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员GIN失踪的冬天

　　祭坛被白雪覆盖。

　　大雾夹杂着大雪汹涌地袭击她的视觉，眼睛连睁着都会感觉到痛，视野内只有薄纱笼着细针的画面。距离祭坛越近，风雪越有种刀割般的凶狠。

　　宫野志保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她艰难地蹲下稳住自己的身体，摸索地上的纹路，尽力将那些信息记忆下来。只是起身时忽然被雪推了个踉跄，让她直接置身圆阵中！

　　“啊——”

　　宫野志保一惊，没待她站稳，眨眼忽然发现天空变亮了。她被晃得睁不开眼，看到头上的太阳不知何时出现，毒辣辣地散发热量炙烤整座小岛。温度骤冷之后又骤热，好像刚才的海风和大雪都是她的错觉。

　　大雾也不见了。

　　怎么可能，刚刚天还是黑的，她还看到了月亮——怎么可能这么快天就亮了？

　　对天时骤变的震惊过后，宫野志保才注意到自己此刻的情况也异常不妙。她居然被束缚在了那具人型枷锁中，四肢连带脖子都被牢牢固定，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宫野志保完全没注意，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攻击的，又是谁把她捆在了这？

　　没有回应。

　　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雾，没有雪，也没有祭坛，只有那些形态诡异的石块还在朝鸟居的方向跪拜着。

　　比起恐惧，宫野志保现在更多的是困惑。

　　她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又遭遇了什么。

　　海风呼啸又凛冽地吹起来，圣岛附近的海浪比刚才凶猛得多，几乎要淹到这处最高点，太阳无情地焚烧大地，热度透过导热良好的石器传递过来，让她每分每秒都在遭受酷刑。

　　“救命……”
　　她不知对谁小声呼喊着，明知道这岛上根本没有其他人，她的呼救也完全不会有人理会。

　　宫野志保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被烫化了，后知后觉意识到，比起浪费嗓子喊救命，她更应该挣扎着让自己的手动起来，好从白大褂的衣兜里取出那块刀片。

　　可枷锁实在完整到恐怖了。

　　从上到下都被捆束得紧紧的，连转一下脖子都不可能，更别提其他。能动的只有眼睛和手指这种细微的地方，完全够不到刀片。

　　徒劳地努力半天，她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大脑在被暑热侵袭，身体承受着残酷的高温。就在她觉得这样下去迟早要晕过去时，不远处场景忽然变化。

　　有几艘船正朝圣岛开来。

　　宫野志保也顾不上自己会被圣歌岛的人发现了，以她现在的状态，最重要的是先被人救下来。

　　“喂！有人吗？救命——救命——”
　　她虚弱的声音裹在风浪中被传出，可分明已经离她很近的船上，那些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这是对她擅闯圣岛的惩罚？他们不打算救她？从之前那些船夫的对话来看，他们确实可能这样做。毕竟是连杀人都不怕的岛上人。宫野志保艰难地睁着眼，望向那些船只驶来的方向。

　　船靠岸了。

　　数量几乎在十艘往上，每艘船都有至少两个人，这么多人依次靠岸，上岸后却没有立刻行动，只是站在原地等候。

　　一个巫女打扮的老太太上岸。

　　同时，在她身后，八个人依次上岸，小心地将一具坐着的人形物体抬进神轿之中。

　　宫野志保忽然闭上眼又重新睁开，眼睫细细打着颤，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不，不对，那真的只是一个人形物体，而不是一具……尸体吗？

　　她见过太多人体了，活着的，死了的，大出血死的，被枪打死的，病死的药死的。熟悉到她几乎可以立刻确认，那些人抬着的就是尸体！

　　一具年轻女人的尸体，坐着的尸体。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奇幻极了。

　　宫野志保像个旁观者，目睹他们抬着那顶神轿上山，在巫女的指点下磨起石具，巫女朝向大海和鸟居的方向祈舞祷告，在地上刻画起阵法和图文……

　　这些人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宫野志保。

　　他们将枷锁石具树立在阵法的中央，将那个坐着死去的女人抬起，扭曲对方的尸体，就为了将她生生捆缚在枷锁之上。

　　和宫野志保面对面。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所有人再次拜服，向海神和圣女请罪。

　　圣女，这个词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圣歌岛的人口中了。

　　宫野志保睁大眼睛。

　　他们口中的圣女，不会就是那具尸体吧？

　　这个惊人的猜测才刚出现在她脑中，宫野志保难以置信地观察那个死去的少女，忽然，她和“尸体”对视了。

　　被船夫们随意摆弄的女性尸体睁开了眼。

　　所有人都像瞎子一样，既看不到她，也看不到本该是尸体的女人睁开了眼。

　　宫野志保忍不住开始颤抖。

　　那具尸体在看着她，一直在看着她……她的身体死了，但她好像还活着，那双眼睛分明是活着看向她！眼睛在转动！宫野志保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思绪还能这么混乱，冷汗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布满额头，大脑在徒劳又快速地思考着，她本人却不知道究竟想了些什么。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在回忆生物实验的某节课，她杀了一条鱼，鱼的心脏一直在跳，扔在垃圾桶后也一直在跳，第二天去上课发现还在跳……

