,语气毫不在意。
“活口?我这里有啊。”
朱言启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稚嫩的少年音。
二人回头,就见身着嫩黄色衣服的少年站在血泊中,手里还攥着一人的衣领。
被他攥着衣领的人浑身是血,却并未死去,而是被吊着一口气,手里握着一枚已发的信号弹,重重粗喘。
赵慰震惊的看着笑得灿烂的少年,无措的看向不语的朱言启。
见朱言启没反应,赵慰将刀收回木质的刀鞘内,慢慢凑到朱言启身旁,打算询问时,朱言启先他一步开了口:“这孩子怎么回事?”
赵慰一顿,一脸“你怎么现在才发出疑问”的叹了口气,无奈解答道:“他是睿王殿下身边的人,今早就跟在咱们身后了,殿下您没发现吗?”
朱言启沉默,思索良久后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起他是谁了。
但我怎么感觉您根本就没想起来他是谁。赵慰心中感叹。
赵慰走到初帆面前,接过他手上唯一的活口,问:“这种情况下,你是怎么想到留下一个的?”
初帆歪了歪头,琥珀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嗯”了一声,答道:“因为暮哥他们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为了不回去挨罚,留活口的任务便交给了我。”
赵慰皱眉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初帆回道:“十四。”
十四?这个年纪在北乔倒是正常。一想到北乔那严苛的训练环境,赵慰就为这孩子哀叹。
他赞叹的揉了揉初帆的头,看向了思索的朱言启。
“殿下。”赵慰呼喊,朱言启回过神。
朱言启走到初帆面前,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庞,他道:“你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跟在我们身后,是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对吧?”
初帆没说话,但视线一直在赵慰腰间的那把刀上来回打转。
朱言启会意的看向赵慰,赵慰低头,二人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一言不发,但那眼神却是汇聚了千言万语。
良久,赵慰叹了口气,无奈挠了挠头,认栽的把腰间的刀取了下来,递给了初帆。
少年激动的接过赵慰手上的刀,将刀从中拔出仔细端详。
刚杀过人的刀刃上还沾有鲜血的温热,未完全擦拭的血迹凝在冷冽的刀刃之上,被阳光斜撒,泛着暗沉的光。
“这把刀是很久之前锻造的,看着破旧,但刀刃用了特殊材料,削铁如泥。你……”
“还你。”
赵慰为初帆介绍着他手中的刀,只是他还未说两句,初帆就将刀还了回去。
在赵慰疑惑的眼神下,初帆抬起拿刀鞘的手,忽视赵慰的诧异,轻轻说道:“我只要这个。”
朱言启见此挑了下眉,问向赵慰:“这刀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赵慰摇了摇头,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不清楚,当初顾凤挑材料的时候就随手一指。”
朱言启疑惑的看向满眼星光的少年,打量着那除了纹路似弯月外没有一点特别的刀鞘,询问少年:“这刀鞘很特别吗?”
“很特别!”初帆眨着星星眼,眼底是藏不住的激动,“本以为放莱哥只是说说,没想到真的存在——传说中的月兮木!现在是我的了。”
他说完就从包里拿出一块布将刀鞘包起,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看他如此珍惜这把刀鞘,赵慰沉思良久,提议道:“这刀鞘已经有些老旧了,如果你是要制造这刀鞘的木材,我那边应该还有一些。”
原本就兴奋的初帆闻言跟打鸡血般的跳起,激动的凑到赵慰面前,不可置信:“真的吗?!”
“真的。”赵慰被初帆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后退两步与少年拉开距离。
“真是太感谢了,你们真是大好人。”初帆笑着给朱言启和赵慰发了张好人卡,然后在两人无奈的注视下,蹦蹦跳跳的就要上马离开。
“对了。这些刺客是冲我来的,怀王殿下您不用担心二次突袭。”
“冲你来的?”朱言启一愣,扫了眼脚底的尸体,有些意外的看向面对此情此景,竟十分冷静的少年。
“韵哥说了,昨天对你们的袭击只是提醒,他们真正的目的肯定是整个秋猎。”
初帆回忆着昨夜诗尧的话,一字一句复述:“韵哥还说:影响秋猎不一定要对你们下手,只要三烟放了便是。为此,幕后之人一定会想方设法逼你们放烟。”
“小枭哥和安王殿下那边不确定性有很多,但怀王殿下您若非迫不得已,肯定是不会放烟的。所以韵哥猜测,他们可能会趁着骚乱去抢您身上的烟,自己放了。而那个骚乱,便是对睿王身边之人的刺杀,也就是我。”
初帆笑嘻嘻的看着面前诧异的二人,又将诗尧对今日所发生之事的猜测与他二人道出。
他说的轻描淡写,完全没有对自己被刺杀的事感到害怕。
这孩子,不一般呐。朱言启打量着面前面不改色的少年,如是感叹。
北乔的孩子都这样吗?朱言启又有些疑惑。
初帆扫了眼天边早就散去的三道烟雾,不以为然的说着:“嘛,反正其他两道烟都放了,好像也不缺您这一个了。既然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就先走了。”
他翻身上马,抚摸着被包裹的刀柄,满心欢喜的对身后二人道了别,朝红烟的方向赶去。
赵慰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呼出一口气后,看向了又陷入沉默,木着一张的朱言启,询问道:“殿下,今天发生的事,您觉得如何?”