　　“当啷！”

　　一声惊响唤回了她。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宫野志保将短短十八年人生回忆一遍，久到岛民们开始另一段仪式，那具尸体终于没有再看她。

　　巫女引导众人祈祷。

　　这次，她是对着被束缚起来的尸体祈祷的。

　　“感念你的力量为我们劈开海浪。”
　　“感念你的仁慈为我们送来鱼虾。”
　　“感念你的恩德为我们寻到生路。”
　　“期盼你的灵魂永远守护圣歌岛……”

　　所有人都表情虔诚地重复最后一句话。

　　“期盼你的灵魂永远守护圣歌岛！期盼你的灵魂永远守护圣歌岛！期盼你的灵魂永远守护圣歌岛！”

　　宫野志保震惊地看到，那具圣女尸体在他们的祈祷下慢慢变得肌肤红润、肢体柔软、神态安详。仿佛她不是死去，而是成为童话中永远沉睡的睡美人。可她被牢牢束缚在刑具上的模样，又不像如珍如宝的公主，而是神话中受难的耶稣，为了救赎某些人的罪恶受尽折磨，痛苦而死。

　　紧接着，仿佛奇迹诞生。圣岛的海浪平息了，海风安宁了，连太阳都不再毒辣，鱼儿们欢欣鼓舞地跃出海面，仿佛连它们都在庆祝圣女的牺牲。

　　一阵风声呼啸而过。

　　大雾重新出现，刚才的一幕幕仿佛幻影般消失，眼前还是那片被风雪覆盖的祭坛。月光透过浓雾播撒，气温骤降，宫野志保回过神来，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思考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据说有些地方地形特殊，在电闪雷鸣过后会闪回从前发生的事。但那应该是极端天气搭配特殊地形而成的偶然现象。和刚才自己看到的完整影像，以及身体真切感受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很难相信刚才那些都是幻觉，那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她的身体现在还残留着恐惧。

　　宫野志保决定先离开这里。

　　既然她上了圣岛却没有死，那姐姐还活着的可能也很大。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岛上哪里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茶发少女深深呼出口气，有些脱力地走下小山。

　　她记得岛上人都说圣岛有独特的岩石石窟，才会形成特别的“圣歌”。岩石石窟，正符合她想找的错综复杂、又可以躲藏的描述。

　　圣岛到处都是岩石通道，小山的半山腰、诡异怪石的下方、树丛之中，都能找到入口。

　　借着隐约的月光，宫野志保走进一处石窟。这里阴凉又潮湿，没有雾气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以至于她得摸着墙壁才能顺利走下去，免得数次摔倒。

　　她一个人走在阴暗的石窟通道中。一开始还小心计算着时间、方向，听声辨位，希望能找到特别的地方，获得线索。后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被无限放大，开始干扰她的判断。眼睛始终无法适应岩窟过于黑暗的环境，彻底失去视觉。不知何处传来微风，凉飕飕地吹过胳膊和头发，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听觉好像出问题了。

　　她似乎听到，在水滴回音之外，有什么声音出现在自己身后。

　　不是自己的脚步，只是踩着她步伐的回音出现，发出类似摩擦的音效，沙沙、沙沙、沙沙……以至于她直到现在才发现，有人在她身后。

　　她猛地回头，什么都没看到。

　　只是她本来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现在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

　　这是不是不太正常……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无法适应，看不清四周？

　　看不见，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放大了她的焦躁和恐惧。

　　那声音渐渐肆无忌惮起来，沙沙踩着她的脚步，沙沙缠着她的影子，沙沙沙沙纠缠不休地追在她背后。

　　少女单薄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

　　她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其实，从进入这个岩窟后她一直无法适应黑暗，是因为早就有东西遮蔽了她的视觉？

　　那东西就贴在她背后！

　　宫野志保不再小心谨慎，猛地在石道跌跌撞撞奔跑起来！

　　那东西完全没有预料，被她逃脱。视野一瞬间清晰了许多，宫野志保忍着恐惧回头，只看到一丛格外漆黑的影子。影子姑且有个人形，似乎还戴着一顶帽子。帽子下一头丰密的类似头发的东西，仿佛活的一般，黑漆漆地流淌、伸展、勾抓着。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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