“这得回去问顾凤。”朱言启收回视线,他扫了眼尸体堆上的唯一活口,示意赵慰把人带回去审。
“不过我有一点可以肯定。”朱言启一顿,赵慰疑惑的看向他,等待下文。
“顾凤想还溪泽一个清净没那么简单。”
闻言赵慰一愣,等他反应过来朱言启的意思后,无奈叹了口气:“他就是把溪泽看太紧了,想要剔除溪泽身边的一切威胁。可问题在于,溪泽从来都不是顾凤圈养的金丝雀,他……理应拥有自由。”
赵慰抬眸望向营帐方向,风吹草木,蓝尾鸟雀振翅而飞,带着血液的弥漫萦绕,飞往了营地中央的某处。
细长的睫毛上下扑扇,碧色的眸子倒映着面前之人的绝色容颜,和他眼底的冷漠。
“我们似乎并不是很熟。”楚浅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那头金发在日光下闪闪发光,扰得他眼睛疼,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不要对我有那么大敌意,我想我们应该是一路人。”阿尔曼摊了下手,与楚浅拉开距离,碧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表示诚意。
楚浅扫了眼阿尔曼手腕上的九色手串,轻笑一声:“可我不这么觉得。连真实姓名都不愿透露的人,不可信。”
阿尔曼注意到了楚浅的视线,却并不感到意外,而是光明正大的将手上的串珠展示出来,笑问:“那你觉得我应该叫什么?”
“三色绳,九串珠,金发混血又带有域西口音,还需要我念出那个名字吗?”
楚浅薄唇上下开合,在风声沙沙下,无声的道出了那个名字。
闻言阿尔曼一愣,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捂着脸大笑出声:“所以我才说我们是一路人。你……真的很聪明。”
碧色的眸子闪过欣赏的情愫,还带有一丝想要将其夺得的贪婪:“聪明到我真想对你的过去一探究竟。”
楚浅挑眉:“我可没听说你有这种兴趣爱好。”
阿尔曼笑道:“人总是会变的,这很正常。但一成不变的我对利益的欲望,或许我们可以讨论一下这个。”
楚浅漠然的扫了他一眼便要离开:“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不,你会感兴趣的。” 阿尔曼的声音带着笃定的笑意,漫不经心却字字戳心,“是人都有欲望,不过是形式上的差距。你、我、他、我们三人在本质上没有区别。否则,你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们也不会相遇。”
楚浅离开的脚步骤然顿住,但他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过了良久才缓缓侧身,目不转睛的盯着身后的阿尔曼。
乌黑的发梢随着动作扫过肩头,那双不谙世事的眸里森然一片,杀气从中弥漫。如蛇蝎般的眼神锐利的扫过微笑的阿尔曼,似要致他于死地。
“眼神不要那么凶,它不适合你这张脸。”翡翠的碧瞳收容了那暗沉的眸光,阿尔曼一直保持着微笑,直至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正缓缓向这边靠近。
风吹树梢,混杂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更显周遭的静谧。
“你不必那么早给我答复,我有的是时间等待。”阿尔曼的笑容不变,语气却添了几分意味深长,“但身为未来的盟友,我有必要给你一个忠告。”
在楚浅敌视的目光下,阿尔曼收敛笑容,转身离去,脸上只剩一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今天晚上千万不要单独行动,也不要跟那个名为萧辰的少年走太近。否则……”阿尔曼脚步一顿,声音压的极低。
他竖起修长的食指,轻轻按在唇边,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声音低若蚊蚋,却清晰地钻入楚浅耳中:“过去将会重演。”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转身离去,那张混血的脸浸在光与影中,神色莫测,晦暗不明。
过了许久,楚浅才有了动静。
他没有再看阿尔曼离去的方向,而是径直转身,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营帐,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般,面无表情的等待着他人的归来。
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般,等待所有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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